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事过去了大半年后，那天我打麻将输了两千来块钱，心里烦的很，看什么都带刺。老刘边说边后悔到：“那天是我的错。”

老刘此时说起，还是满脸的悲伤！

善恶一瞬间，一旦一个想法植入了你的脑海，就像种子一样，慢慢的生长发芽，直到酿成苦果，而自己又不得不吞下这苦果。

人生如棋，下一步就少一步，很多时候人生还不如棋，棋可以重来，人生却不可以。

老刘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我从桌上拿起一包烟，抽出一根，给老刘点上。老刘猛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柱。趁老刘吸烟的时候，我又沏了一壶新茶。

老刘继续说道，那天我在家门口路边站着，看见后邻居家那老婆子正好推着小车路过，我瞪着眼看着她，她看着我，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就骂了句：“再看把你眼珠子给你扣出来！那老婆子放下车子也骂起来。”

之前的气，还没消，加上这次输钱很窝火，我跑回家拿出杀猪的砍骨刀，本来是想吓唬吓唬她的，没忍住，把她家边上小棚的木门给她砍烂了，村里人也很多人都围了过来。那老婆子从家出来，我没反应过来，手里拿的东西就泼到我脸上了，当时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什么东西，也没在意。被村里人拉开了，回到家里用凉水一洗，这才坏事了，脸上跟烧开的热水一样，后来才知道是硫酸。

我跟老刘说道，应该用鸡蛋清去擦拭。当年我在上初中的时候，做氢氧化铜跟硫酸反应置换出铜的实验，我把少量的硫酸倒入氢氧化铜溶液，瞬间释放大量的热，水跟瞬间烧开了一样，烫的我差点把烧杯摔在地板上。

后来，去医院，医院说是重度烫伤，在医院住了四十多天，胳膊上，腿上，还有这半块耳朵，也是那时候烫熟了，切去的。那老婆子被抓进去关了半个月，后来赔了一万三千块钱，这个事就压住了。

“俺出院后，就拄着拐杖，根本没法走路。那段时间，觉得自己废了，白天不敢出门啊，怕丢人，俺就趁天还没亮的时候，自己拄着拐杖，到河边的那条小路上，活动活动，到了河边俺把拐杖扔一边，就把全身的劲使在腿上，腿上的肌肉拉紧绷的疼，愈合的伤口，一次一次的崩开，流出血来。俺就咬着牙，这样练了一个月，练的能正常走路了，现在走路也看不出来有受过伤。”

后来村里一个老人刘三爷就劝我：“小刘啊，人不能太过，当时你把人家捅伤了，人家也没叫你进法院，就让你赔了点钱，如果人家当时执意要你进法院，能判你个三年五年的，后来，你又把人家门砍了，人家才拿硫酸泼你，人家也进去了半个月，怎么你这小孩没完没了了，不过日子了？”

有一种治疗疾病的方法叫做说病，老刘的病被刘三爷给说好了。每次回家，我都会找刘三爷，唠唠家常。

讲到这里，老刘喘了一口气。

抬头看了看我房间的钟表，已经十点多了，我劝说道，今天外面下雨，又没什么事，又不能上网，我缠着老刘再聊会。

想到这两年这么不顺利，想到那老人讲的那么邪门，老刘说：“我把俺家那老式柜子上，在锁鼻上的清朝铜钱卸下来了几个塞在门槛的缝里，跟人家盖屋的借了点水泥，给盖死了。”不是迷信，就只图个心里安慰。这个事也就忘了。

学着主宰自己的生活，即使孑然一身，也不算一个太坏的局面，不自卑，不自怜，不哀怨，一日一日的来，一步一步的走，那份柳暗花明的喜乐和必然的抵达，在于我们的修持。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没多久后，东面俺哥家房子想卖了，因为想让俺那小侄子去市实验中学学上学，必须在城里有房才行，本来俺是想买过来的，心想把中间那墙通开，弄一个大院。因为兄弟之间不好谈价，价高了俺老婆不愿意，价低了，俺也不好意思接受，俺也没买。卖给了孝燕的妈妈，一个闯关东回来的，根也是这个镇上的。我哥也去城里住了。

老刘负责讲故事，我负责倒茶。

只有娘俩个回来的，单身母亲，那时候孝燕才十岁。人很勤快，跟俺也是邻居嘛，跟俺老婆经常在一起唠嗑，两个人很对脾气。

“太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老刘自怨自艾道！”老刘沉默许久，一直迟迟不肯开口。我默默的陪着他，仿佛两个人陷入了悲伤的交响乐中，我不想打断他的思绪。

一九五八年，三年大旱，全国饥荒，那时候大家只记得河南饥荒闹得凶，其实青岛何尝不是？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流年不顺，到处满目疮痍，孝燕的爷爷迫于无奈，举家加入了逃荒大部队。一路上死的死，伤的伤。死了，就在附近挖个坑就埋了，到了吉林长春的一个小县的胡桃村，一家十几口人仅仅活下来孝燕的爷爷和奶奶。

到了胡桃村，两个人举目无亲，饥一顿，饱一顿，很难怀上孩子。孝燕的奶奶，会做虎头鞋，小娃娃穿的那种。靠着这点手艺，两个人日子过得艰苦，到三十七八的时候才有了孝燕的妈妈。孝燕妈妈人乖巧，到年轻时，更是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来说媒的络绎不绝，门庭若市，后来嫁给当地村长的儿子。

孝燕妈妈结婚几年后，有了孝燕，孝燕的爷爷奶奶也驾鹤西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村长的儿子移情别恋喜欢上舞厅时髦的黄发女孩。孝燕的妈妈，没哭没闹，暗自伤心了半月，带上孝燕和村长儿子给的“分手费”十万。离开了这个让她无牵无挂又让她肝肠寸断的城市，重回故土，青岛平度，对她来说依然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孝燕妈，朴素、谦逊、平易近人。

做邻居的那几年，俺从来就没有见过她浓妆艳抹，坦胸露乳。整洁的衣服，白皙的皮肤，高挑的身姿，就是在拥挤的菜市场，你会一眼就看出她与众不同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