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然李队长发话了，同为幸存者，我们也不好拒绝。哈哈。”

熊安达尴尬地笑了笑，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本是附近厂区一名工人，算是一名小主管，曲意逢迎，揣摩心思倒也懂那么一两手，见识到曾韦志极快的身后依旧刚才这几人弄出的动静，对五人的身份大概有了几分猜测，自觉不好招惹，暂时也收了对沈琳的心思。

“这三人做派一看便是军人，那小子身手这么好，又一直护在这娘们身边，莫非是保镖，这样说来，这娘们极有可能是某个大人物的女儿，倒不如先放他们进去，等试探一二之后，再做谋划。嘿嘿嘿，好饭不怕晚！管你是天王老子，进了我们这地道，还不是任由我揉捏。”

熊安达一边默默盘算着，一边侧身让开了道路，身后的一众小弟也挤着让出了一条道，供几人通行。

没有人动身，李贤达含笑看着熊安达，他顿时会意，上前一步领着众人向通道内行去。

“我们这通道最初也不过厂区这一片罢了，三年来循着市内方向挖了一段，没想到也连上三环边上的一条繁华街，于是这一片被我们圈了起来，平时在各个下水道口附近搜集一些食物。一些在周边苟延残喘的幸存者会前来投奔，我们也就收了，毕竟身处末世，大家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我们整个地下区域，人最多时可有近三百人，今年外面基本没了活人，我们在一些情况下也会损失人手，人数也渐渐降了下来，如今只剩下二百余人还在挣扎着。所幸有个下水道口临近一个城中村，里面有不少储蓄的粮食，我们的生存倒也不发愁。只求多活几日，能等来组织的救援。”

熊安达一边走，一边给众人讲解基地现状，同时还倒些苦水，讲讲自己的难处。这模样，像极了迎接领导检查的地方官员。

一路走来，通道极长，足走了半个小时，这才看到了幸存者的身影。

沈琳皱着眉头，看着通道内阴暗潮湿的环境，臭味早已习惯，倒也没做出捂鼻扇风的娇作模样。

此刻皱眉，也不过是看到那个蜷缩在通道边上的幸存者，裹着破烂的毯子，只露出一个透露，头发脏乱，脸上全是污泥，正睡得香甜，兀自扯着鼾。

“为什么不去投奔基地？”

“能在最初的逃亡中留下的，全是一些老弱病残，又没有枪械，也没有交通工具，根本到不了基地！”

熊安达唉声叹气，话语间充满了惆怅。

沈琳吊着眼皮，语气冷淡：“为什么不发送求救信号？”

回答她的只有两声冷笑，身边的李贤达和曾韦志转过头，异样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却都没说话，通道内陷入了沉默。

“因为不值得吗？”

沈琳何等聪明，再联想到曾韦志和李贤达在研究所初见自己的态度，自然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语气生硬地涩声问道，像是在问熊安达，又像是在问李贤达等人。

空旷的通道内，沈琳的话语让所有人听得清楚，身后窃窃私语的交谈声停止了，最前方的熊安达脚步顿了顿，没有回身，也没有言语。

曾韦志往她的身边靠了靠，轻轻用手肘碰了碰沈琳的胳膊，偏头附在沈琳耳边说道：“姐，现在别这些。”

“志韦，如果我不是所谓的博士，你会不会杀了我？”

“会！”

语气坚定，没有一丝犹豫，沈琳沉默了，没有去看曾韦志那双眼睛，将视线沉浸在通道深处的深邃黑暗中。

……

饱经摧残的牧马人再次一个甩尾，停在了河道边，几只察觉到的丧尸围了上来，对着车身抓挠，但是四人的目光却被那团依旧燃烧着的火焰吸引，数十米外的河道内，浓烟滚滚，烈焰灼烧着大批拥挤的丧尸，现场异常惨烈。

“没救了！”

郑飞一拳砸在座位上，烦躁不堪，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了人后，尽管已经全力赶来，最终的结果依旧是任务失败，那种无力感，让他无处发泄，只能压抑在心中。

“既然已经确认救援目标凶多吉少，咱们也该撤了，队长。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情。”

东任平点燃一根香烟，仰头吐向车顶，语气带着释然，对他来说，救援目标的死亡，不失为一件好事，这样能够减少他们所要承担的风险。

“撤。”

大火，尸群，身处其中的人幸存几率完全是零，即便内心有再多的不甘，他都不得不接受现实，与其在此耗费时间，倒不如前往南岸搜集物资。

宁洪波驱动车辆，撞飞三两只丧尸，沿河向着大江驶去。

“洪波，找个地方休息。待天亮再归队，既然不赶时间了，还是谨慎些为好。夜间本就危机重重。”

既然与郑飞的合作条件已经达成，东任平也恢复了小队队长的身份，指挥宁洪波下一步行动。

不得不说，这三人作为一个小队，确实有两把刷子，无论是宁洪波的车技，还是东任平的心计，都可以说是末日生存极为出色的能力。时刻保持着警惕的心，无论身处何地，都能平安归来。

三人相处时间已久，对于这种临时性的决策，郑飞不便插嘴，他也确实需要休息，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只堪堪睡了三个小时，此时心中没了任务带来的时间上的压力，疲累和困倦席卷而来。

……

地下通道内。

熊安达亲自给沈琳等人安排了休息处，这条通道相对干燥，是人工开凿而出的，通道很长，不知通往何处。地上拉着好几条粗长的软管，隐约能听到极轻的水流。

“这里算是整个地下通道内较好的一段，再往里就是我的住处了，想见我的话，可以来找我，嘿嘿嘿。”熊安达露出了淫荡的笑容，看了沈琳一眼，便带着几名心腹手下继续向内走去。

待熊安达走远之后，沈琳厌恶地啐了一口，骂了一声：“畜生！”

一路走来，外面通道内的幸存者，一个个衣衫褴褛，面容苍白憔悴，在熊安达走过时，死灰的眼神中透着恐惧。明显有几名未睡的女子，在看到他时，往后缩了缩身子。

以熊安达看到自己时表现出的模样来推测，不难想象，这些女子，三年来经历了何种的摧残，绝望的眼神中，映射出的是地狱般的生活，那个身影，成了她们生命中的恶魔。

“能看到她们绝望无助的眼神吗？”

沈琳转过身，望着李贤达，质问道。

“沈博士，你在研究所内待了三年，没有经历过末世，你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破碎成何等模样！同情她们？怜悯她们？憎恨他们？那就用你的方式去拯救她们！活下来，开发出能够抵抗G病毒的药剂！只有这样，她们才能真正的获救！”

“就算把她们救回基地又能怎样？基地中没有温情可言，她们到了基地，面临的依旧是优胜劣汰的窘迫境地，没人会同情她们，为了生存，她们依旧会选择出卖身体换取食物！我容忍你伪善的良心，是因为你背负着巨大的使命！”

“如果没有知识作为你的屏障，我会第一个手刃了你！因为以你的姿色，回到基地，会面临比地狱还悲惨的生活！”

“不要把末世当成过家家！这个世界已经没了秩序！你所能做的就是阻止G病毒，为完整的国家秩序打下基础！如果听进去了，就睡觉休息，明天前往接应地点！”

李贤达回声粗着脖子低声斥责，言语间掺杂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一声声，都扎在沈琳的弱点之上，让那张俏脸一阵苍白。在研究所内，她以为末世不过是丧尸成群，人类无处躲藏，无力反击，只能苟延残喘。直到今日冲出研究所，在第一个人类聚集地内，她真正地认识到了末日，可怕的东西除了丧尸，还有那难以直视的人性！

研究所内，爷爷奶奶为自己而死时，她不觉得；在奔逃路上，那些士兵为了自己慷慨赴死的时候；她不觉得；在通道口，曾韦志拔刀保护自己的时候，她不觉得。

现在，看到地底下那些已无力呻吟的身影，那些绝望无助的眼神，她懂了，听着李贤达夹杂着怒火的斥责，她懂了。

忽而想起方才曾韦志回答自己提问时，那坚定的话语：“会！”

她懂了，为什么曾韦志这么回答。因为这个半大的小伙子清楚末日的样子，他不是想要为死去的兄弟讨公道，而是为了保护自己。因为他懂得，如果自己没有价值，回到基地会经历怎样的生活。

她颤抖着，抱住双肩，缓缓蹲下，蜷缩在墙角，背后传来冰凉之感，鼻尖萦绕着淡淡臭味，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哪怕性格再如何要强，她依旧不过是一个女子，柔弱起来，让人怜惜。

曾韦志轻轻为她披上外套，坐在她的身边，缓缓合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