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父亲天真的以为还有一线生机，便做了这决定，哪知道后面……”顾清歌说着说着眼泪就要落下，却被她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眼泪不能改变什么，只能让更加看不起你罢了！

当年的顾清歌也在这批被押送的俘虏之中，顾氏一族的皇帝，后妃，皇子，公主等等加起来约千人，都在这批队伍之中。加上顾清歌的父亲想要护顾氏安宁，带上了全族积攒的宝贝想要贡献给皇帝。

事情远没有顾清歌的父亲想的那般简单，每天晚上驻扎营地休息的时候，便会从军营里传来士兵猖狂的笑声，夹杂着女子的哭叫声以及稍微年轻点长得俊秀的男孩的呜咽声。顾清歌知道，自古都是成者为王败者寇，可这些对待俘虏的方式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她之所以能逃过此劫是因为她的母后有先见之明将她原本清秀的面容用剑划伤了，而她的姐姐顾清羽因为疼惜自己的脸舍不得下手……并未幸免于难……

她清楚地记得姐姐顾清羽最后被找回来的时候，明明已经断气了，一双大眼却死不瞑目，眼里都是恐惧和绝望，身上仅剩的衣物都不能蔽体，上面密密麻麻遍布着青青紫紫的伤痕，下半身更是红肿不堪，有鲜血从大腿处流出……那般惨烈的景象是顾清歌直到现在都无法释怀的噩梦，每天晚上，她都会梦到顾清羽那日惨死的景象，提醒她要手刃仇人！

原本以为经历了此劫以后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惨无人道的事，可这只是起点，没有人知道那封所谓的降书根本没有送到北凉皇帝手上。他们都是要被灭口的，因为只要有一个人活下来，这件事就有被人知道的可能！所以顾氏一族全被带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山谷里，屠杀，灭绝人性的屠杀，鲜红色的血液将脚下的土地染成红色，堆积成山的尸体，最后被埋掉。

顾清歌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她躲在成堆的尸体里瑟瑟发抖等到天黑，等到那些禽兽都走了以后，看着周围都是自己亲人们的尸体，旁边就是母后，母后到死都把她护在身下，也正因如此，她逃过一劫……

那种从骨子里蔓延出来的恐惧和憎恨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用自己身体里仅剩的力气扒开盖在身上的泥土，而后离开。只是没多走多远，便昏了过去，幸得好心人救助，才苟且偷生。

她活着的唯一动力就是手刃仇人，可更令她寒心的是顾氏的百姓都对司马逸光一行人歌功颂德。她一打听才知道郑玉溪为了防止百姓中有人要反抗，对顾氏的百姓平民百姓补发粮食，好言相待，没动过平民的一针一线。却对外宣称是顾氏一族不肯投降，宁死不屈，杀了使臣，试图勾结西楚来反抗北凉，北凉皇帝一怒之下下令处死顾氏一族的核心人物。

因此，她无法调动一人，没有人听她的。别人都以为她是疯子，不知好歹，识人不明，是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差点被愤怒的百姓抓起来火烧，幸亏逃过此劫的顾氏死士救了她。从此以后，顾清歌再也不向别人提及此事，只是跟着死士学武，从早到晚，不肯有半分懈怠。

当时还是皇子的司马逸光也因为这件事被皇帝封为太子，一朝得势。郑玉溪因为此事献计，被司马逸光赏识，官衔也从无名之辈被封为将军，被北凉百姓称赞为护国大将军。

至于顾氏一族全族被灭，再也无人提及，就算偶尔有人提及，也是唾弃顾清歌的父亲做了错误的决定，害得多少家庭破灭！

顾清歌跪在苏青灵面前，多少年了，她还从未跟谁提及过，偏偏遇见眼前的女子就忍不住地道了出来。

眼前这女子年纪看起来虽小，身上却有种沉稳的气质，不由自主地让人放下心防。

苏青灵面无表情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顾清歌抬起头，诧异地看了看苏青灵，一般人听到她的身世，大多会于心不忍，同情，眼前这女子却不咸不淡，犹豫了下便承认了：“直觉。”

“你可知道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就是直觉了！有多少人都是死在这两个字上？如今看来，你也并非我要找寻之人，罢了，你走吧。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他人。”

苏青灵原以为这女子足够狠，足够毒辣，足够有理智，她却说直觉！上一世，她就是被这两字害死的！

“我会易容。”顾清歌见苏青灵拒绝了自己，一点也不诧异，只是抬起右手缓缓地在脸上摸了摸，而后一层薄薄地类似人皮的东西就从她脸上掉了下来。

苏青灵重新打量了下眼前的顾清歌，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

倒是和她这一袭淡绿色的素罗裙匹配，显得她身材细若柔柳，不堪一握，就连身为女子的苏青灵也忍不住升起怜惜之意。只是眉眼间偶尔透露出的冷意跟她这幅弱女子的形象不太符合。

“这易容之术不是失传很久了吗？你怎么会？”

“机缘巧合罢了，如此姑娘还会觉得我不配留着姑娘身边吗？”

苏青灵眼睛亮了亮，这易容之术是不可多得的绝技，若是这顾清歌留在自己身边，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也不会帮你报仇，手刃仇人只能靠你自己。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跟在我身边意味着随时会丧命，你想清楚了吗？”

“主子在上，清歌想的很清楚！求主子收留清歌！”顾清歌想也没想就跪下，语气里都是决绝！

“起来吧，这是你自己选的，以后可别后悔！”苏青灵并非心狠手辣之人，之前不收留顾清歌是因为她周围危机四伏，她不想费神再去护其他人，可现在，既然是她自己选的，怪不得她把她拉进来！

前世顾清歌在那场刺杀中就丧命了，所以她这一生的命运她也无从得知……清歌，未来的路，都靠你自己去走了……

“谢主子收留！”

“不要叫我主子，我们之间并未签订任何契约，以后若是你想离开，随时都可以走。我是苏府的二小姐苏青灵，你以后称呼我为青灵就好。”

“是，主子！”

……

“明日你来苏府，我自有办法让你光明正大地进入苏府。今日天色已晚，我先离开了。”苏青灵站起身来看了看漆黑的天空，想了想又回头对顾清歌道：“明日你来苏府时打扮地像个普通人就好。”

“是，清歌明白。”

顾清歌目送着苏青灵离开云香阁，多年漂泊，也只有这女子让她觉得安心。她相信，她没看错人。多年以后，顾清歌庆幸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从未与苏青灵为敌。

苏青灵到达苏府时已是亥时了，看了看苏府禁闭的大门，想着门后必定有人把守，她还是翻墙罢了。

正想偷偷摸摸趁着眼下无人之时行不轨之事的苏青灵耳朵动了动，就看见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苏府门里走了出来，东张西望的。

苏青灵连忙闪身将自己的大半个身子藏在苏府门前的石狮子后面，伸出头去打量那人是谁？

按理来说，这么晚了，苏府不应该还有人进去啊？而且守门的下人好像也没阻拦，不对，苏青灵根本就没看见守门的下人！

看着那人影慢慢地靠近自己，苏青灵连连屏住呼吸，尽量不付出声音，等看清楚那人是谁之后，苏青灵大吃一惊！

柳雪怡！

这个时候她出苏府干嘛？

苏青灵手指微微动了动，嘴里默默念着咒语，一只老鼠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停在苏青灵脚边。

苏青灵是天生的灵巫，对动物有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这一生是免不了和动物打交道的，等实力到达一定的时候，甚至可以和妖鬼沟通。

这只老鼠显然还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被召唤了过来，正抱着一双小爪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青灵。

苏青灵用手指靠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那老鼠竟很通人性地抱着爪子点了点头。苏青灵嘴角弯了弯，倒是个通人性地家伙。

看着柳雪怡轻车熟路地离开，从自己身边绕过也没发现自己，大概是经常做这事自以为天衣无缝也就放下心来了吧？

苏青灵不动声色地冷笑了下，柳雪怡，重活一世，我倒是要看看你还是不是能置我于死地！这一世，你不得好死！

许是苏青灵身体里发出的冷气打了些，在苏青灵脚边的老鼠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下，小小的身子缩了缩。

苏青灵看着自己脚边这只貌似被自己吓坏了的老鼠哭笑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伙成精了呢！

苏青灵眼见柳雪怡的身影渐渐地远去了，蹲下身子用巫力跟小老鼠说：“小家伙，跟上前面那个女人。”

“跟踪她有好吃的吗？”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自己试图用巫力控制的对象不受自己控制反而还问自己话的！她巫力居然这么不堪一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