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是凉的，但太阳依旧是暖的。

陈寒一起得早，摆起了摊子。这次，他特意换了个地方，上次那些大老爷们想要沾仙气想疯了，把他的手都摸出了老茧，这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另外，在摆摊之前，他特意观察了一番，在确定自己不会冲了人家生意之后，方才把自己的那身行头给拿出来。

“娘啊，那个戴墨镜的伯伯是不是眼睛不大好啊。”一个约莫七八岁左右的小姑娘问她的母亲。

“静宜，伯伯的眼睛看不见，所以戴着墨镜。”那位浑身珠光宝气的夫人回答道。

陈寒一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真正的高人，是不需要用眼睛看的。”

小女孩停了下来，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陈寒一。透过墨镜，陈寒一看到小女孩的头上扎着水蓝色的头绳。

“伯伯伯伯，你会算命吗？”小女孩问道。

“静宜，该走了，不要妨碍了这位伯伯。”母亲催促道。

“娘啊，你等一下，静宜不会妨碍伯伯的。”小女孩嘟着嘴巴。

女孩的母亲走到陈寒一面前：“很抱歉啊，小孩子不懂事，打扰了。”

“没事，不打紧。只是夫人，我能看得见，你们刚刚把我给认错了。”陈寒一说罢，摘下眼镜，两只眼睛亮若朗星。

小女孩盯着他，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两个小酒窝。

“孩子，你有什么事要问我呢？”

“伯伯，你能不能替我奶奶算一卦……”

“夫人，静宜，该走了。”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过来，看到陈寒一，微微点头。

静宜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父亲带着离开了。她的母亲面带愧色地对陈寒一说：“真是不好意思。”

一家人坐进了一辆汽车里，扬长而去。

陈寒一戴上了墨镜，靠在自己的小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刚眯起眼睛没多久，陈寒一就听到有人在呼唤他。

“大师，大师。”

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头发梳得油亮亮的男人。

“大师，你终于醒了。”男人一脸喜色。

“何事？”陈寒一问道。

“大师，这里人多，不方便说，等把您带回府里，再同您细谈。”

陈寒一冷哼一声：“你怎么这么肯定，我就会跟你走？”

“大师，不瞒您说，我们老板最近遇上了一件糟心事儿，挺玄乎的，只能请您来了，这事儿要解决了，好处绝对少不了您的。”男人笑成了一朵花。

“我的名号都这么大了？”

“那可不，自从您啊，帮着胡**把家里的脏东西除了之后，那名声一下子就传开了。咱们玉妆城但凡有点地位的，谁不知道您啊？人家都说，您是活神仙，刀枪不入，看风水捉鬼，样样在行！”

“这马屁拍的，未免也有些过了，不过，我听起来倒是挺顺耳。这么着吧，我先同你回去一趟，看看情况。这些东西，你帮我拿着。”陈寒一起身，拍了拍屁股下面的椅子和那面招牌。

一处大宅子前。

陈寒一问道：“是这儿了吧。”

男人点点头，陈寒一撩起长袍，刚想跨进去，却被年轻人拦住了。

“你这又是几个意思？”

扛着椅子和招牌走了一路，男人满脸通红，额头上都是汗：“大师，这事儿不能张扬，不然对我们家老板影响不好，所以还是要委屈一下您，从后门进去吧。”

陈寒一笑笑，没有说话，心里却暗自想道，这些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怕丢钱，就怕丢人，对他们来说，这面子可真够重要的。

从后门进去，陈寒一便到了一个小花园里。虽说是秋天，花园里仍旧开着各色的花朵，一个被有点驼的老佣人正在给花浇水。

“齐叔，辛苦了啊。”男人说道。

齐叔看了陈寒一一眼：“请到了啊，请到就赶紧送进去吧，眠柳这病可不能耽搁了。”

“病？我可不是郎中。”陈寒一望向男人。

男人说：“大师，先进去吧，等见到我家老板，你就明白了。”

穿过曲曲折折的小径，男人把陈寒一领到了一间屋子前。

男人敲了敲门，里面传出来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谁啊。”这声音有些奇怪，以至于陈寒一分不清这到底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老板，是我，大师给您请来了。”

“好，快快请进来。”里面的人咳嗽了数声。

男人给陈寒一开了门，陈寒一看到床上罩着桃红色的帐子，至于里面的人，那就看不清楚了。

一股淡淡的芳香弥漫开。

“大师进来了是吧，请坐。”

陈寒一坐在了一个雕着花的凳子上。

“岑生，你退下吧。”

“是。”男人缓步退出，关上了门。

“小坠子，扶我起来。”

不知道从房间的哪个角落里，窜出来一个戴着瓜皮帽的侏儒，毫不避嫌地钻进了红帐子里。

红帐子掀开，床上坐着一个面无血色、两颊深陷的男人。

“是他。”陈寒一愣住了。

同样，坐在床上的那个男人也愣住了：“你……你是大师……”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敢当，大师一名，是在太重，我担不起。治病又不是我拿手的，我怕会耽误了你。”陈寒一找了个说词，一心想离开。

“大师是在为我那日的顶撞生气？”沈眠柳用那绣着花的手帕遮住了嘴，咳嗽了几声。

“并没有。沈老板，你这病，我治不好，很抱歉。”

“大师——”，沈眠柳从床上爬下来，跪在了地上：“我年纪轻轻，不想这么快就死啊，我还有很多戏没有演完，很多人都在等着我……大师，我求求你，救救我，再多的钱我都愿意给你。”

陈寒一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又把身子转了回去。他走到沈眠柳面前，将他扶起，说道：“我尽力而为。”

沈眠柳坐在床上，小坠子端了一个白瓷杯子，递到了他的手中。沈眠柳喝了口水，说道：“我这两天茶饭不思，总算是把大师给盼来了……”

“拣重要的说。”陈寒一不留情面地打断了沈眠柳的话。

“今天是第五天了。大师，这连着五天，我高烧不退，一点东西也吃不下，只能喝些水，再这么下去，我这张脸可就要瘦成骷髅了……”

“我不是郎中。”陈寒一起身就要离开，沈眠柳急忙让小坠子拉住他。

“大师，我这病不是大夫能治好的，你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

沈眠柳顿了顿，说道：“五天前，我演完那场戏回到了家里。到了睡觉的时候，我刚躺在床上，就听见有一个女人在和我说话。她说的是什么，我记不清楚了，反正我敢肯定，当时一定有一个女人。”

“她说完话，便笑了，那笑声很刺耳，不像是人发出的，倒像是夜里面叫丧的猫头鹰。我坐起来，不敢睡觉，等了一个时辰，困得实在是受不了了，便缩到被子里睡着了。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一双冰冷的手正在摸着我的身子。但是不知道怎么了，我的眼睛就是睁不开，身子也动不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就发了烧，身子如同被放到炭火上烤一样，难受得很。我同班主告了假，打算等这阵子烧退了之后再去。可谁知道，过了一个上午，这烧非但不退，反而越来越厉害。于是只能请了一个郎中，喝了点药，到了晚上，总算是好了些。”

“可临睡觉的时候，我又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我怕极了，压根就不敢睡。可不知道怎么了，到了那个点，我又睡着了。朦朦胧胧中，那双手又出现了，在我的身上摸来摸去。”

“我想之后的事情，大师你也能猜得出来。我的烧依然没有好转，但是更邪乎的事情，还在后面。就在前天晚上，我看到了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女人，在我的面前飘来飘去，那个女人，她……她没有头！”

沈眠柳说到这儿，已是冷汗涔涔，脸色较之刚刚，显得更加苍白。陈寒一盯着他，说道：“既然知道有不干净的东西，难道没有请人做做法？”

沈眠柳叹了一口气，说道：“请了，可他们……我找了一个大和尚，就让他守在房间里。那个没有头的女人又出现了，可……我眼睁睁地看着大和尚的头被她拔了下来，脖子里的血溅了一地。”

“昨天晚上，我又找了几个道士。可他们也落得个和大和尚同样的下场。我没有办法了，这才麻烦大师，倘若大师你不帮我，估计过不了几天，我这命就没了。”

陈寒一问道：“你看到她之后，就没有考虑过换个住处？”

“怎么没有，第二天就换了，可，可情况还是一样……”

“和尚道士都没了命，为何你只是发烧？”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之前，这宅子里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这是我的老宅子，我都十多年没有回来了，这十多年里，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十几年前，压根就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陈寒一笑道：“难不成这十几年里，你的宅子住进了鬼，她这样做是因为你占了她的宅子？”

沈眠柳急忙摆手：“不不不，绝对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