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享完全能够想象那样的场面，也知道药师说的是实话。就算是在以前的狩猎小队里，一旦发起疯来，也只有李享能够将他制住。

那对谁来说都是一个定时炸弹，尤其是他那天生高人一等的防御土金双属性天赋全部用在防御上，一旦被激怒，完全就是一头杀戮机器。

“辛苦了。”李享看着这个这么多年来，并没有太大变化的队友。

“殊途同归，只不过方法不一样而已。就算是现在晴子还活着，我一样坚信，自己才是对的。你看看现在这个世界，人类尽管被奴役，但毕竟过上了正常的生活。人类，并不是天生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我只希望不管是任何物种，既然来到了这里，最好是能够共处。”

看着他认真解释的样子，李享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

对或者错，不是他李享说了就算的。

他自己一样很清楚，自己不过是按照自己的判断，做着自以为是的行动。人生就是如此，不一定非此即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

从另外一种角度来说，若不是以药师为首的最高议会建立了全新的人类制度，说不定这六十年来，人类不可能获得这个休养生息的机会，如今的人口也不可能这么多。

尽管，他们不过是用牺牲一部人的利益，去换取更多人的生命。

可是，这就错了吗？

自由民认为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样宝贵的，所以要团结所有力量进行抗争，这么多年来的伤亡，未必比归降于神明的人类社会死的少。

这又能说就一定是对的吗？

第一区的普通民众们经历了几十年来最漫长的一天，眼睁睁看着无数的神明离开了第一区，绝大部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随后，自由民的到来以及主神殿纷纷被拆除、爆破，人们开始意识到了什么。不过这些都轮不到李享操心了。

在最高议会的干预之下，自由民在确保所有的神殿全部摧毁之后，悄悄地退出了第一区，不过在此之前，双方达成了一项协议。那就是一个月的时间，第一区的最高议会必须组织人把第一区的高墙全部拆除，还所有的民众一个自由的空间。

至于公布将神明侵略地球的真相，向来比较谨慎的药师还是保留了意见，没有马上答应自由民的邀请。

不得不说他的担心也很有道理。第一区上亿的民众，拆除神殿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件很大的冲击，尽管城市执法者现在还能够安抚，但是一旦再把事情闹大，可能会适得其反。不如直接加大第一区和其他区域的贸易往来，以及进行多城市的交流，用现实和时间慢慢改变他们的观念。

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几十年深入骨髓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这一点，米娜深有体会。两年多以前，第一次从陈红的口中知道真相的她也是苦苦挣扎了许久才接受的。

只是没有想到，当初那个比任何人都要敏感脆弱的小姑娘，如今却有勇气站在最高议会上，面对无数的强者，提出自己的请求。

解决了第一区的事情，米娜并没有直接回到自由民的总部，而是暂时留在了第一区。尽管是今天，她依然对深海堡垒中，那些恭敬的眼神不太适应。尽管刚开始的那一年里，她的确扮演过无数个角色。

最高议会总部的楼顶上，如今已经是第一区真正第一高楼的它，放眼看去，整座城市尽收眼底。街道依然繁华，人潮依然汹涌，灯火依然辉煌，只是那上百个神殿的废墟就像是一道道伤疤，提醒着知道真相的人们，人类这几十年来的不光彩历史。

自从大战之后，李享再没出现在任何一个势力面前，除了药师和米娜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就这么一直坐在这最顶层的阳台边缘。

尽管已入冬时节，但是由于纬度原因，这里依然并不显得寒冷，尤其是对于武者来说，只是有些恰到好处的微凉。

米娜换上一身简单的军装，长发在空中轻摆，缓缓走到李享的身边，犹豫了许久还是主动开口道：“有这么好看吗？”

李享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米娜笑着摇摇头，她实在是有点恐高。“其他人都各自回去了，你是要回总部去，还是留在第一区？”

“我还没有想好。”李享直接开口道。

米娜倒是没有想到他是这样的答案，在她的印象里，这个男人可以说是每一步都尽在掌握，甚至处处出人意表，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眼前是她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用心思去揣摩的三个人之一。

她也懒得去深究这句话其中的含义，只是顺着直觉道：“是不是累了？”

李享微微动容，转头看着她。

米娜知道自己又“猜”对了，不由笑道：“不用惊讶，就连师傅都觉得我的第六感太准了。也许女人都这样吧。”

她这纯真的样子，让李享一下子响起两年多前共处的时光，只是岁月如梭啊。“你这两年的变化很大。”

“是吗？”米娜依然是一脸纯粹的笑容。她本想说，可是有些东西一直没变呢，但是她也知道，在这个时候，丝毫没有必要。

“李享，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恢复六十多年前的样子，人类不再需要跟神明抗争，你想做什么？”米娜试着问道。

李享认真地想了想，他突然发现如果这世界真的连神明都不存在了，那他还能做什么？从十几岁开始，生活的重心，好像一直就只有跟神明抗争。他的确是没有想过，胜利之后，自己何去何从。

看他的样子，米娜就知道他又陷入迷茫了，不由加以引导道：“你就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如果真到那个时候的话，我或许会去昆仑山找一找师傅，跟他隐居昆仑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李享认真道。

“你知道我想去哪里吗？”米娜突然问道。

李享笑着摇摇头。

米娜满脸憧憬道：“其实，我最想去的地方，还是十三区的那些出租房，虽然里面只有一张床，但是在那里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也才能感觉到你的存在。”

李享发现眼前少女的眼睛里突然爆出了点点星芒，仿佛有无数叫做希翼的火焰在燃烧。

“那我跟利安国求个情，别把D区的老房子都拆了才行。”李享笑道。

米娜问道：“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胜利了，你愿意跟我回去吗？或者你将来有喜欢的地方，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的。”

李享并不是真的不解风情，尤其是在晴子如今已经如她自己所愿，沉入深海，看到少女灼灼的目光，深吸一口气道：“你要是不怕我养不起你，我倒是无所谓。”

米娜小脸一红，那双永远纯净的眼睛眯成了一个月牙，道：“好像说你养过我似的。”

李享不由有些尴尬。这么一想好像有点道理。自己自从重生之后，在13区一直都是米娜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随后后面勉强找了个保安的工作，可是真的没拿过一分钱的工资，更别说赚到一笔能养活自己的钱了。

身为一名先天高手，吃饭的问题倒是好解决，可是这房租。

一想到这里，李享竟是有些心理没底，道：“那我总不能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吧？”

“我觉得，保安的工作就挺适合你的。”米娜认真道。

李享想了想，也觉得有些道理。自己好像除了干点力气活，也没啥拿得出手的本事，当下笑道：“好，以我现在跟利安邦的关系，讨个人情，说不定保安队长都当得。”

“那就这么说定了？”米娜伸出小拇指，“那我们拉钩钩。”

“不要了吧？这小孩子玩的东西。”李享有些难为情。

米娜顿时将他从围栏上硬拉下来，举着手一定要跟他拉钩。

李享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跟她拉钩。

米娜心里乐开了花，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停止过。

“对了，小章呢？”李享突然想到几个问题，不由问道。

提到师傅，米娜顿时恢复了得体的模样，淡淡道：“师傅昨天晚上就离开了。不过走之前，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说着，米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那处一个通讯器：“上面有师傅的一段录音。”

李享正疑惑，米娜已经按下了录音播放的按键。一时间，蟑螂仿佛永远没有感情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队长，当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我已经在前往月球的路上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很多的疑问，不过现阶段来说，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最重要的事情无非就是三件。”

“第一，熊哥的下落。现在，熊哥就被关在月球上，只要你到了月球，自然能够感应到他的气息，这个我不多言。而这十几年来，总部收购的秘银，一部分便是用来建造登月飞行器，具体的你可以让米娜咨询总部的科研人员。”

“第二，关于神明的下一步动作。这一次很遗憾没有能够将那名天父杀死，只要回到它们的星舰上，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它又能恢复到巅峰，如果说我们有杀死它的机会，也就只有在这两个月内，而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秘密登月，救出熊哥。”

“第三，也是你一直最关心的问题，如何才能将神明彻底赶出地球。方法其实很简单，只要将它们的星舰摧毁，那么它们就失去最后的堡垒，只能重新选择回到地面与人类抗争。而按照现在双方的实力情况，天父级以下的战力，人类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只要你或者药师能够顺利进入第七层，那么最后总能获得胜利。对此，我并不担心。”

“真正的变数在于神明的终极状态。根据收集到的信息，天父级的神明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可以完成终极进化，达到最终的状态，那就是仅存在于传说中的创世级神明。只是，对于这个等级神明的资料，迄今为止都是一片空白，只有在它们的星舰上有零星的记载。所以，为了防止最后一个万一的出现，我必须要亲自走一趟，希望能够在熊哥被救出之前，获取这份资料。”

“一旦离开了地球的范围，没有了地球灵气的补充，我有可能就永远回不来了。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关于米娜的成长。答应晴子的要求，将米娜带到总部，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按照我的计划，米娜应该是继承我的衣钵，甚至完成我所无法完成的事情。可是，忘掉了所有的身份，最终我还是没能拒绝她的请求。自由民总指挥的职位，在我看来并不适合米娜，她更合适像我一样，不受任何约束地去成长。”

“既然事已至此，我也只好尊重这个意外的存在。但是我注定看不到的那片天地，我还是希望有一天她能替我去看一看，我梦想的那个境界，也只能寄托在她身上了。若是我真的回不来了，那么希望看在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上，放她自由吧。”

录音嘟的一声停止了。

李享心中的几个问题，的确是得到了解答。不愧是自由民有史以来最大的间谍，所有的安排可以说都是恰到好处。

只是，李享没有想到，在他的眼里，自由民的发展，以及整个人类的命运，甚至都不如米娜在他眼里的重要性。

李享不由问道：“米娜，你师傅有提过，希望你能达到什么样的境界吗？”

米娜也很是疑惑，直接道：“没有，我从跟着师傅修行为止，他对我提的要求便只有一个，就是谨守本心。”

“谨守本心？什么样的本心？”李享继续问道。李享能够感觉的出来，现在的蟑螂，从境界上来说，并不比战神差，可是跟蟑螂的雷电之力不一样，他显然是看到了另一条康庄大道。

李享也曾经听师傅提过，每一个突破第七境的武者，都能够看到一条独一无二的大道，同时也能受到天地的馈赠。

战神显然是雷电之力，大熊则应该更多的是防御型的，至于蟑螂的天赋馈赠，李享依然无法理解。

“对了！”米娜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道：“在去第八区救你之前，师傅让我在神陨之地修行了一年多的时间。”

“神陨之地？”李享脸色微动。

米娜点头道：“应该就是六十多年前，最后那场大爆炸的地方。现在那里已经完全是另一番天地，里面的生物甚至已经变异了。”

“那在里面，你领悟到了什么？”李享顺藤摸瓜。

米娜如实道：“在那里，我学会了跟所有变异的生物交流，并且引导他们做任何事情。除此之外，我也还感应到了所谓神明的力量之源，而且跟那些小东西一样，我好像有办法吞噬神力之源。”

李享突然脸色剧变：“你是说你能跟其他动物直接沟通，还能吞噬神明的神力之源？”

“应该是这样的！”米娜肯定道。

救李享的时候，他就是用几只普通的小动物帮忙开的锁。而那片深渊内的所有动物，好像都能吞噬神力之源，甚至连先天真气都能转化，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李享手中光芒一闪，两颗深浅不一的红色宝石顿时出现在掌心。

他直接送到米娜的跟前，道：“你试试。”

米娜眼睛微微一亮。这两股力量所含有的神力，可比她在那神陨之地里面找到的都要精纯太多了。要知道，神陨之地里面，她后来便是靠着吸收那些神明残留的神力，才做到不被饿死的。

眼前这两颗力量之源，对她来说，可真的是一顿前所未有的大餐，甚至比一年多的时间里，在神陨之地里面所有吸收的神力加起来都多啊。

“真的给我吗？”米娜简直不敢相信，这世界还有这种东西。

李享用力点点头。他之所以收集这两颗神力之源，也不过是出于好奇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既然能够给米娜用，那他可定不会有所保留。

看到李享如此肯定，米娜顿时接过两颗宝石，直接在地板上盘腿坐下，将它们捏在掌心，开始按照从那些变异的动物身上学到的方式进行运转。

随着她的心念变化，两颗力量之源上面的能量就像是融化的冰块一样，开始化作精纯的能量，像小水珠一般通过手掌涌入米娜的身体。

李享清晰地感觉到，两股神力之源，化作两道红色的丝线，开始在米娜的身体内蔓延，最后被她转化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李享皱着眉头，蹲在米娜的面前一动不动，也没有开口打扰。

他实在想不明白，米娜是怎么做到的。或者是说那些教米娜的动物是怎么做到的。不过，这种能力所代表的意义，李享却是再清楚不过。

如果说，地球上的所有生物，都能够通过消化和呼吸系统，被人类所吸收；而人类的血肉和精神可以通过进化大阵转化成为神明的肉体和神力之源，那么神明就已经是这整个食物链的顶端。

而其中缺少了一个环节。按照正常的自然规律，应该会有一种生物，能够把神明的身躯或者是它们的神力之源，作为养分吸收掉，这才是一个完整的生态。

从某种角度来看，神陨之地自然衍生出来的动物变异，便是地球自然进化的一个结果。而米娜跟这些生物，就是让这条食物链重新形成闭环的关键所在。

难道说，因为神明的到来，地球也在自我进化？

米娜吸收的速度并不快，两块神力之源足足用了她接近三天的时间，而这三天的时间里，李享寸步不离，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直到第四天晚上，米娜睁开眼睛，掌心的两块神力之源已经消失无踪，全部被消化完毕。

李享一瞬间便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能量波动，那是人类先天武者特有的气息。

这一刻，谜底似乎解开了。

人类先天武者死亡之后，体内的真气会自然而然地溃散，重新化作天地灵气，重归天地。神明的到来，可以说掠夺了地球的一部分资源，将生物当成了养料，但是这种外来生物，死亡之后留下来的神体也好，神力也好，对于这片天地来说，就是一种多余的存在，或者说完全没有回馈这片天地。

所以，地球自然地进化出一种生物和方式，将这些神力和神体，重新吸收转化成为先天真气，那么等到武者死亡之后，自然又化作这颗星球的一部分。

这也是星球保持能量守恒的一种方式！

李享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惧感。感觉所在的这颗星球，可能就是另外一种生物体，人类不过是寄生其上的某种细菌或者寄生虫罢了。

看到李享脸上的变化，米娜惊道：“怎么了？”

李享摇摇头，将这个荒谬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道：“你全力对我出手试试。”

“真的吗？”米娜嘴角一勾道。她现在可是感觉自己全身几乎有用不完的力量。

李享肯定地点点头。

“那你准备好咯。”米娜摆好了一个姿势，小拳头就这么恶狠狠地对着李享示威。

李享看她这样子，不由笑道：“来吧！”

话音一落，李享脸色变，因为米娜瞬间就到了他的跟前，而那看起来娇小的拳头，竟是带着猛烈的破空声。

“先天六境！”一瞬间，李享已经感觉到了米娜的真气波动强度。

一面巨大的护盾出现在李享的跟前。

米娜一拳锤在上面，顿时砸出了一个小凹陷，而她也被这阵巨大的力量反弹回去，撞破了栏杆，飞了出去。

脚下一踏空，米娜顿时惊慌失措，恐高的她望了一眼地面，更是小脸苍白。

好在李享及时将她拉了回来。

她捂着自己砰砰跳的小心脏，发誓以后绝对不干这种危险的事情了。

“我知道小章为什么说要放你自由了。”李享感同身受道。以米娜现在独有的天赋，如果说跟雨后一样坐镇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只是指挥战斗，那么永远都不会成长，更别说超过蟑螂，看到更高的风景了。

相比任何一个人类，米娜更适合站在第一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