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哥，洪峰来了！”

夜已深，江峰靠着江堤上临时抗洪遮雨棚内杂物堆上打盹，李浩明突然冲进来摇醒江峰，焦急的汇报洪水情况。

“确定？”

“确定，水位观察岗，第三班值守员乔西刚刚赶过来汇报说，堤外水位上涨得很快，十分钟上涨了五公分，现在还在继续上涨。”李浩明紧张的汇报。

“去通知应急分队没有？”江峰没有一丝慌乱，非常冷静的问。

“第三班河堤巡逻队的小安和我汇报完就去通知了，应急分队很快就会到位。”李浩明回答。

江峰站起来活动活动了身体，用力摇晃着酸痛的脖子，拿起手电筒，叫上李浩明走向河堤外边，查看堤外的洪水水位。

夜幕彻底降临前，竹桩加固工程全部完成，两排竹桩之间间距位置也填充上沙包。那时候，江峰特意测量过，堤外洪水水位距离河堤最低位置落差还有近两米高的距离。

“咿，耗子，现在的水位比我睡觉前还要低啊，怎么回事？”江峰一看水位，比他躺下前查看的水位还要低不少呢。

“峰哥，上半夜水位降低了近五十公分，我来之前，查看了值班记录上的数据。所有值班人员都严格按照峰哥的要求执行，每半个小时测量一下水位，无论是否有变化，都全部登记下来了。”

江峰和江龙的工作方式不同，河堤上每班只留六人值守，两个观察水位，两个巡视河堤，两个巡查内堤水面查看是否出现管涌，每班两个小时，其他人员全部被赶到河堤附近高处的干燥地方和衣而睡。

夜晚的值守人员，每班每岗都是一个有经验的老农带一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全部是海峰找来的留在灵山的三届灵山同学。

李浩明是值班总指挥助理，处理三班汇总上来的信息，没有险情是不会通知熟睡中的江峰。李浩明一直坚守在遮雨棚外面，坚持着没有打瞌睡，也阻拦着一切过来打扰江峰的人。

通过傍晚和江峰的交流，李浩明坚信江峰就是改变灵山年轻一代命运的人，自当奋勇的充当江峰在灵山的代言人，而且还从江峰这学到了一些组织管理技巧，他计划等抗洪结束以后先将三届同学组织起来，用江峰的方法管理。

一天半时间，洪水一点点退去，水位下降很正常，虽然有点慢，毕竟加上渔洲那片地方水面是原来的三倍，现在，这么大水面突然上涨五公分就绝对不正常，乔西确定水位上涨之后，第一时间就汇报上来是正确的。

“乔西，怎么样？”江峰走到水位观察处问。

“峰哥，水位还在涨，又上涨了两公分，看来这次洪峰比昨天中午的还要猛啊，峰哥，不会有事吧？”乔西是江湾村人，这几天都参加了抗洪，对上两次洪峰很熟悉。

“没事，乔西，这里水位上涨，下游落差就会加大，泄洪速度也会加快，洪峰险情时间也不会太长。阀门危险位置已经加固，只要顶住不要漫堤，这河堤就没事。”江峰安慰乔西说。

“那就好，峰哥，你放心，我和冰叔刚刚换班上岗半小时，我们会死死盯住水位变化，每上涨十公分都会及时汇报。”乔西站起来向江峰承诺。

“嗯，注意水位上涨速度，不过，你也不用太紧张，已经通知了应急分队，他们马上会上堤，加强河堤巡查力度。只要水位到了警戒位置，抢险队会立即上堤加高河堤。”江峰安排完就转身到其他地方查看。

“西伢子，你跟峰伢子是同学吧？看不出来他比他老爹要厉害多了啊，以前啊，洪峰一来，所有人手都急匆匆赶上河堤，乱七八糟的，叽叽喳喳的，个个心慌意乱。你看他一接手，所有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我们这些老家伙不得不服啊。”冰叔等江峰离开后悄悄跟乔西聊天。

“冰叔，您应该听过峰哥的传说吧？”乔西语气中带着自豪。

“听过，我侄子是灵山中学八八届的，一进灵山中学就听到了峰伢子的传说，回家给我们讲过，那时候我们还不怎么相信，现在看到你们这些满伢子对峰伢子服服帖帖，我信了。西伢子，我侄子这次也上堤了，以后有好事别落下他哦。”冰叔讨好似的和乔西拉近距离。

“冰叔，您放心，今天上堤的灵山同学都有登记，只要顶住这次洪峰，等洪水彻底退去，我相信峰哥会给大家一个具体交待。”乔西满脸肯定神色，不管冰叔是否能看见，乔西就是信心满满的。

零点十分，洪水水位开始上涨，应急分队上堤。

零点三十分，洪水水位上涨了十五公分，距离河堤堤面还有两米多，江峰通知应急分队加大河堤巡查密度。

一点钟，洪水上涨速度加快，一分钟一公分的快速上涨，洪水水位距离河堤堤面两米，抢险队被通知上堤，按照原分配的位置站位守候。

河堤上，每五米一堆沙包，每堆沙包数量可以在五米范围内码放单排三层堤坝，可以加高五十公分。

准备更为充分的是，河堤上靠江面一米位置有一排露出堤面五十公分的竹桩，每根竹桩间隔为十公分，还用两排长竹竿铰绑在一起。即便加高五十公分堤坝，又捆绑在一起的竹桩支撑，抗压能力提高了不少，即便洪水漫堤，也不会溃口也不会瞬间扩张。

没有喧哗，没有号角，抢险队的人站位后，除了一个打着手电观察堤外水位的人以外，其他人全部依靠着沙包堆闭目养神休息。

这是江峰特意交代的，休息好才更有战斗力，水位没有临近警戒线，所有人只需要休息，没有必要消耗精力。

江峰给了一个很高大上的说法：抗洪是一场与自然灾害作战的战争，任何一个上堤抗洪的人都是战士，要想打赢这场抗洪攻击战，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斗岗位，战斗一旦打响，必须就位；第二，战斗打响前，每个人都必须要养精蓄锐，在关键时刻全力投入战斗。

水位上涨速度一点点加快，一点半，洪水水位临近警戒线，距离河堤堤面只有六十公分。

“峰哥，五十公分警戒线马上就要到了。”李浩明双手紧握，死死盯着倒数第二根水位标尺，这是天黑前临时赶制的一批用竹桩做得标尺，共六根，从堤面向洪水淹没位置延伸。

“乔西，水位上涨速度多少？”

“一分钟两点三公分。”

“上涨速度在下降了？”

“不好说，洪水上涨速度很不稳定，最高速度达到过每分钟五公分，中间也出现过好几次每分钟两公分以下的速度。”冰叔掐表报数，乔西登记算速度，每一分钟的速度心中都有一本账。

江峰和李浩明一样，盯着手电筒照着的水位标尺，看着荡漾在标尺数度刻上的水面波浪，说不紧张是假的，但他必须稳住，因为，他现在是江湾河堤抗洪总指挥，哪怕是私自自我任命的总指挥，也是总指挥，而且还得到了四大当家人和老乡们的认可。

乡父亲的上司来了，父亲的副职也来了，他们看着江峰在有条不紊的指挥，都没想过去接手江峰的指挥权，默默地配合着江峰的工作。

用贾高官的话说，就让孩子指挥吧，孝心可嘉。我们早该强制老江下堤休息，可我们侥幸了，我们有愧，峰伢子骂得对。连孩子都能想到的事情，我们居然没在意，老江万一出事，我们乡里所有干部在孩子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江峰，没事吧？现在要不要下令加高河堤？”一个声音从江峰后面响起。

“夏哥，你怎么上来了？我爸呢？现在怎么样？”江峰一直没有离开过河堤，他一直在履行江龙的职责，没有时间去看江龙。

“没事，睡得很香，你就放心吧，老陈和护士在盯着呢。贾高官要我过来问一下，什么时候开始加高河堤。”夏东林回答完之后也不忘自己的任务。

“不急，还没到昨天的水位线，没必要现在就耗费大家的精力。分段分工，一旦干起来，速度会很快。”

“峰哥，过警戒线了。”

“等。”

“二十公分，距离新堤面二十公分，超过昨天水位线。”

“耗子，吹哨子，一声长哨，码放一层。”

“一层够吗？”

“足够了，水位虽然还在上涨，但上涨速度已经在下降。”

“滴……”

一声长哨打破静谧的夜空，各沙包分点立即动起来，一人扛着一个沙包用力的码放在竹桩栏外面。

“老李，怎么只通知码一层？”一个老乡疑惑的问他们的小组长。

“铁榔头，你管这么多干嘛？你忘记峰伢子说的了，一切行动听指挥，他守着水位线呢。我们执行好命令就行。”叫老李的小组长回应了一句，然后打着手电照着沙包堤坝，检查是否码放到位。

“耗子，再吹一声长哨。”等待了二十多分钟，水位距离新堤面十公分，江峰又下达了一个命令。

“峰哥，好消息，水位上涨速度开始停滞了，水位只有少量上涨。”乔西突然兴奋的大喊。

“乔西，水位还在上涨，继续密切关注水位标尺。”

“是。”

又是等待，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水位依旧缓慢上涨，水位已经抵达新堤面，开始浸泡刚刚码放的第一层沙包下面的堤面。

“耗子，通知下去，全面检查刚刚码放的两层沙包，发现问题，立即处理，另外找人去问一下管涌巡查组，堤内有没有情况？”

江峰这个时候内心非常紧张，所有安排都是通过自己认真计算的，但没有验证，能不能扛过洪峰，他心里的把握并不大，面临洪水的考验，他不得不紧张。

江峰能感觉到很快就到洪峰最高点了，面前的洪峰会不会与历史水位有偏差，他不知道，堤内会不会出现管涌，他也不知道，只能赌，赌自己对这次洪峰的记忆。

“峰伢子，需不需要再准备一批沙包上堤？”堤坝上传来贾高官的声音。

“贾伯伯，洪水开始停止上涨，我们现在只能硬扛，现在最紧要关注的是堤内的管涌会不会出现，以及阀门位置堤坝是否有松动，其他问题都不重要，只要阀门位置扛过去，一切万事大吉。”江峰转头回答。

“行，我加派人手盯着阀门位置的堤坝。”

所有手电光照亮的地方，老乡们都紧张的盯着荡漾的洪水，看着一阵阵浪花怕打着刚刚码放的沙包，浪花并不大，没有漫过最新码放的沙包。

紧张的度过半个多小时，突然堤坝上传来一阵欢呼声。

“下降了！退水了！洪峰过境了！”

江峰一屁股坐在沙包堤坝上，整个人瘫软下来，终于扛过了洪峰最高点，剩下的，只要不犯错，江湾河堤就能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