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裤子湿了,陈寒一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尿骚味。
“先……先生,刚刚……”经历了刚刚那一茬,他心惊胆战,对于陈寒一也变得恭敬起来。
“那东西已经逃走了,你大可放心,它暂时不敢再回来造次。只是,我问你一句,你务必实话实说,不得有半点欺瞒。”
“先生你讲,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如实告诉你。”
“你家之前,可曾养过猫?”
掌柜一愣,扶了扶镜框,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这倒是没有。先生,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夫人打断了:“咱们是没有养过,可,可你难道忘了,当初,你给我喝的那锅汤吗?”
“啊……你说的是猫汤”,掌柜脸上露出了极为惊恐的神色,他伸出手,在脸上恶狠狠地抹了一把,说道:“糊涂啊!我们老夫老妻的,年过半百,她才怀上这么一个孩子。当时,我从外面听了一个偏方,说是用母猫肉炖汤给她喝,可以生儿子。我为了传宗接代,就把邻居家正给猫崽子喂奶的黑猫给抓来杀了。”
陈寒一冷笑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掌柜夫人怀里的孩子,说道:“好生糊涂。”说罢,长袍一撩,戴上墨镜,飘然而去。掌柜站在门口,望着如同坟墓一般寂静的院子,哆嗦了一下,赶紧关上了门。
他挑了挑灯芯,让油灯燃得更亮一些。此时此刻,他觉得这一豆灯火就像他的一颗心脏一样,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它灭掉。他搂着夫人,夫人搂着孩子,两个人盯着门缝看了一夜。
陈寒一循着猫散发出的黑气,追到了一座别墅前。别墅的院子里停着一辆车,车前盖上有一个大窟窿。陈寒一暗自一惊,心想,这难不成是被自己开了瓢的那辆车?别墅里灯火通明,隐约能听见里面有一个女人在唱歌。
二楼的一扇门开了,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色绸子睡裙的女人。远远望去,她清冷美丽得像极了一道月光。
蒋珂瑜卸了妆,举着一杯红酒,背靠在栏杆上,夜风撩起了她的裙摆。她的歌声被风轻轻地吹进了夜色中。
“月华似流水
红颜多憔悴
身似浮萍
无处依归
一袭风情醉了谁
泪入这酒中味”
她痴痴地望着月亮,偶尔一低头,一蹙眉,呡一口红酒,苦笑一声。
歌唱完了,酒喝尽了,蒋珂瑜回到了房间里。
陈寒一始终没有向蒋珂瑜望上一眼,他一直盯着盘桓在门外的那团黑气。在门关上的瞬间,那团黑气也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蒋珂瑜的影子映在白色的窗帘上,她没有注意到,另一团影子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
黑猫伸出一只爪子,搭在了蒋珂瑜的裙摆上,眼睛里闪过一道诡异的绿光。它笑了,露出尖利的牙齿,直让人心里一阵发毛。
陈寒一穿过了栅栏缝,双脚一蹬,便上了楼。
蒋珂瑜的房间里还亮着灯,那只黑猫爬到了她的背上。黑猫的重量实在太轻,以至于蒋珂瑜压根就没有觉察到背后有什么异常。
“嗷呜——”黑猫的声音像极了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
蒋珂瑜停住了步子,像一块木头一样僵立着,双眼圆睁,只剩下眼白。
黑猫将脑袋往她的脖颈后面拱了拱,极为痛快地叫了数声。终于,它像一条虫子一样,钻进了蒋珂瑜的身体里。
“砰”一声,门被踢开了。陈寒一拉住黑猫的尾巴,硬生生将它给揪了出来。黑猫痛苦地嚎叫着,两只眼睛里似乎有两团火焰在燃烧。陈寒一捏住它的爪子,“咔咔咔”几下,全给掰了下来。一缕缕黑气从它的断肢里冒了出来。
掉在地上的爪子像几条离了水的鱼,跳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彼时,蒋珂瑜已晕倒在了地上。她被睡裙裹住的身子,像极了一朵折落的花。
陈寒一瞥了一眼,只觉得心颤了一下,眼前登时浮现出漫天云霞,一个女子的一袭白衫上,绣着数点落花。
就在他这神情恍惚的一瞬,黑猫“嗷”地大叫一声,张开嘴便对着他的手腕咬去。
陈寒一将两指插入它的嘴巴里,只一撑,那黑猫的上齿和下齿便动弹不得。这下,它的声音被闷在了嗓子里,再也冲不出来了。它气得脖子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挣扎了一会儿,黑猫彻底没了力气,两只眼睛失去了光泽,它的身子抽搐了起来。陈寒一松开握住黑猫尾巴的手,盖在了它的眼睛上。一股热气穿过了黑猫的眼睛,迅速地在它的身体里扩散开来。
陈寒一拿开手,隔空对着黑猫一指,它顿时便笼罩在一团蓝色的火焰中。火焰升腾,一只又一只黑猫的影子从火焰中飘出。陈寒一又对着门口一指,那些影子纷纷朝门外飘去。月光之下,它们像极了一群归栖的乌鸦。
火焰熄灭了,黑猫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蒋珂瑜紧闭着双眼,洁白无瑕的鼻翼翕动着。陈寒一将手指靠在蒋珂瑜的鼻子下试了试,略略宽了宽心。他把蒋珂瑜抱起,想放到床上。可当他站在床边上的时候,蒋珂瑜突然醒了。
一潭秋水般的眼睛顿时起了波澜。
她尖叫了一声,举起拳头击打着陈寒一的胸口,两颊通红。可她始终却没有高声呼喊,只是低声嗔骂道:“放开我!”
陈寒一视而不见,任凭她胡闹,双臂一放,蒋珂瑜便滚到了床上。
“你没有大碍,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便可复原。”他的声音如此冷、如此硬。
蒋珂瑜凝视着他墨镜后的眼睛,嘴角微微地扬了起来。
“谁让你私自闯进我的房间的?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本姑娘可是记仇的!”
“看来你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这样也好,免得节外生枝。”陈寒一说这话的时候,一条腿已经跨在了门外面。他扶了扶自己的帽子,衣襟一撩,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一阵风吹过,拍在门上,把蒋珂瑜关在了房间里。
她的脑子里像塞着一团柳絮一样,乱纷纷的。
“呸。流氓。”她骂了一声。
天亮了。陈寒一活动了身子,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这在人间的日子,可比泡在忘川河里舒服多了。
昨夜,他从蒋珂瑜的别墅出来后,径直奔向了裁缝店,从掌柜发着抖的两只手中接过了他应得的报酬。
“这份差事,还是蛮轻松的,看来我得多多感谢判官。”
他摸着口袋里那几块大洋,心里有了另外一番打算:“我倒不如在人间谋个营生,这样也省得以后再遇到手头拮据的困境。”
思前想去,他决定去做个阴阳先生,在缉拿鬼魂的同时,也能维持生活,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傍晚时分,玉妆城最热闹的那条街上,出现了一个身着长袍、戴着墨镜、身板笔直的男人。他的手中扶着一面白布做的招牌,上面书着八个大字:勘测风水,通解阴阳。
夕阳洒在了他高挺的鼻梁上,泛起了熠熠光芒,行人不约而同地都朝他看上两眼。
陈寒一安安静静地站着,一声也不吭。
这时,一双白白净净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兄弟,这么明目张胆地抢生意,可不大好吧。”
一个留着八字胡、夹着墨镜、戴着瓜皮帽的男人出现在了他身后。
陈寒一扫了男人一眼,觉得他像极了当年那个从青楼上一跃而下的嫖客。
“兄弟,咋不说话?我明白了,你不但是个瞎子,还是个哑巴。”
男人露出了又黑又黄的牙齿,嘴里喷出一股直让陈寒一作呕的臭味。





京公网安备 11010802028299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