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离镇子还算近，所以还是不是有星星点点的灯光，越往山里走，灯光就变得越稀少，到最后进了一片阴凉的林子，就只剩下田叔那摩托车上的大灯了。

一进入这片深山老林，连我自己都感觉到寒冷了，四周都是浓密的树荫，也不知道老瞎子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方什么都看不见，是怎么过了这么多年的。

到了大路和小径的分岔口，田叔的摩托车也开不进去了，因为还有一小段坡要爬，他只好将摩托车放到路口，然后我们俩从小路爬上去。

现在天晚，即使是打着手电也看不清前面多远的路，好在我们有两个人，即使有些害怕也还是能稍微缓解一点了。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我们终于在灯光的尽头，看到了一间小木屋，木屋只有一层，占地不小，旁边还有个菜园子。老瞎子住在这的吃饭问题几乎都是族里每个月给他送点大米吃食，以前那些事都是我们家来做，后来闹翻以后就交给了三叔公一家，只不过据说老瞎子对三叔公并没有多少好脸色。

这时候已经是更深露重，我们一路走来，路上全是半人高的杂草，身上也沾了水和泥。

走到木屋门口的时候，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漆黑一片，整个林子里就只有我们的一只手电的光亮。

已经好多年没有到这个地方来了，还是那副样子，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我先是敲了敲大门，敲了至少有五分钟都没有什么反应。

“这么晚他一个老瞎子，是不是没听到？”田叔在我们等了许久之后说。

老瞎子眼睛虽然不好，但是他耳朵可非常人能比的，我觉得这么多声还没有反应，感到十分奇怪。

我对田叔说：“不对，老瞎子的耳朵很好的，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不怪我乱想，最近发生的事都无不在在告诉我世事无常，要是真的是发生了什么，我甚至都觉得情理之中了。

田叔估计也是为了安慰我：“别想那么多，老瞎子命硬着呢，推门进去看看吧。”

我也希望如此，这个地方常年没有人来，老瞎子甚至没有锁门的习惯，我一推门就开了。

进屋是一片黑暗和空荡荡，循着记忆，我直接朝他的房间走过去。

摸到门的时候，里面终于传来了声音。

我朝田叔看了一眼，两人都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看来老瞎子还在。

还不等我开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是黑牛吗？”老瞎子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接着一张苍老丘壑的脸在手电的灯光下慢慢浮现。

整个升龙村所有人都叫我黑子，只有他一人会坚持叫我黑牛，我不懂这种执拗，只当是他对我这个晚辈的爱称了。

瞎子不老，也最多五十多的年纪，估计是常年住在深山中，加上一个人自给自足，生活艰难，看起来硬是比实际年龄老了不少。

“师父。”我惴惴地叫了一声，这称呼已经好多年没有叫过了。

我这声师父一叫，他的脚也从门内抬脚出来，行动自如，一点都不像是眼睛看不见之人。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到时候了。”不知道是他自己在喃喃自语还是在对我们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面走，反而让我和田叔两人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

“还愣着干什么，再晚些就等着给你家里的那两个收尸吧。”瞎子的脚步已经到了大门口。

我还愣在原地，还是田叔反应快，一把拉过我就要走。

这情况跟我预想的不大一样啊，在来的路上我还在忐忑，预料中这件事至少还要费些口舌才能说动老瞎子下山，现在我还没开口，他倒是走到了我们前面。

田叔快步跑到老瞎子前面，给他开门，边走边说：“看来这趟真的没来错啊，老前辈果然是神机妙算，四哥九哥有救了。”

老瞎子对田叔的恭维嗤之以鼻，“你不必恭维我，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我或许也救不了你们。”

老瞎子说话不客气，搞得田叔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我也走到老瞎子身边，对他说：“师父，我爹娘在去医院的路上也失踪了，这件事您知道吗？”

其实按理说，我父母失踪还有家里面那一摊事老瞎子是最不可能知道的。

他生活在这，连电都没通，更别说手机电话这些电子产品了。

前些年我们还劝他搬到我们家那边去，那时候我们家还是我爷爷当家，还对他承诺说让我给他养老，可是老瞎子不知道在坚持什么，就是不离开这个破破旧旧的老房子，我爹只能时不时过来给他修修补补。

老瞎子看不见，在这样的黑暗中我和田叔即便是有手电筒，都还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反而是老瞎子，或许习惯了这种黑暗，也或许是对这条路太过熟悉，他倒是走得四平八稳，比我们两个都走得快。

我们在后面快步追赶，才好不容易赶上他的脚步。

终于走到了路口，我让老瞎子坐中间，自己坐在后面，三人一车，又在黑夜的寒风中向着家里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