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龙目瞪口呆的看着疯狂的儿子，感觉非常非常的陌生，这还是自己熟悉的儿子吗？难道以前的儿子一直在伪装？仅仅是像他说的那样不想自己操心？

晃晃有些迷糊的脑袋，双手用力的搓了搓自己的脸颊，深吸一口气，盯着江峰说：“我总不能就这样丢着灵山不管吧？那不就是逃兵？”

“逃兵？”江峰一愣，他清楚这两个字对一个曾经的军人有多重，他不敢就这两个字和父亲纠缠，一旦纠缠起来，一定会纠缠不清，还不如避重就轻的当作没有听到。

江峰出神了一会，整理了一下思维对江龙说：“爸，您说说看，灵山要发展起来，最需要的是什么？您做了这么久的领导应该搞清楚了吧。”

“当然是需要一个好的领导，只有好领导才能带着大家一起致富，可惜我的能力不够，没有带着大家富裕起来。”江龙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

“爸，我不是您的上级，官话就别说了。就说这好领导，有再好的领导，再有能力的领导，要是没有资金的支持，他能干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是这个道理。上面要改革开放，要解放思想，要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根本原因。您的眼光能不能放远一点？”

“一个乡都没能力管好，再远的眼光有啥用？我们江南又不是鹏城，上面给不到好的政策给我们，要发展谈何容易？说实话，我也没办法。”江龙露出苦涩的表情。

要说没感情是假，江龙来到灵山已经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和灵山的农民打交道，又是爱妻的家乡，处都处出感情来了。

而灵山是奇峰县最西边的乡，丘陵地带，山林占据一大半，人均耕地不足一亩，没有名山，最高的山峰也不足300米，上面除了有座小庙宇，还是道教传承，就这两个乡镇的人才会偶尔上去拜拜，也不可能成为旅游圣地，平时来个外乡人都是个稀奇的事情，至少在九十年代是这样的。

这里交通落后，唯有一条连接奇峰和湘潞的省道，虽是省道，但是一条没有硬化的砂石路。

灵山所在的西乡是奇峰唯一一个没有硬化公路的地区，可见其在奇峰县的地位，县里的官员平时也很少关注这里，几年都不见得来一次，更加不用说有什么好的政策和资金支持了。

灵山是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地方，乡的工作人员除了本地干部职工，谁在这里呆几年都会想办法调走。没有企业，没有商业，所有经济来源几乎全靠农田和提留，所谓的乡镇企业也是江龙想办法拉扯起来的，一年也没多少利税可言。

不能说江龙不努力，也不能说江龙没见识，毕竟他曾经也是在大院里长大的，只是年轻的时候经济处在落后时期，还是一个上山下乡的运动的年代，那些见识在农村也没多大用处。

“爸，办法总比困难多，您平时处理问题乡里的事物就是这样，只是，九十年代了，满世界的机会在眼前，不是您看不到，而是您没有勇气取舍而已。真拿出您在部队的那股决断，拿出您守候灵山的执拗，没有什么能难得住您。”江峰很委婉的劝说这情绪低落的父亲。

“你有办法？”江龙眼睛一亮，抬头期待的看着江峰。

“走出去，走出灵山，走出奇峰，走出江南。世界那么大，多出去走走，多出去看看，您的眼界就可以打开，甚至能找到机会，为发展灵山找到资金。再说，十年来，您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建宁了，连省城星城都没有去过，何必呢？”

“哎，我也想出去走走，我走不开啊！”江龙举棋不定的回答。

“切，您不就是舍不得您这破位置吗？有什么走不开的，灵山离开您就活不了了？地球没您就不转了？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江峰鄙视的看着他，让他很是不爽。

“没大没小，我是这样的人吗？我是官迷吗？我想当官的话就不会到灵山来，现在至少也和你思明叔一样挂着二毛四晃荡了。答应了你妈妈，要完成她的心愿，没有其他理由。”江龙有点恼羞成怒。

“借口，全都是借口，您要是想，您就会听思明叔的劝，到老部队去看看。这几年我到思明叔那里，看到了南粤和花城年年在变，江南任何一个地方都比不了，思明叔每年还带我去一次鹏城，鹏城一天一个样，遍地都是机会。”

“我去能干嘛？离开部队这么久了，去也是麻烦别人，再说，你不会让我和那些南下打工的人那样到工厂里去打工吧？我倒不是拉不下这个面子，主要是，你看我这把年纪了，到工厂能干啥？手脚也没年轻人那么灵活，难道去看大门？”江龙边说边数着自己能干点什么，看起来有些心动。

“爸，只要您能下得了这个决定，我的高考志愿就不填燕大、清大了，我全部填花城的大学。您跟着我南下，所有的一切，我保证能安排好，信不信？”江峰马上说出自己的计划。

“不行，你要成绩能上燕大和清大，就填燕大、清大，毕竟是帝都，又是名校，怎么能考得上都不去读呢，那有你这样干的？”江龙急忙反对江峰的做法。

“爸，年初南巡的事情，您忘了？”

“哪能忘，天天看报纸，天天学南巡重要讲话，怎么能忘？现在报纸上还常写这方面的内容呢，想忘都忘不了。”

“南巡旋风席卷全国，新的一轮改革开放热潮已经来了，这一次比上次来得更强烈，他的讲话解决了许多争端和质疑，奠定了市场经济发展道路的思想基础。再说南粤本身就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已经发展了十多年，特殊政策、灵活措施，那里的机会远比帝都多得多，当然要去花城读书啊。”

江龙很认真的听江峰对两个城市的分析，确实如江峰说的那样，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方式赶不上江峰，思想观念陈旧，不免对自己跟着儿子南下的前途有些担忧，深怕拖儿子的后腿。

“峰啊，我跟着去能干嘛？”

江峰看出了父亲的担忧，他赶紧回答：“爸，我刚刚唱的两首歌，您以前听过吗？”

“没有听过，谁唱的？蛮好听的，怎么没有流行起来啊？”

“怎么可能流行得起来，这是我唱的，词曲都是我自己的编的，您是第一个听众，幸运吧！”江峰故意得瑟起来，给自己的父亲信心。

“真的啊，没看出来啊，我的峰儿还有这天赋，这么好听，比现在外面很多磁带里的歌曲都要好听。”

“这样的歌我还能写很多，您觉得录成磁带能卖出去吗？会流行吗？”

“肯定能流行，问题是找谁录制啊？我们没有路子啊？”

“这就是我要您跟着我南下的原因，花城有很多音像出版发行公司，我要读书，录制成磁带之后，后续的事情没时间去打理，就得有自己人盯着。再说，除了写歌，我还能写书，写了书之后找出版社可以请思明叔帮忙，但总不能要思明叔天天帮我盯着出版社吧，那不是耽误人家工作不是？”

江峰一下子就提出两条路子，还是两条高大上的路子，能编写词曲的可是音乐家和歌星，能写书出书的是大作者，对江龙这样一直生活在部队和农村的人来说，可是令人羡慕的文化人啊。

“你还能写书？”

“当然，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您要不信的话，这两天我就开始写，到时候您就能看到儿子的水平了。”

“要是这样的话，好，我跟你南下，等你的录取通知书来了，我就去找老丁去辞职。”

“爸，南边机会很多的，还记得您那些战友吗？那些生活在农村的战友，他们回去之后或许都没您现在条件好，您南下之后还能找到机会帮帮他们，让他们也能到花城挣钱养家，只要您愿意去做，您能帮不少老部下解决很多问题。”

“真的？”

江龙听到江峰这么说，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但更多的是兴奋。他要求转业到灵山，但他回来之后，退伍退役的战友有不少。

那些老兄弟很多文化程度并不高，返回原地的工作安排很多都不是很理想，大部分还在农村务农，这些消息都是郝思明来探望他的时候发牢骚讲出来的。

要是江峰真有办法，实在是太好了。

“爸，您曾经也管过不少人，管点人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

“南下之后，我通过出书、出唱片先挣点钱，然后我们成立一家建筑公司，先请思明叔找点转业专业工程战士，联系一些您的老兄弟以及灵山的老乡，有思明叔在花城这么多年，找点活不难吧？您可以带动一大帮子人，随着公司做大，带动的人也会越多，这就是上面讲的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带动其他人实现共同富裕。”

“这倒是不难，问题是又要麻烦思明了。”

这个年代信息滞后，讲太多新理念肯定不行，没人能接受得了，江峰只能一点点的引导，根据父亲所关心的人和事来引导，太着急可不行。但是，只要父亲迈出了第一步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爸，如果您担心的话，也可以不辞职，您可以办个停薪留职，过几天我陪您进城找找老丁，我来说服他，他肯定能答应您的要求。”

“没大没小，叫丁伯伯。不过你还有能力说服他？我可不信。这样，峰啊，你要是能说服丁高官，我向你保证，你怎么安排，老子就怎么做，一切行动听你指挥，怎么样？”

“一言为定！”江峰伸出自己的手掌。

“一言为定！”江龙也伸出手掌和儿子用力的击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