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战胜之后直接带领军队进入了莫斯科。

可是，他的军队在莫斯科，并未得到相应的补给和修整。恰恰相反，这支看似雄壮却受了重创的军队，在进城之前，莫斯科城郊的农民就先行闯进城中，将食草财物抢走大半，实在带不走的就放火烧掉。陷入窘境的法军在征收不到足够补给之后，开始四处抢夺，这在莫斯科城中引起强烈的反抗，一时间冲突四起。而越来越多的俄国游击队，也闯进来斗这头受伤的狮子。

随着冬天临近，城中军队开始涣散，士气低落。最后，仅占领莫斯科数月的拿破仑，在许多人意料之外选择了撤军离开。不然，照此下去，他们终将被那些残留的休整好的俄军反扑，到时候他们面临的将是全军覆没。

自从皮埃尔被俘那天算起，已经过了四个星期。这天，突然出现的一队法国士兵将他们一伙俘虏带出了牢房。他在迷茫之中被押送到了后勤补给队，随着大军一同向数千里以外的法国撤腿。

法军撤退了，一直被欺压的俄军开始大规模反扑。这时，最活跃的要数一群由各色人物组成的游击队，相较起正面战争，他们更善于偷袭和追逐脱离了部队的零散队伍，而且他们也乐于如此。

娜塔莎的弟弟彼佳，告别了父母，离开了莫斯科，进入了一支游击队。不久之后，这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就成了一支大游击队将军的传令兵。

彼佳自从晋升为军官，特别是在参加过几次大战之后，他的心情经常处在快乐与欢愉之中。他认为战争可以使一个男人长大，他怀着自豪的心情，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成为英雄的机会。他沉醉于军营中的战斗生涯，对军营里发生的任何事情，他都抱有强烈的兴趣。但是最近，他所处的军队并无战争，于是他渴望被调到前线，去参加战争。

后来，终于有一天，他争取到一个可以到前线的机会——去杰尼索夫所带领的游击队了解情况。当彼佳来到杰尼索夫的游击队时，已经黄昏。战士们在树林里搭着棚子，生火做饭，杰尼索夫在一个屋棚里正和手下边喝酒边商量战事。在小屋棚外面，彼佳将被细雨濡湿的衣服脱下，交给一名士兵嘱咐将其烘干，随后走进小屋棚。

杰尼索夫和彼佳的哥哥尼古拉是最好的战友，见彼佳前来，他热情地将其拉到身边，招呼他坐下。

彼佳也不客气，和一群军官们边撕食着桌子上的烤羊，边愉快地闲聊起来。他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年，他喜欢军队里的所有人，同样，他也相信大家都喜欢他。

“您明天就要去打仗吗？”彼佳对杰尼索夫说，“我可以在您这多住几天吗？我奉命来了解情况，不过，有什么可了解的呢……我想和您一起去打仗……嘿嘿，我可不想要什么奖励，我只希望您允许我和您一起……”

“嗯，我听说你在之前的一场战争中非常疯狂，像不要命一样，这对你来说可不好。”杰尼索夫知道这是个急于想表现的少年。

“是啊，要不您给我一支小队吧？”彼佳继续说，“由我来指挥，请相信我……噢，你要用小刀？”说着将自己手中的小刀递给他。

“这把小刀挺漂亮。”杰尼索夫笑着说。

“那就送给您吧，我那儿还有好几把这样的小刀。”彼佳脸微微潮红。

“噢，对了，我还有好多葡萄干呢，还是没有核的那种。我来时从一个小贩那买的，有十斤多。我喜欢吃点甜东西，嘿嘿，我拿出来请大家吃吧。”他忽然叫了起来，从自己的包裹中取出几袋葡萄干，放到桌子上，“大家不要客气。”

“我那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咖啡壶，您要看看吗？”彼佳又转脸对身边的一位上尉说，接着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块打火石，对另外一名军官说，“我前不久还买了不少打火石，很便宜，我买了不少，您需要吗？尽管拿去好了……”

彼佳的言行若得大家哄堂大笑，他在众人充满善意的笑声中红了脸，却相当幸福。

晚饭后，彼佳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愉快地回忆着进入军营的细节，同时生动地遐想起明天的情景。夜渐渐深了，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如何都无法入眠，便索性站起来，向院子里走去。

外面漆黑一片。雨停了，残留的雨滴从树叶上滴落下来。几个巡逻的士兵在营帐周围走来走去，黑暗中马匹静静地站在马棚里。他抬头仰望天空，乌云压得很低，似乎触手可及。

“什么时候，人们才会传说我的英雄事迹？”彼佳感叹一声，深深吸口气，转身走回房间。

次日，清晨。

所有士兵在昏暗的树林中找出自己的马，勒好马鞍，然后排列成几队，等待队长杰尼索夫前来发号施令。杰尼索夫简短地讲话之后，便一声令下：“出发！”他们这次要对一个走散了的、小股法军后勤队发起进攻。

彼佳提着马缰，急切等待着杰尼索夫的命令。清晨的寒气中，他瑟瑟发抖地站在队长身后。

“快，快，快！”杰尼索夫催促道。

“大人，我的任务呢？您昨天晚上可是说好了，让我跟您一起战斗的……看在上帝的份上……”彼佳焦急地说，他觉得杰尼索夫似乎是把他给忘记了。

“你没有任务，只要跟在我身边，没我命令，不能乱跑！”杰尼索夫严厉地说。

一百多人的游击部队出动了。等他们从树林中出发，来到田间小道上时，天已经彻底亮了。杰尼索夫向自己身边的一个军官吩咐了几句话，然后策马向山坡下走去，彼佳紧跟其后。他知道敌人就在前面，那个被浓雾遮掩着的大宅子中。

杰尼索夫策马走到队伍前，向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军官点了点头，说：“发信号！”

那个军官抬手朝天空放了一枪，瞬间，马蹄声、呐喊声、枪声，交织在一起。就在马蹄声和呐喊声响起的时候，彼佳忘记了队长的警告，扬鞭策马，与其他士兵直奔向前。他心中，枪声就像指导一个人成为英雄的明灯！他骑着战马，和大股士兵奔向大道，然后顺着大道向前猛冲。突然，他看见前面出现了服饰异样的士兵，“一定是法国人！”他想。

最前面，废弃的大宅子旁，两军已经打成了一片。可怕的惨叫声，与枪声融合到一起。

“冲啊！……弟兄们……杀光那群混蛋！”彼佳大喊道，他提起缰绳纵马向前奔去。

这时，一些被之前法军抓捕的俄国俘虏趁乱跑了出来，在街道上挥手呼救。一个身板强壮穿着灰色大衣的法国士兵，正和一名游击队员持刀肉搏。彼佳像看见猎物的豹子一样，手持长矛直奔而去，可当他赶到那地方的时候，那个法国人已经倒在血泊中了。“可惜，没赶上！”彼佳懊恼地叹口气，然后策马向枪声最密急的地方飞奔过去。

法国人躲藏在弃宅中的茂密灌木树丛里，向冲过来的游击队射击。彼佳骑马直冲向弃宅大门。硝烟中，同样领着一支游击队赶来的队长多洛霍夫，他看见彼佳只身冲出来，脸色顿时铁青，愤怒地冲他吼道，“退回去，等等后面的步兵！”

“等？……不，冲啊！”彼佳扭头看了多洛霍夫一眼，然后飞快向枪声紧密和硝烟弥漫的地方冲去。一排密集的枪声响起，子弹呼啸而过。“啪！”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子弹打到了。待士兵们和多洛霍夫追随彼佳冲进大门之后，他们看见硝烟中有些法国人扔掉武器从灌木丛中跑了出来，向宅子后面逃跑了。

彼佳此时已经身在院子中，可是他的双手却握不住缰绳了，而且还像失去控制一样从身体两侧滑了下来。他的身体不由向马鞍一侧滑倒，没有指示的战马在一堆燃烧的火堆旁踏着蹄子停了下来，他的身体像一枚熟透的果子，栽落在潮湿的地面上。后面的士兵们看见他的四肢在强烈地抽搐着，脑袋一动不动地抵在血泊里。

一颗子弹射穿了他的头。

这时，一名法军军官从房间里走出来，手中拿着一块白布，不停地挥动着。多洛霍夫对身边的士兵说了句话，然后从马上跳下来，焦急地跑到躺在地上还在微微抽搐的彼佳身边。

“天呐！”多洛霍夫双手抓着头发。

“打死了吗？！”匆匆追来的杰尼索夫慌张地问。看着已经不再抽搐的彼佳，他知道这是死亡的姿势。

“完了。”多洛霍夫颓废地说，然后疾步向投降的法国士兵走去，掏出手枪愤怒地喊道，“不接受投降！”

杰尼索夫沉默着，从马背上下来，用颤抖的双手捧起沾满鲜血和泥水的彼佳惨白的脸。

“我喜欢吃点甜东西，嘿嘿，我拿出来请大家吃吧。”彼佳的话回响在杰尼索夫的脑海中，他抱着他的脑袋号啕大哭。打扫战场的游击队员们静静地站在他身边，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是一场近乎完美的偷袭，唯一的遗憾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为国捐躯了。此外，他们还救出了一批被俘虏的俄国人，皮埃尔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