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铭听到咚地一声巨响，刚要抗议，明沫就一个严厉的眼神扫了过去：“你先出去呆会儿。”

陆铭铭吓了一跳，立刻怂了，以怜悯的眼神看了一眼林展涵，然后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林展涵看向明沫。

“你去谈合同了？”

“嗯。”

“喝酒了吗？”

林展涵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一点。”

明沫一时间简直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心疼。

她知道林展涵是清高的，而且她想把这份清高保护起来，尤其是作为一个运动员，林展涵并没有必要那么认清现实——明沫一直觉得运动员懂的越少越好，这样有助于保持他们心态上的纯粹，千钧一发的时刻里，想得越少的人才越不容易被竞技场上的高压击溃。

明沫深吸了一口气，后退了一步，关上了门。

然后她看着林展涵的眼睛，说：“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没有跟你一起走吗？”

寂静。

从见面起，两个人就一直在回避谈过去的一切。

更不要说是这个决裂点。

现如今明沫突然伸手，一把撕开了窗户纸。

“因为我对于爱情这件事有个信念。”

林展涵的瞳孔微微缩紧。

“比起相信世界上存在两个如钥匙和锁一样完美吻合的人，我更相信两个人在一起会在彼此的磨合中为了对方做出改变，变成更新的自己。”

“如果更新的自己是更好的自己，那么这就是一段好的爱情。”

“否则的话，如果两个相爱的人只是互相拥抱着沦陷泥潭的话，那就不如分开，相忘江湖。”

林展涵张了张嘴，然而明沫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她伸出手来制止了林展涵，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现在的关系也是这样。”

“我是你的经纪，你是我的选手，如果我们能够成就对方，那这个合作关系就是好的。”

“但是如果我们一直在为对方做妥协，牺牲自己的部分来成全对方，那这个合作就毫无意义，我们趁早结束。”

明沫看着林展涵，她的瞳孔有一点湿，每一根翘起的睫毛上都清晰地传递着她的清醒和坚定：“我们每个人都有事业梦想——我的梦想不是有多好的业绩，我只希望我的选手可以成为无愧于自己本心的运动员。”

无愧于自己本心。

林展涵静了静，片刻后，他站起来，走到明沫的面前。

他伸手抱住了她。

明沫的眼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她刚刚那个理智清醒的气场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心脏的速度飙升了起来。

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拥抱。

而与此同时，林展涵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仿佛这是我们第一千次拥抱，前九百九十九次发生在我的心里。

然而一切在冰层下汹涌深流的感情无声无息地被压在心河的最底层，林展涵在明沫耳边说：“我知道了，你放心。”

然后他松开了明沫，拎起运动包走向了冰场，没有再回头。

之后的一段时间，林展涵和明沫之间的交流频率发生了锐减。

林展涵忙着准备即将到来的金华花样滑冰表演盛典，他排练节目的时间选在冰场已经停止营业、教练也都已经下班的时间，整个冰场只剩下孤零零的他自己。

他甚至也禁止明沫去看他的排练，明沫只知道他的曲目是一首电影插曲，来自于文艺片《十月》，插曲的名字叫做《枫》，以及拿到了要给主办方过目的节目编排报告——除此之外，她完全没有亲眼看过林展涵的表演。

但是林展涵的一些基础性训练会放在白天练习，明沫有幸旁观了一下，之后觉得自己还是没旁观比较好——

林展涵的跳跃失误率非常高，周数足不足这种问题明沫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她能看出来林展涵摔得非常频繁，而每摔一次，林展涵都要在下场后接受队医长吁短叹的抱怨。

然而明沫已经没有时间去看顾那边了，表演盛典即将到来，她的执行工作一片鸡飞狗跳。

按理说，明沫还是实习的新人，理应有个职场老人来带着她做，最起码也应该把工作流程和相关经验分享一下。明沫的“师傅”是袁冬，然而袁冬完全成了甩手掌柜，明沫如果有问题去问他，他五次里有三次不在，一次推脱，最后一次指责“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

明沫无法，只得拿了策划案圈出不懂的地方去问另一个经纪李箫，李箫刚要回答，从后面路过的袁冬就干咳一声。

李箫顺时噤了声，摸着后脑勺对明沫讪笑：“那什么，这块……这块我也不太熟悉。”

明沫看向袁冬的背影，而袁冬事不关己，很快就消失在了办公室的门口。

李箫看了一眼明沫气到发白的脸色，叹了口气，小声说：“你别怪我哈，我私下帮了你，袁总回头要是找我茬，我可就够受的了……而且我不比你，我选手哪有林展涵那么省心，袁总要给我小鞋穿，我这活儿可真干不下去了。”

“哥劝你一句，你还是赶紧给袁总道个歉吧，你看这上上下下的，连李总都让着袁总三分，哪有你这样明着暗着跟袁总对着干的。”

明沫深吸了一口气，没说话，转身走了。

没有人教她，她花三倍的时间去学也不想向袁冬低头。

由于不知道什么资料是必要的，明沫只好把林展涵的所有信息和需求都汇总成表格，按照她自己理解的重要性进行排序和分类，最后她上网查了查，发现主办方里有不少外籍人士，于是她通了个宵，把所有信息又都做成了中英对照版。

还好她是英语专业的。

从高三到复读的那一年，明沫心里想要报的专业一直是英语。

不知道为什么，当明沫最后把格式调好，看着电脑上一行行英文字时，她的思绪莫名地飘回了许久前的午后。

少年拿过她的英语作文，把上面的错误一个个地标出来，校园的阳光穿透树叶和窗棂洒在他的发梢和指尖上。

一切似乎都已遥远到不真实。

由于一夜没睡，明沫早上出门的时候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好在她用厚厚的遮瑕挡了一层，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

明妈就属于没仔细看的，于是她跟在后面一路问：“沫沫，明天生日打算怎么过啊？用不用妈妈今天下午去订个蛋糕？”

明沫忙得晕头转向，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居然就满二十二岁了。

老了啊，老了。

明沫一边在心里默默感叹，一边对明妈说：“不用了，明天晚上就是表演盛典了，我估计回来都半夜了。”

不管明妈继续唠唠叨叨，明沫出门赶公交，前去上班。

由于没睡好，她脑子有点转不动，一不留神就坐反了方向，尽管她之后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半个小时。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李箫欲言又止的脸色：“明沫你快去李总办公室。”

迟到这件事已经由老总亲手抓了吗？明沫被熬夜折磨了的心脏差点当场停跳，她赶紧一溜烟地跑向李赫的办公室。

一进门就看到了袁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