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香讲完,已是泪眼婆娑。
陈寒一望了她一眼,说道:“你放心,到了阴间,我自会替你讨一个公道。害你的人,必然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他觉得,凭自己的地位,在阴间说话,还是有点重量的。他同情枝香,心里暗下决定,要让胖太太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能再拜托你一件事情吗?”枝香怯怯地问了一句。
“请讲。”
“找到我的尸身后,你把这张皮盖上去,再一把火把我的尸身烧了。我都死了,不想再看到自己……”她还没说完,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你大可放心,我心中原本就是这么想的。你在这里等着我,待事情办完之后,我带你前去轮回。”
风声萧萧,林间寂寂。陈寒一把人皮装在了包袱里,踩着流云毡,念动咒语,顷刻间便到了那处荒宅。
荒宅四周,杂草丛生,里面不时传出“叽叽咕咕”的声音。陈寒一推开门,阴风骤起,他伸手一挥,那阴风便停了。
那口枯井在院子的西北角,四周覆盖着一层腐烂的树叶和杂草。陈寒一趴在上面看了看,井内漆黑一片,一如咽喉下通着的长长的食道。
他在院子里找了块木头,手指一点,那木头上便燃起了一团火焰。他把木头往井里面伸了伸,隐隐约约能看到枝香尸体的轮廓。
“井有些深,要这么下去有些不太容易,而且看样子,它荒废的时间有些久,里面难保不会藏着其他的东西。”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陈寒一稍稍用力,将火把插在了井壁上。
他取出判官笔,身子一跃,便径直入了井内。
“咔”一声,判官笔的笔杆插进了井内的石头缝里。陈寒一的手握住笔杆,吊在了半空中。他往周边看了看,随即手臂运足力气,顺势将笔杆一抽,身子再一次落了下去,在离井底还有二三尺的时候,他又将笔杆往井壁上一凿,笔杆牢牢地嵌在了里面。
陈寒一纵身一跃,落入井底。
“吱——”,尖厉的嘶鸣声。几只蝙蝠扑动着巨大的黑翅膀,擦着陈寒一的身子,惊慌失措地飞了上去。
似乎看到陈寒一,它们很害怕。就在它们要飞出井口的时候,一只蝙蝠被火烧着了身子,瞬间成了一只火蝠。它尖叫着,没头没脑地在井壁上撞来撞去,最后,径直坠到了井底。
陈寒一再看时,蝙蝠已经成了一块焦炭,散发着恶臭。
“我的面相,难道真的这么骇人?”陈寒一摸了摸自己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枝香的尸体已经残缺不全了,白色的胖蛆虫在她的肉里自由地穿梭着。陈寒一伸展手掌,停在半空中,一缕缕白气从掌心渗了出来。枝香的尸体抽动了几下,藏在里面的白色蛆虫都被抖了出来。它们触碰到地面的一瞬间,都化成了灰烬。
那张白净无瑕的人皮裹在了枝香的身体上。枝香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是笑了。
但陈寒一看到,她的脸上,笼罩着一团黑气。
“你生前遭到歹人迫害,怨气难消,这样怪不得你。公道,我自会替你讨回,只是却不能急在一时,人鬼命中都有定数,这是不能乱改的。了愿了怨,这四个字说出来简单,但何其艰难?罢了罢了,我先替你了了第一个心愿。”
他用锁魂链捆好了枝香的尸体,背在背上,按照进来的方式出了井。
陈寒一抬头看了看,发觉夜色渐淡。
“得抓紧时间了。”他在枝香的尸体旁围上一圈枯枝干叶,从井壁里拔出火把,往上面一碰,耀眼的火光映亮了枝香的身子。
陈寒一静静地看着,心里泛起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同时,他也在谋划着,如何让胖太太受到惩罚。
“人间恩怨,地府管不得,看来,还要委托人。”他想得很简单,把胖太太转送到衙门,到时候再一审问,倘若胖太太不招,就给她施个刑,她受不了,肯定就实话实说,那么判罪是必然的。
可在忘川河中泡了一百年,他对于人间的事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人间之道,**地位之道,偏袒之道……他又怎么能明了?
火焰吞噬了枝香的身体。
一道金色的、比火光更亮的光冒了出来。
陈寒一有些诧异,他走过去,想看个明白。
火光升腾,金光闪闪,像极了一条金色的小蛇,在拼命地挣扎着。而一些奇怪的符文,也在火光中隐隐浮现。
“这东西是哪里来的?”陈寒一皱起了眉头。
金光只跳跃了一小会儿,便没了踪影。而那些符文随着金光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火势变大,如同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猛兽,不多会儿,便将枝香的身体吞噬得一干二净。
陈寒一出了门,踩着流云毡,回到了林子里。彼时,天上还有一丝残存的月色。
“时候不早了,先把她带到阴间去。”
他在林子里转了转,却没有发现枝香。
“枝香,枝香。”陈寒一试着呼喊了两声,他口中呼出的疾风吹得林间枝叶“哗哗”作响。
枝香没有回应,也没有现身。她失踪了。
“人呢?不是说好在这儿等我的吗。”陈寒一隐约觉得,有不妙的事情要发生了。
“这马上要天亮了,她能跑到哪儿去?”
他突然想到了那张人皮:“难道,我刚刚看到的那些符文,是刻在人皮上的?可如果真是刻在上面的,她为什么不和我说明,到底想隐瞒什么?”
“她对胖太太恨之入骨,按照她说的,在胖太太杀了她之后,她应该是一直跟在胖太太身边,完全有机会下手,可她为什么没有去做?在胖太太把被子扔给老人家之后,她只是在老人家出现,也没有去找胖太太,这又是为什么?”
“符文……谁能画出这种符文?莫非……”
陈寒一恍然大悟:“她在讲故事的时候,一定省略了一个人!那个人,多数是道士之类的,而人皮上的符文,也是他画出来的。这道符文给她上了一道枷锁,如同在人皮里藏了一根绳子,紧紧地拴住了她。而且,那道士,应该是一直跟在胖太太身边的。在胖太太回家之后,道士也没有离开,并布下符阵之类的东西,使得她不敢近胖太太的身。”
“这也就是她让我烧她尸身的真正原因!尸身烧了,符文毁坏,她解除了束缚,现在又没了踪影,一定是去胡府报仇了!不行,我必须阻止她!”陈寒一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
流云毡抛在空中,陈寒一踩了上去,飞速前往胡府。
胡**晚上又没有回家。胖太太骂了句“色胆包天的狗东西”,便气哼哼地滚到床上休息了。
从下午开始,她的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扯什么王八犊子的话,老娘我福星高照,才不信这种浑话。”胖太太嘴上虽然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有些忌惮。
到了临睡觉的时候,她的眼皮还在跳,可什么事都没发生。
“妈的,我看都是因为那狗东西跳的。这都几天了还不回家,让老娘一个人守着空房,草他奶奶的,老娘也是个女人,这他妈不是成了守活寡了么。这狗东西倒好,滚到外面风流了,不理他老婆的死活,他干脆得病死了算了。别让我知道他又是被哪个狐狸精迷住了,不然,我绝对像之前那样,让那个狐狸精不得好死!”
胖太太气鼓鼓地闭上了眼睛,巨大的鼻孔里喷出两股浊气。不多会儿,便睡着了。
一夜过去,胖太太做了很多梦,肥硕的身子已是臭汗淋漓。
天要亮了。胖太太挪了挪屁股。
一阵阴风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吹起了缀着白色流苏的红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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