暗河旁边非常潮湿，而且寒冷，至少要比上面低七八度。我暗暗庆幸，刚才幸好在火堆上烤干了衣服，不然光冻，也得被冻死。顺着暗河走了一会儿，前面依旧是稠密的黑暗，根本看不出任何有人的迹象。

我开始有些担心，要是李超不在前面怎么办？我开始想着，要是回头，能否顺着崖壁爬上去，等到了一个制高点再想办法。

又往前走了五六分钟，第二根火把也要燃尽了，前方还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我咬了咬牙，决定还是先回去。我可以在河滩处生起一堆火，如果李超真的出去了，肯定还会回来的。猛一转身，我发现身后蹲着一个人，身上披着一件猎户装的衣服，直勾勾看着我。

身后突然出现了个人，还是在我走过的地方，我顿时被吓了一跳，怎么一点声音都没听见？这玩意是人是鬼？按照孙永秀说的，我耳朵内部结构和常人不一样，可以听见更小的声音，但身后的东西什么时候出现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难道真的是鬼？我本也是不相信鬼的，但是被孙永秀那么说，世界上或许有鬼，但是我没见过，并不能否定它没有，我就开始怀疑起从前的一些认识。

“啊”一声叫了出来，不管他是人是鬼，先拉开距离再说。我急忙后退，可慌乱中身体被怪石绊倒，火把一下子掉在暗河中，刺啦一声熄灭了。周围一下子陷入睁眼瞎的黑暗中。

我急忙摸索着河滩找到被河水熄灭的火把，这时候木棍比匕首好用，一寸长一寸强，爬起身弓着腰紧紧的握住指着前面，只要稍微感觉不对劲先乱棍招呼上去再说。同时反手从背包里摸索掏出手电，准备拧亮后照清视野。

忽然前方传来脚步声，似乎是猎户装的人在后退，脚步声渐渐远去，几秒后有落水声传入耳朵，我心中稍微松了口气，但不敢放松警惕，摸出手电四处探照起来，并没有看见身穿猎户装的人，应该是跳入了水中。

猎户装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后？还有他的装束和泡在暗河里的尸体一模一样，俩者之间是什么关系？我脑里不禁泛起许多疑惑，自从进了巨树内部我已知道好几队人，但从来没见过如此装扮的人，难道是秦家的人？

但秦家的人我在进入树洞的时候便看见了一具尸体，虽然尸体被巨树吸收掉，但是留下的衣服并不是这样的猎户装。那会是谁？又是一股隐藏在暗处中的队伍？

思绪转回到眼前，现在最重要的事找到李超，俩人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否则随便发生点事情，都有可能要掉我小命。

回火堆的路上，一路上我都是提心吊胆的盯着周围，生怕穿着猎户装的人再次出现。好在情况还不算太糟糕，有惊无险的回到还有少许火星的火堆旁，我惊异的发现火堆旁躺着一个人，看体型倒是有些眼熟，但绝对不可能是李超。

躺在火堆旁的人似乎失去了移动的能力，我悄悄咪咪的压着步子走到他身边，当看清脸庞后，我愕然发现躺在河滩上的人居然是马士豪。

马士豪此时昏迷过去，身上留有多处伤痕，耳朵都缺了一只，只留下小半点残缺的耳廓，半边脸沾染满暗红色的血痂，不知道此前经历了什么。我蹲下去探了下鼻息，察觉人还未死，尚有微弱的呼吸声。于是便拍了拍马士豪暗红色的半边脸，打算将他唤醒问他点事情。

巴掌打在脸上啪啪作响，我没丝毫的愧疚，反而越抽感觉越解气。

害怕把人抽死了，我抽了半分钟多便松开马士豪，瞧着他脸上一晃而过皱眉痛苦的表情，我冷哼了声：“你最好给我醒过来，否则待会我就将你丢进暗河中，到时候是生是死可就由不得你了。”

马士豪眯着眼睛看着我，用沙哑的嗓子说道：“大兵，俺知道你心里窝火，但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姥爷真的没有一点害你的意思。”

提前先前的事情我就是一肚子气，恨不得将马士豪千刀万剐了，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最起码得等到我想要的东西后，到时候再算旧账也不迟。顿了俩秒，我拔出插在腰间的匕首，耍起刀花看着他：“哦，是吗？我看你用刀挺顺溜的，咱俩比比？”

“你来吧！俺知道俺对不起你，要是被你捅俩刀能换来原谅，俺也是认了。”

马士豪见我拔出匕首，不仅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反而叹了口气放下抱在胸口的手臂，露出释怀的表情。

居然还给我玩死苦肉计？真的当我不敢动他？在边境缉毒遇见遭遇战的时候，不是你死就让我活，根本容不得一丝大意。之前我是看在战友的份上，没抱有疑心，如果现在还当我是那么好骗，那真的是认错人了。

我抬起匕首迅速的往马士豪的大腿插下，直到匕首尖碰到了衣服我才猛的停下，并不是我不忍心插下去，而且马士豪的脸色让我起了疑惑。我抬起匕首的时候，马士豪的脸色就已经变得释怀，当他眼睛余光瞥见我匕首落下去的时候，面部忽而转变成轻松之色，像是个求死的人得到解脱一样。

他想要死我还偏偏不让他死，再说我也没准备这样直接杀死他，在没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之前，先留着他一条命。

我走到远处找来了些白桦树的枝叶堆在火堆上，扒开一点火灰吹了会将火堆重新燃着，当一米多高的火苗重新窜起来的时候，我坐回到马士豪的身边死死盯着他，想问点事情，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我不说话，马士豪也不说话，俩人冷场十几分钟后，最终我还忍不住开口道：“你就不打算解释什么？”

马士豪微不可查的摇了下头，低沉的说：“没什么好解释的，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恐怕就算俺此时解释，你都不会相信。”

我顿时哑然，的确，马士豪现在不管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他，但我还是想从他嘴里得到想要的答案。想了下，我说道：“如果你解释合理的话，我相信也不是不行，就看你怎么说了。”

马士豪睁大了点眼睛，眼神里透露出复杂色，时而迷茫，时而惊恐，最后变成一滩死水，看不见任何生气，盯着我看了将近一分钟才说：“没用的，你不会相信的，俺们都只是一群棋子，生活在世上任人摆布，做事情并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如果可以的话，俺倒希望早点结束这一切，如此活的太累了。”

我不解的问道：“为嘛要这么说？你的意思是你和我都是马三爷布置下的棋子吗？”

马士豪说完之前的那段话喘息很久，像是将死之人在凝聚全身仅剩的一点力气张口说话，过了有五六分钟才缓过来继续说：“不是，姥爷为人虽然表面冷淡，有时候甚至精神不好，但是根本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那你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我有点没弄明白，如果不是马三爷还有谁能控制得了你？还有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

马士豪没有回话，闭上了眼睛摇摇头，过了会又睁开眼睛凝望着跳跃的火苗，似乎是在想事情。篝火的火光印在他脸上，和半边脸上的血痂交辉相应，显得整个人都变得狰狞起来，焰头被风吹低了点，马士豪的脸上又变成一边惨白，一边血红，平添了一份神秘感。

我静静的等在一旁没有说话，偶尔给火堆加点柴木，不时观望下四周，看看有没有小马哥的身影，但是每看眼便失望一次，四周除了流水声和“呜呜”的风声，其他什么也没有。

白桦树在燃烧的过程出发出轻微的爆鸣声，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想起，我的思绪也跟着飘了很远，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回想起在部队那会的日子，那段日子虽说有苦又累，巴不得早日退伍，而如今想起来，当时虽然苦，但是很快乐，可以说痛并快乐着，而现在整天无所事事，虽说小酒的日子可以说天天有，混的并不差，但感觉很空虚，不然也不会闲的无聊跑到长白山采参。

正天马行空的想着，一阵冷风将我拉回到现实中，原来火堆不知何时已经没了火苗，只剩下一堆红彤彤的木炭，往上面丢了些小树枝，等火头烧起来后，又添了些稍大的树干上去。

见马士豪还在失神，我故意干咳俩声，将他惊醒过来，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想的事情太多，现在想起来一不小心就走神了。”

我不可置否的看着他：“那你想好怎么说了没？”

马士豪低沉着声音缓缓的说：“关于这件事情俺本不应该和你说的，可俺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以后你也可能被卷进这件事中，也应该知道其中的一些内幕，不然你的下场比俺好不到哪去。”

“姥爷十多年前得到了一个卷轴，俺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但姥爷第二天就进了山，进山后，俺在屯里等了足足有大半个月，才见到姥爷满身是血的挣扎出现在山口，俺检查了下，他身上总共中了四枪，可就这样嘴里一还直狠狠的喊着‘秦家’俩个字，就算被俺救下之后昏迷过去，蠕动的口型也是秦家俩个字。”

“俺那会就迷惑秦家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让姥爷昏迷过去都不忘记他。将姥爷带回去取出身上的子弹，他情绪总算稳定了一点，俺问他什么也不肯说，整个人就和傻了一样。”

我思路有些清晰起来，说道：“于是马姥爷就有了现在的这个样子？双重人格？”

说话被我打断，马士豪变得暴躁起来：“过了一个星期，姥爷身上的伤还没好又说要出门，俺拦了很久没拦住。姥爷临走的时候说去趟湘西，如果他一个月内没回来，就让俺去湘西找他。”

“俺等了一个月没见到姥爷回来，于是立马跑到湘西去找人，湘西那么大找个人谈何容易，更何况如果姥爷有意隐瞒身份的话，根本没有人记住他。可是俺没放弃，在湘西的大街小巷寻找姥爷可能留下的痕迹，一天俩天三天很多天，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就在俺快要绝望的时候，俺听到了个关于姥爷的消息。”

马士豪说道这里竟然哭了，神情激动的看着我大声道：“你知道吗？俺打听到了姥爷的消息！俺打听到了姥爷的消息！”

先前被摆了道脸色，我很不爽，便皱了皱眉头，说：“我知道了，你继续往下说去。”

马士豪摇着头说：“不不，你不可能知道的，你永远体会不到就在俺绝望的时候，终于打听到姥爷的消息。”

说到这里，马士豪的表情又是一变，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伴随着脸上的肌肉抽动，少许凝结成块的血痂脱下来，露出底层惨白的皮肤，看起来像被水泡久了的墙体，起泡的墙灰千疮百孔，露出斑驳的坑洞。

“你不知道啊，姥爷疯了啊，姥爷居然疯了，无所不能的姥爷居然疯在街头，俺找到他的时候，他浑身散发出一股恶臭味，最起码混在垃圾堆里有一个多月，当时他正在垃圾堆旁边捡垃圾吃，俺扑过去将他拖起来，可他依旧趴在地上吃着垃圾。”

“俺强行将姥爷背进旅馆里，洗干净身子，之后不管我问什么他都不会说一句，但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似乎清醒过来，和俺说了很多，包括他来这里的目的。”

“姥爷说他一直以来都在寻找着金色的卷轴，而卷轴总共有五份，他在长白山的时候就争抢过一份，但是没成功，被秦家夺去了。而后来有了线索，说湘西的地狱里也有一卷金色的卷轴，于是跑来湘西是找地狱，也就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俺以为他在和俺胡言乱语，接下来的话让我彻底相信了。姥爷详细的说了遍，他在阴曹地府里遇见的种种，并让我记录下来。末了说等他什么时候白天清醒的时候再给他看。”

“在俺记下来的过程中，发现姥爷的嘴里里面多次提到了‘秦家’，还有一个字，秀。姥爷说秦家和他只能活一个，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争夺一卷金色的卷轴，而金色的卷轴被放在了地狱十九层，对，你没听错，就是十九层，俺特意问了俩遍，姥爷都说金色的卷轴被放在地狱十九层。”

“姥爷说最后谁都没成功，因为在下到地域十八层的时候，他和秦家均找不到第十九层的入口，于是姥爷打算退回来，但在回来的途中被一个叫‘秀’的人打伤，才有了现在的情况。并说他现在的情况不用去医院的，过一段时间就会自己好。”

“那次清醒过后，姥爷再也没有清醒过，每天都是迷迷糊糊的，不分白天黑夜，直到又过了俩个月，马姥爷才恢复了意识，从此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俺将那晚写下来的东西给他看，并问金色的卷轴是什么，姥爷半响没说话，最后说，那个关系很大，就算自己得不到，也不能给秦家得到。”

“从那次过后，姥爷说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俺开始的时候还不明白，后来才明白，他的俩种意识有很大缺陷，正常的意识并不能得到全部的记忆，而多出来的意识却可以得知一切，俺的作用就是帮他记住意识变化后发生的一些事情，然后告诉他。”

“姥爷给我说，他一直以来忌惮的人便是秦家，双方为了争夺金色的卷轴已经交锋了好几次，每一次姥爷都输了，当上不知道为了姥爷不给秦家得到金色卷轴。为了金色的卷轴，姥爷变得很被动，很多时候并不能自己决定事情，干的事情都是为了金色卷轴。俺感觉，俺能活到今天，就已经是尽了全力，再也没有任何精力去干别的事情。”

马士豪说道这里停住了，不知是等我提问还是想歇息会，我管不了那么多，紧跟着询问道：“那你们这次来干嘛？别拿之前的借口忽悠我，还有你到现在还没说你怎么变成了这样，马姥爷去了哪里。”

“姥爷说他来这里取一样东西，一样可以打开十九层地狱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俺不知道，俺只知道进到这里需要一件信物，就是拿给他的玉邪煞。姥爷现在在这里俺也不清楚，俺俩之前被弑虫冲散开，所以他在什么地方俺也不知道。”

“至于俺为什么成这样？俺给姥爷丢脸了，不说也罢。俺跟你说了这么多，只想告诉你一个事实，姥爷并没有害你的意思，他是在保护你，他不想你卷进他和秦家的争斗中。”

我很不服气的反驳：“保护我？我需要保护吗？”

马士豪没有说话，反而直勾勾的盯着我，过了有一分钟，我被他盯的发毛，重新想了下情况，对面是一群全副武装的秦家人，而自己手无寸铁。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中正式，恐怕也不够八一杠一梭子弹突突，如此说来确实保护不了自己。难道自己真的是误会马三爷了吗？他并没有害我的想法，而且我本疑心作怪？

不管怎么说，我一时半会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情况，之前马姥爷的做法着实让我心寒，在没有绝对的证据我怕再难相信他。

马士豪见我满脸狐疑之色知道我心里并不相信，但也拿我没办法，只得出了口长期躺在地上，俩眼无神的望向地下暗河。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拿起树枝搅动篝火，火星随着风吹四处飞溅。看着眼前的篝火，我不知道该想什么，此时我也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失神间，我隐约听见远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立马跳了起来，明白过来这是蜈蚣移动的声音，回想起在山崖上看见的蜈蚣遗蜕足足有一米多长，我的心脏就扑哧扑哧跳了起来，现在一样趁手的家伙都没，这可咋整？

马士豪缓缓的从地上坐起来，听了会声音说：“不要慌，问题不大。听声音就一条，而且个头不大，应该是走失的单只。”

我听他这么说，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一半，只要不是那么大个的就好办，我迅速的削了一截木棍窝在手中，依照做火把的样式在前面劈开俩道裂缝，将匕首的握把塞到里面，外部再用绳子捆起来，如此一来木棍还能当做长矛使用，虽然差了点，好歹能凑合点。

迅速的做好一切，我感觉还差了点什么，于是再次捡了十几块拳头大的石头放在面前，看着差不多了后，才守在火堆旁边盯着声音来源处。

相比较我的匆忙准备，马士豪显得很淡定，平淡的望向黑暗中，不急不慢的说：“蜈蚣的致命点在俩个触须之间，那个地方匕首可以轻松的插进去，它的其他地方甲壳太厚，扎了也是没用，待会看准了插。”

我心里不禁腹诽了俩句，触须之间才多大的面积，而且蜈蚣的身体一直在移动，想要扎准了谈何容易，比天上掉馅饼的几率高不了多少。

将手电的灯拧到最亮，我紧张握住手里的简易长矛对着前方，可啥都看不见，只能听见声音一直在传入耳中，时间久了，俩手因为太过紧张而在颤抖。

又是这情况！先前已经有过一次，这次没想到又碰到，我最厌恶这样的等待，时间久了能把人弄崩溃，不战自败。在部队常用的攻心术便是这样，没想到被我接连几次遇上，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

马士豪斜眼看着我，淡淡的说道：“不要自乱了阵脚，它在和你比谁先耐不住，这畜生别得地方的蜈蚣并不一样，因为某些原因，它们已经产生了智慧，所以你不要慌，等它主动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