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8-09 09:22:26

所以,自从丁元出生以来,母亲都过着抬不起头的日子。

丁元小时候只觉得这些事情蛮好玩的,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到底是谁的儿子。后来渐渐懂事,就觉得这是对自己和母亲的侮辱,所以隔三差五都会因为这事和小伙伴们打架,他最忌讳的是别人骂他“杂种”,而当地骂人一般都是“杂种,厮儿”这两个词。

有一次曹江不小心骂了一句“杂种”,就被丁元打进了医院,之后虽然曹江再不敢骂丁元“杂种”,但丁元的母亲和姐姐姐夫的关系就渐渐疏远了。后来丁元才明白,姐姐姐夫的疏远其实还是因为自己的身世问题。

丁元以前恨透世上所有的一切,他恨二哥为什么要死,他恨母亲为什么要嫁给父亲,他更恨母亲生了他。

那年他十六岁,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夜深人静时,悄悄收了衣服,一个人离开了家,离开了那个充满谣言的村庄。

而这一走竟是十二年都未曾回过家,虽然中途想念母亲,但想到那些谣言他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十二年的时间,丁元做过苦力,做过生意,报考学校,后来从军,然后历经大小战事,死了几次最终活了下来,立了战功,从普通士兵荣升为中校。这期间家里给他书信不断,报了几次丧。他除了寄些钱财回家以外,就再没回过一封信。

可母亲想念儿子哪里是为了钱财,最终,他的母亲因为过度想念而身患重病。半年前,曹江来信告知他母亲病危时他正在离家不远的重庆,那时他确实想念母亲了,但军务在身他走不开。而现在,他的母亲已经去世半年多了!

后来得知,母亲在临终时有一句很重要的话要对他说,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人就断了气,而两只长满皱纹的眼睛怎么也闭不上。该棺材盖时,人们都是用一块白布挡住了脸才大胆盖上的。

“死不瞑目的人大概就是这样吧!”丁元此刻坐在漆黑的车上喃喃自语。

想着曹江在信里说的,便忍不住气得大跳起来,大骂道:“刁民,刁民,我与你们的仇不共戴天,我要率领我的部下杀回去,将你们的脑袋一个个砍下来祭奠我母亲。”

可当他战败而逃,一人站在家乡的路口,看见小孩对他的陌生,村民们对他的漠视,他又想到,就算将这群愚昧的人统统杀掉又能怎样呢?

聪明人对付聪明人自然要用聪明的手段,但聪明人对付愚蠢人,就要用愚蠢的手段来瓦解他们愚昧的观念,丁元想到用这样的方法来替母亲平反。他便连家门也不进,转身向村外走去。

这几天他一路奔波,大车小车、黄包车、马车、牛车换了好几十辆,就为寻找很多人说的三姨婆。

那个三姨婆不姓三,和自己家也没什么血缘亲戚关系,就是大家对她的称呼,听说她老人家在万里黔山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能看清一个人的前世今生来世三世之事,当然那些平常人无法获知的鬼神世界更不在话下。

可是三姨婆并不好找,因为这世上叫三姨婆的人实在太多。好在那是个懂得阴阳术的三姨婆大家口传歌颂:

“家住黔山树木间,门迎石洞绿湖前。

有求必应不图报,绿竹环绕夜无眠。”

根据人们的传唱,丁元只能想到,那三姨婆家是住在黔山里,门口有个湖泊对面有个山洞,屋外被绿竹环绕。

这几天他都没睡过一次好觉,更没吃过一顿好饭。今日中午上了这辆客车便倒在座位上沉睡,如果不是司机刚才突然急刹车,使得他的脑袋磕到身前的靠背上他估计还在沉睡。

而此刻,天已黑尽,三姨婆家还未找到,司机却跑得无影无踪。

幸亏丁元这么久的兵不是白当的,其中使他荣升的一个原因便是学得一手好驾驶。

漆黑的车厢内,他伸了伸懒腰,站了起来,然后慢慢走到前面的驾驶座上去,发动了车,开了大灯。

客车在山野间行驶了五六分钟,丁元突然想到,这么晚如果有人赶夜路的话顺便载人家走一段也是好的,于是将车厢内的灯都打开。

客车行驶在山野间,虽然有些颠簸,但所到之处尽是照亮一片。这时,丁元看见道路两旁正有几人背着货物行走,可是当丁元将车门打开的时候,路旁的人不但没有上车,反而指着客车大声尖叫:“鬼……鬼……有鬼啊!……”

丁元听得路边的几人都在尖叫有鬼,起初也是有些震惊,但回头看了车厢内发现除了自己以外再无别物,虽然地上有些瓜果皮屑但座位上倒也算干净,于是纳闷问道:“哪里有鬼啊?你们别疑神疑鬼的,赶快上来我免费带你们一程。”

正当丁元下车准备劝说时,路旁站着的几个人也像之前的司机一样跑得不见踪影。

丁元更感觉奇怪,实在搞不清这些人到底怎么了。当他返回驾驶座却突然从后视镜里看见后面一排座位坐着一位老太太,吓得他大叫几声。

“小伙子,你怎么也怕我啊?”老太太沙哑的声音有气无力地问道。

丁元定了定神,看清那老太婆只是比较消瘦,头发有些凌乱以外,脸色倒还慈祥。这才问:“大妈,您什么时候上车的?怎么一声不吭呢?”

老太婆顿了顿,答道:“我在这路边躺了很久,没人扶也没人问,更没人给我一点吃的,还是你心好,特意停下车来送我回家。”

丁元有些惭愧,他本来是看见有路人这才停下车,没想到那些人跑了,无意帮了这老大妈。

“原来是这样,那些人太冷漠了,”丁元答道。

“他们是怕,”老太太顿了顿说道:“小伙子你有什么吃的吗?给大妈一点吃的,大妈都记不清多久没吃东西了,现在饿得很。”

丁元这下手忙脚乱,尴尬一阵说道:“这,这……大妈,真是不巧,我也刚好没带什么吃的,要不您再忍耐一下,我这就送你回家。”

大妈并没有怪罪丁元,只是咳嗽了几声,然后又说道:“年轻人,你真好,想必是专做好事,又很正气,大妈也只有跟着你才能回到自己的家了!”

丁元回到驾驶座上,害羞说道:“您快别这么说,帮助老幼这是年轻人应该做的,对了,大妈您是住哪里,我这就送您回家。”

老太太指了指前方,又加以细说,丁元这才知道大概方位。

继而挂了挡踩了油门向前驶去。可是才开了半小时的车,车内的灯却闪烁不停,灯里的钨丝还传来“呲呲”声响。丁元第一反应便是这些灯已经老化了,这一闪一闪的肯定会熄灭。这下对老太太说道:“大妈,待会儿灯可能会全部熄灭,但是您别怕,好好坐在座位上,我很快就送您到家。”

老太太并没有回答。

果然,没过多久,车里的灯尽一颗一颗地熄灭了。幸亏他心里早有准备,依然专心开车。

夜里,灰白的大巴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行驶着,车头一下低下去一下又翘上来,倒像是海里的白沙鱼时而潜水时而抬头地迎浪游动。大巴大概行驶了一个时辰,老太太突然感叹道:“小伙子,你真好,但也是一个苦命的人,我的家快到了,你送我回去以后就赶紧回家吧,天大地大,但人总要叶落归根啊!”

丁元有些伤感答道:“我没有家了!”

“说的是什么话,你怎么会没有家呢?”老太太说道。

“我真的没有家,我十六岁就离开那个地方了。”

“那你总得有爸爸妈妈吧,爸妈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啊。”

“我不知道我爸爸是谁,妈妈已经去世了!”

“你确实是个可怜的孩子,”老太太突然惊讶问道:“怎么?那你没遇到你妈妈吗?”

“我妈妈已经去世了。”丁元有些难过,又有些生气,心想,都给你说了我妈妈已经去世了,我又哪里能遇到她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但突然又想到,也许是这老太太上了年纪听力不好,所以就没在意。

不过经这么一说,让丁元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下问道:“大妈,请问您有没有听过一个叫三姨婆的人?”

“哪个三姨婆?”老太太没精打采反问。

“就是一个很厉害的婆婆,我也不知道她姓什么,大家都说她法术高超,”这下想了想又说道:“家住黔山树木间,门迎石洞绿湖前。有求必应不图报,绿竹……”

“你找她干嘛?”还没等丁元说完,老太太突然打断说。

丁元不禁一愣,方向盘晃荡了一下,随即又修正说道:“我是想求她帮忙,村里人诋毁我母亲,我想请她出面制止那些谣言。”

老太太突然激动说道:“那三姨婆厉害得很,我们躲都躲不及,你还敢去找她,小伙子,我劝你赶紧回家吧,别去找她了。”

不等丁元说老太太又抢着说:“我家到了,你好自为之。”

丁元看了看周围都是荒郊野外,说道:“您还是再坐会儿,等我直接送您到家门口。”

可是老太太却没理他,丁元突然无缘由地感觉后背一阵冰凉,等他一个急刹车反身观看,却发现车厢内一个人也没有。

第4章:来去匆匆

所以,自从丁元出生以来,母亲都过着抬不起头的日子。

丁元小时候只觉得这些事情蛮好玩的,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到底是谁的儿子。后来渐渐懂事,就觉得这是对自己和母亲的侮辱,所以隔三差五都会因为这事和小伙伴们打架,他最忌讳的是别人骂他“杂种”,而当地骂人一般都是“杂种,厮儿”这两个词。

有一次曹江不小心骂了一句“杂种”,就被丁元打进了医院,之后虽然曹江再不敢骂丁元“杂种”,但丁元的母亲和姐姐姐夫的关系就渐渐疏远了。后来丁元才明白,姐姐姐夫的疏远其实还是因为自己的身世问题。

丁元以前恨透世上所有的一切,他恨二哥为什么要死,他恨母亲为什么要嫁给父亲,他更恨母亲生了他。

那年他十六岁,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夜深人静时,悄悄收了衣服,一个人离开了家,离开了那个充满谣言的村庄。

而这一走竟是十二年都未曾回过家,虽然中途想念母亲,但想到那些谣言他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十二年的时间,丁元做过苦力,做过生意,报考学校,后来从军,然后历经大小战事,死了几次最终活了下来,立了战功,从普通士兵荣升为中校。这期间家里给他书信不断,报了几次丧。他除了寄些钱财回家以外,就再没回过一封信。

可母亲想念儿子哪里是为了钱财,最终,他的母亲因为过度想念而身患重病。半年前,曹江来信告知他母亲病危时他正在离家不远的重庆,那时他确实想念母亲了,但军务在身他走不开。而现在,他的母亲已经去世半年多了!

后来得知,母亲在临终时有一句很重要的话要对他说,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人就断了气,而两只长满皱纹的眼睛怎么也闭不上。该棺材盖时,人们都是用一块白布挡住了脸才大胆盖上的。

“死不瞑目的人大概就是这样吧!”丁元此刻坐在漆黑的车上喃喃自语。

想着曹江在信里说的,便忍不住气得大跳起来,大骂道:“刁民,刁民,我与你们的仇不共戴天,我要率领我的部下杀回去,将你们的脑袋一个个砍下来祭奠我母亲。”

可当他战败而逃,一人站在家乡的路口,看见小孩对他的陌生,村民们对他的漠视,他又想到,就算将这群愚昧的人统统杀掉又能怎样呢?

聪明人对付聪明人自然要用聪明的手段,但聪明人对付愚蠢人,就要用愚蠢的手段来瓦解他们愚昧的观念,丁元想到用这样的方法来替母亲平反。他便连家门也不进,转身向村外走去。

这几天他一路奔波,大车小车、黄包车、马车、牛车换了好几十辆,就为寻找很多人说的三姨婆。

那个三姨婆不姓三,和自己家也没什么血缘亲戚关系,就是大家对她的称呼,听说她老人家在万里黔山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能看清一个人的前世今生来世三世之事,当然那些平常人无法获知的鬼神世界更不在话下。

可是三姨婆并不好找,因为这世上叫三姨婆的人实在太多。好在那是个懂得阴阳术的三姨婆大家口传歌颂:

“家住黔山树木间,门迎石洞绿湖前。

有求必应不图报,绿竹环绕夜无眠。”

根据人们的传唱,丁元只能想到,那三姨婆家是住在黔山里,门口有个湖泊对面有个山洞,屋外被绿竹环绕。

这几天他都没睡过一次好觉,更没吃过一顿好饭。今日中午上了这辆客车便倒在座位上沉睡,如果不是司机刚才突然急刹车,使得他的脑袋磕到身前的靠背上他估计还在沉睡。

而此刻,天已黑尽,三姨婆家还未找到,司机却跑得无影无踪。

幸亏丁元这么久的兵不是白当的,其中使他荣升的一个原因便是学得一手好驾驶。

漆黑的车厢内,他伸了伸懒腰,站了起来,然后慢慢走到前面的驾驶座上去,发动了车,开了大灯。

客车在山野间行驶了五六分钟,丁元突然想到,这么晚如果有人赶夜路的话顺便载人家走一段也是好的,于是将车厢内的灯都打开。

客车行驶在山野间,虽然有些颠簸,但所到之处尽是照亮一片。这时,丁元看见道路两旁正有几人背着货物行走,可是当丁元将车门打开的时候,路旁的人不但没有上车,反而指着客车大声尖叫:“鬼……鬼……有鬼啊!……”

丁元听得路边的几人都在尖叫有鬼,起初也是有些震惊,但回头看了车厢内发现除了自己以外再无别物,虽然地上有些瓜果皮屑但座位上倒也算干净,于是纳闷问道:“哪里有鬼啊?你们别疑神疑鬼的,赶快上来我免费带你们一程。”

正当丁元下车准备劝说时,路旁站着的几个人也像之前的司机一样跑得不见踪影。

丁元更感觉奇怪,实在搞不清这些人到底怎么了。当他返回驾驶座却突然从后视镜里看见后面一排座位坐着一位老太太,吓得他大叫几声。

“小伙子,你怎么也怕我啊?”老太太沙哑的声音有气无力地问道。

丁元定了定神,看清那老太婆只是比较消瘦,头发有些凌乱以外,脸色倒还慈祥。这才问:“大妈,您什么时候上车的?怎么一声不吭呢?”

老太婆顿了顿,答道:“我在这路边躺了很久,没人扶也没人问,更没人给我一点吃的,还是你心好,特意停下车来送我回家。”

丁元有些惭愧,他本来是看见有路人这才停下车,没想到那些人跑了,无意帮了这老大妈。

“原来是这样,那些人太冷漠了,”丁元答道。

“他们是怕,”老太太顿了顿说道:“小伙子你有什么吃的吗?给大妈一点吃的,大妈都记不清多久没吃东西了,现在饿得很。”

丁元这下手忙脚乱,尴尬一阵说道:“这,这……大妈,真是不巧,我也刚好没带什么吃的,要不您再忍耐一下,我这就送你回家。”

大妈并没有怪罪丁元,只是咳嗽了几声,然后又说道:“年轻人,你真好,想必是专做好事,又很正气,大妈也只有跟着你才能回到自己的家了!”

丁元回到驾驶座上,害羞说道:“您快别这么说,帮助老幼这是年轻人应该做的,对了,大妈您是住哪里,我这就送您回家。”

老太太指了指前方,又加以细说,丁元这才知道大概方位。

继而挂了挡踩了油门向前驶去。可是才开了半小时的车,车内的灯却闪烁不停,灯里的钨丝还传来“呲呲”声响。丁元第一反应便是这些灯已经老化了,这一闪一闪的肯定会熄灭。这下对老太太说道:“大妈,待会儿灯可能会全部熄灭,但是您别怕,好好坐在座位上,我很快就送您到家。”

老太太并没有回答。

果然,没过多久,车里的灯尽一颗一颗地熄灭了。幸亏他心里早有准备,依然专心开车。

夜里,灰白的大巴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行驶着,车头一下低下去一下又翘上来,倒像是海里的白沙鱼时而潜水时而抬头地迎浪游动。大巴大概行驶了一个时辰,老太太突然感叹道:“小伙子,你真好,但也是一个苦命的人,我的家快到了,你送我回去以后就赶紧回家吧,天大地大,但人总要叶落归根啊!”

丁元有些伤感答道:“我没有家了!”

“说的是什么话,你怎么会没有家呢?”老太太说道。

“我真的没有家,我十六岁就离开那个地方了。”

“那你总得有爸爸妈妈吧,爸妈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啊。”

“我不知道我爸爸是谁,妈妈已经去世了!”

“你确实是个可怜的孩子,”老太太突然惊讶问道:“怎么?那你没遇到你妈妈吗?”

“我妈妈已经去世了。”丁元有些难过,又有些生气,心想,都给你说了我妈妈已经去世了,我又哪里能遇到她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但突然又想到,也许是这老太太上了年纪听力不好,所以就没在意。

不过经这么一说,让丁元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下问道:“大妈,请问您有没有听过一个叫三姨婆的人?”

“哪个三姨婆?”老太太没精打采反问。

“就是一个很厉害的婆婆,我也不知道她姓什么,大家都说她法术高超,”这下想了想又说道:“家住黔山树木间,门迎石洞绿湖前。有求必应不图报,绿竹……”

“你找她干嘛?”还没等丁元说完,老太太突然打断说。

丁元不禁一愣,方向盘晃荡了一下,随即又修正说道:“我是想求她帮忙,村里人诋毁我母亲,我想请她出面制止那些谣言。”

老太太突然激动说道:“那三姨婆厉害得很,我们躲都躲不及,你还敢去找她,小伙子,我劝你赶紧回家吧,别去找她了。”

不等丁元说老太太又抢着说:“我家到了,你好自为之。”

丁元看了看周围都是荒郊野外,说道:“您还是再坐会儿,等我直接送您到家门口。”

可是老太太却没理他,丁元突然无缘由地感觉后背一阵冰凉,等他一个急刹车反身观看,却发现车厢内一个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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