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家里养了几十只鸡，鸡舍打扫的很干净，现在死了一半多，想到还活着也感染上了鸡瘟，要赶紧送出去销毁，她心里就像麻花一样扭着难受。

她对这些鸡倾注了太多的感情，现在权当是一种告别，一双手抚摸去地上的鸡。

这一幕幕看在乔曦的眼里，眼眶顿时红了，空巢孤寡老人一直受到社会的关注，是她忽视了她们这一类群体，不由一阵阵的自责。

她用力的咬了咬嘴唇，悄悄擦掉眼角的泪，嘴里的话却是绝情道：“大娘，现在我可以把这里的鸡都拿走了吗？”

老妇人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再次看了一眼鸡舍里的鸡，朝着里屋走了过去。

她等于默认了乔曦的话。

乔曦看着她蹒跚的进了里屋，把门顺手关上，她清楚感觉到了她对她的排斥，心头泛起了苦涩，吸了吸鼻子，忍住眼底的泪，过去鸡舍边先用编织袋把死鸡一只只装进去。

她装完了好几袋子，搬到了外面的小推车上，有外面的党员送去了居委会门前。

乔曦重新回到了鸡舍，把里面奄奄一息的鸡还有四处逃窜的鸡抓进了袋子里。

这些鸡都是些定时炸弹，说不准在某一时刻就会引起大面积的鸡瘟，不管是有多么的不舍，都不能留着了。

她把鸡舍里的鸡都装进了编织袋里，她下意识往里屋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老夫人正在窗户边往外看来，时不时的抹着眼泪。

乔曦心里堵得慌，想赶紧的离开这里，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忽然回身朝着老妇人的方向弯了下腰。

“大娘对不起！”说完，她就跑出了家门。

她怕她在这里待下去，会心软。

乔曦一家家养鸡户走了过去，她总是让党员去敲开门，她自己去黑脸，进去做工作，把一家家得了鸡瘟的鸡搬了出来。

这一路走来，她的心都好碎了，看的出来这些养鸡户对于家里鸡所投入的希望，眼看着就要挣钱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简直就像天崩地陷了一样。

乔曦忘不了那一双双痛苦的眼睛，有些住户知道她要来抢鸡，都在家里杀了几只鸡，炖好了，孩子都开始吃了。

是她，像冰冷石头一样从孩子嘴里把鸡肉抢了下来，是她，惹得孩子张嘴大哭。

染了鸡瘟的鸡怎么能吃呢！

这一切都是贫穷造成的，贫穷让他们知识匮乏，是贫穷让他们弯下了脊梁。

忙碌了一天，一批批瘟鸡送到了村委会的门口，兽医站装鸡的车子已经来了，曾是养鸡户的希望被装了上去，在他们众人的目光中，驶出了小泉子村。

村委会门口的灯亮了起来，众人都久久不肯散去，大声发泄着对乔曦的不满。

张守业生气的喊道：“都闭嘴，你们还有点良心没有，乔书记为村子做了多少事情……”

话没说完，乔曦已经过来对他摆了下手，“老村长，别拦着大家了，憋在心里会更难受的，大家想骂就骂吧！”

张守业恨恨的跺脚，蹲到台阶上抽起了闷烟。

乔曦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听着他们对她的指责，心里虽然难受，虽然想辩解，可她最终沉默了起来。只要跟村子出了任何问题，她驻村书记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众人骂够了，骂累了，乔曦目光深邃的看去众人，“大家先静一静，听我说几句。”

都以为她要为自己辩解，却听到她说道：“明天兽医站的同志会派人下来给各全村消毒杀菌，希望大家能配合，对我的意见，不要放到兽医站同志的身上，他们全都是在无偿做这些事情。”

听完他的话，一个个都回去了家里，也没心情去答应乔曦什么事情。

他们的心里不好受，乔曦心里明白。

门口只剩下了居委会的几个人，一个个无精打采的回到了屋里面，谁也没心情吃晚饭。

钱喜凤之前负责每一家被拉走的鸡数，乔曦把记录的单子要了过去，一页页的翻看，又抄了一份放进了口袋里。

张守业在椅子上抽了几口烟，抬头看了过来，“乔书记，你不用太难过，这些丧良心的是一时没转过弯，只盯着自己的一丁点利益看，根本不会考虑大局。”

乔曦没有接话，在沉默了一会后，说道：“老村长，我想请几天假，我想回家一趟。”

“行！”张守业点头道：“你在村里都好几个月了，连节假日都在村子里，也该回去看看了。”

“谢谢。接下来几天就靠你们了，帮着畜牧站的同志把村里撒药喷消毒水。”乔曦走出了办公桌，看去了几个人，苦笑了一声，“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她才二十四岁的花样年华，却能清楚感觉到她身上的那股子疲倦。

钱喜凤心疼的叹了口气，“乔书记，你回去好好休息，别乱想。”

谁都知道这件事情不怪乔曦，其实村里的人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们需要一个发泄口，乔曦无疑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张守业站了起来，“乔书记，明天你打算几点去坐车，我让张亮开车送你。”

乔曦回身笑着摇头，“不用了，他的厂子刚重新开了起来，有许多事情要忙，我自己会想办法。”

居委会的几个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乔曦是动了离开这里的念头，想彻底离开这里，跟这里所有人和物不再扯上半点的联系。

乔曦说完，就回去自己的住处。

在没人、只有淡淡月光的胡同里，乔曦捂嘴哭了起来。

她想妈妈了。

妈妈始终是女儿最温柔的依靠，是女儿最温暖的避风港。

她不仅想妈妈了，还因为村里死了这么多鸡的事情，要去拜托她妈妈，她不得不离开。

她的心里时时刻刻装着小泉子村，哪怕是受了委屈和误会。

等到她到了家门口，看到一老一少牵着手在静静地等着她。

张瘸子的老妈妈和他的女儿小囡囡。

“乔书记……”老妈妈仿佛看见了乔曦眼角还残留的泪痕，笨拙的从口袋里找出手帕，“是干净的，我才洗的。”

乔书记失笑，把手帕推了回去，用手抹了两把眼泪，“我刚才被风沙迷了眼睛。”

老妈妈不善言辞，搓了搓手，拘谨道：“乔书记，俺不管其他人怎么说，俺一直都认定您是好人。”

感动的话语，差点让乔曦再次落泪，她摸了摸囡囡的瘦小的脑袋，蹲下身子道：“囡囡怎么这么晚来姐姐这里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找姐姐？”

囡囡冰凉的小手拉起了乔曦的手掌，看着乔曦，清澈的大眼睛眨了眨，忽然滚下了泪珠，咧嘴就哭了起来，“姐姐是不是生俺们村子的气，要离开了，不打算在这里了？”

乔曦赶紧抱起囡囡，擦着她的眼泪，急道：“囡囡这是在哪里听的？姐姐只是回家探亲，过几天就回来了啊？”

“骗人……！”囡囡越哭越凶，搂着乔曦的脖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姐姐，囡囡不想让姐姐离开，囡囡想让姐姐看到囡囡有出息的那一天……”

乔曦跟着哭了起来，轻轻拍着囡囡的后背，“囡囡不哭，姐姐真的不会走！”

乔曦哄了半天，囡囡才停止了哭泣，她抱着囡囡问道：“囡囡告诉姐姐，是谁告诉你，姐姐要走的？”

囡囡犹豫了一下，说道：“是陈老师。”

“是陈锋？”乔曦疑惑了一声，没想到陈锋误会了她，以为她受了委屈，回家是不打算在村里干下去了。

“乔书记。”陈锋忽然从不远处的电线杆下走了过来，在他的身边还领着好几个孩子，走了几步，忽然朝着乔曦弯腰道：“我代表孩子们，请你可以留在小泉子村，孩子们需要你。”

他在居委会感觉到乔曦要离开，再也不回来，就赶紧去了张瘸子家，让张瘸子的老妈妈和囡囡来劝她。

“姐姐，留下来。”几个孩子哇的一声起来，奔着乔曦都跑来了。

孩子眼里的世界是单纯的，他们会很单纯的喜欢这个世界，很单纯的喜欢上一个人。

因为这个人值得他们去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