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的城市,披着萧瑟的余晖,楼房林立,蒙尘的玻璃反射着刺眼的光,那光,照进一处阴暗角落。
张一明蜷缩在角落,瞪着通红的眼睛,一动不动,他睡着了。
三天没有合眼,最终还是顶不住那潮水般的困倦。
好像是风,吹动了街边的瓶子,发出叮嚓的声响。
枯瘦的身子一颤,眼珠转了转,醒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惧和警觉。
察觉到四周并无人声,表情才慢慢变得缓和。
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物品,就往嘴里塞。
和了泥巴的饼干沫,能够顶饱。
像是尝不到扎舌的泥土味,自己吃的津津有味。
咬了两口,又舔了舔牙印,重新把仅剩的食物塞进了坏了。
眼睛盯着街道外,防备着什么。
有丧尸在游荡,但是却没注意到黑暗角落里,坐着个形如枯槁的年轻人。
他安静得像个死尸。
砰——
沉闷的击打声传来,张一明眼睛重新瞪圆,屏住呼吸,侧耳聆听。
“是这吗?”
“昨天他就是往这边跑的。”
“再往里就是丧尸会更密集,他没那胆子进去,就在这一带搜!”
“是,帮主。”
细微的交谈声来自远处,安静的环境让张一明的听觉加强,这几句话听得很清楚。
熟悉的声音,却让他浑身汗毛直立。
伸伸腿,身子悄然往后方挪去。
后面是一条垃圾小巷,翻倒的垃圾桶,还有游荡的几只丧尸。
不过,对于那些人的恐惧,大过对丧尸的。
拐进小巷,迈开步子就往尽头冲去。
饥饿、疲倦、恐惧,一切都在阻挠着他。
支撑他奔逃下去的,唯有对于世界的眷恋。
不知道为什么要在绝望中挣扎求生,也许是出于动物求生的本能。
他想活着。
即便是视线发花,金星游走,双腿虚软无力,他也不愿意停下步伐,被那些人捕获。
成为食物。
如果被抓回去,这就是他唯一的下场。
他看到过那血淋淋的场面,听到过那绝望凄厉的哀嚎。
父亲在被割下肉块时,为自己创造了一丝逃生的机会,他不能放弃!
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为父亲哭泣。
唯一的想法,就是逃离!
“明,你要逃出去,然后死活不论,可以死在丧尸口里,决不能死在人类口里!”
这是父亲临别前,给自己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父亲没说活着如何,他觉得,自己一逃出那里,活下来的几率不大。
他也这么认为,从父亲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就认为,自己活着的几率不大。
但是,跑远一点死,迟一点死,又是不一样的选择。
此时,他觉得,死亡已经渐渐将自己包裹。
就连扭腰伸腿都做不到,更别说挣扎。
虚弱地扑倒在地上。
嘴边吹着灰尘,轻微扬起,证明他还未气绝。
丧尸扑了过来,觅食的本能让它愉悦,嘶吼声响起,食物就在嘴边。
砰——
下扑的头颅被打碎,黑血溅了张一明一身。
“嘿,找到了。”
几个花里胡哨的人,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
“没死。”
“带回去!”
几个人兴奋又愉悦,像是看到了食物,嘴中发出呼吼。
懊悔,委屈,涌上心头。
张一明通红的双眼,涌现出泪水,为了多活几天,自己最终选择了最残酷的刑罚。
他辜负了父亲的希冀。
绝望的死意传遍全身,但是被捆绑得严实,动弹不得。
他看到,死神正攥着巨大的拳头,将自己牢牢掌握在手中。
死亡带来的是恐慌,是绝望。
破口大骂,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如果现在用来骂人的力气,用在逃跑上。
或许能多跑两米。
当屠夫按住猪脑袋准备下刀时,若是能听到猪嘴中传出辱骂,可能会让屠夫更快出手。
但是这几人对于张一明的辱骂并不在意,也没有在他脖子上捅一刀。
骂的难听点的时候,被厚皮靴蹬了两脚,满嘴鲜血,再也咧不开嘴。
只是呜呜哭泣。
“老大,这下老实了!”
踹张一明的是一个光头青年,不知道用的什么,将眼圈涂得黑黑的。
嘴巴上挂着两个反光的金环。
此刻哈着腰一脸谄媚,对着为首那人说着。
“嗯,快回家吧,天快黑了,夜里尸群容易暴动。很危险。”
为首那人头上顶着鱼鳍一样的头发,脸上刻着规则的刀印,牙齿黑黄,面色消瘦冷峻。
两人拖着张一明,像是在拉一捆柴火一般,在地上拖行。
几十米的距离,让张一明的膝盖大腿裤子磨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细小的石子,钻进肌肉之中,像是锋利刀子,割裂了大腿肌肉,刺痛感让他满头大汗,意识模糊。
翻着白眼,嘴角淌着涎水,他快要失去意识了。
两人来到车边,车上下来一个人,看着装是两人的同伙。
“老大,我来,我来。”
那人急忙来帮鱼鳍头,结果他手中的绳子,然后和光头男一起将张一明抬进后备箱。
鱼鳍头点着烟,眯眼看着远方已经悄然沉寂的夕阳,靠着车,等待两人安顿完。
“喂,兄弟!”
废墟旁突然闪出一个人影,对着几人挥了挥手,打了招呼。
刚把张一明塞进后备箱,还没来得及关上,两人就一愣,同时看向声音源头。
一个脏乱的年轻人,衣衫褴褛,胡子拉碴,头发像是鸟窝一般,还沾着灰。
手中提着一根细钢管,触地一头磨得很尖。
“有吃的吗?”
鱼鳍头闻言,忘了将烟屁股塞进嘴里,回头看看已经站在身后的两人,又看向此人,说:“有。我们正要回家,家里有食物。”
“太好了!真是太谢谢了。”
年轻人将管子抗在肩头,两步三步向着这边走来。
“你该洗洗澡了。”鱼鳍头眯着眼睛,一脸嫌恶。
眼前这个年轻人,浑身散发着臭味,让人难以接近。
“你坐车顶吧。抓住货架,把你身上臭味吹一吹。”
光头男也捂着鼻子说。
四个人正在熟络感情,却听到车子一声轻微摇晃,随即传来含糊不清的嘶吼:
“跑!他们会吃了你!”
张一明不顾嘴唇撕裂的痛苦,从后备箱角落探出头,张嘴对着那个素未蒙面的年轻人大吼。
如果跟着他们回去,会死得很惨。
他希望这个年轻人能听话,把握住这一丝一毫的希望,也不要踏足地狱。
“绑了!”
既然事情败露,鱼鳍头也不再掩饰,不管这个年轻人信与不信,他都没有能力反抗自己三人。
一对三,稳赢。
身上的武器瞬间抽出,带着劲风向年轻人砸去。
棍棒小刀,全往年轻人的要害处招呼。
一米来长的细钢管,舞动起来呼呼作响,风呼啸着穿过尖端的圆孔,从后方挤出。
沉闷的低吟,像在诉说欢愉。
后撤格挡,侧身挪步,翻手下压,提管而刺;垫步上前,挥管侧拨,转身递肘;抬腿侧踢,抡管而砸,砸,砸。
一人捂着胸口,鲜血浸染了衣襟,另一人捂着喉咙,瞪大了眼睛,不甘于恐惧定格在他的面孔上。
最后一人脑门鲜血四溅,手中那根棍棒曲折扔在地上。
三人横尸当场。
年轻人看都未曾看一眼,只蹲下身子在三人身上胡乱摸索。
掏出烟火点上,这才寻找食物。
身上没有,却从车内寻来两包饼干,三瓶水。
狼吞虎咽一阵,这才想起了还有一人,点着烟,来到车辆后备箱。
蜷缩在后备箱的张一明,瞪着双眼,颤抖着身子,像是恐惧,又像是激动。
直到年轻人行到车后方,叼着香烟,看着自己的时候。
他才发现,心里涌上的是难以言明的激动。
“救……救我。”
盯着年轻人的脸,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随即两人陷入了沉默,张一明等待着他的回答,额前的汗不断往下淌。
而年轻人却也是盯着他,不说话。静静地抽着嘴中香烟。
待烟灰落尽,张一明才等来对方一句话:“为什么?”
这句话摧毁了他所有的希望,吞噬了他所有光芒。
正当他收回眼神时,却看到年轻人俯身为自己解开了绳子,耳边传来他的话语:“为什么你会被抓?”
“谢谢。”
狼狈的模样,又抹起了眼泪,嘴里却是不忘道声谢。
这是自己的恩人呀!救命的!
忍着痛,挪出了后备箱,也说明了自己的遭遇。
对方并没有表示出愤怒或者惊恐,表情淡漠得令人发指。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但是我绝对不会回那个地狱,哪怕是死在丧尸口中,也比在那里死掉强!”
张一明用布条裹住自己的大腿,咬着牙说。
“那你告诉我地点,我想要去一趟。”
“其实你不必……”
“别误会,我只是想去找点食物罢了。”
年轻人来开车门,上了车,隔着窗户对着张一明说:“别往西边走,那里有尸潮,千万级别的!我刚从那里过来!”
说完,一脚油门,向着张一明所在的地狱驶去。
“哎!”
这一声呼唤来的措手不及,连张一明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不知为何会叫住车辆。
车辆缓缓倒回,年轻人摇下车窗,微微一笑:“上来吧。我叫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