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随后几天，他依旧隔三差五，差不多每天去医科大学，给郑洞打电话，把水果递进去，本来想买衣服，但怕买错尺寸，最主要人家不喜欢就没意思了。

大国门经过上次这事，差点打起来，他先冷却两天，那个女子名字到是被他打听到了，叫胡静，老板娘是谁，也没见到。

第六天，当他准备再去问那女子，还是遇到一个不愿意见到的人，想躲的人。

那个痞子男站在“什锦铺”面前，两人差点撞到一起。

一头中长发，风一吹，时不时豆腐乳鼻梁下一两根在额前，带着颓废感，痞气十足。

标准这年代的最酷打扮，让人不能忘记这个痞子男。

“哎呀，老弟，很有缘啊，没想到在这遇上了，今天又上货吗？”

上货？

罗家洛狐疑瞅着这人，他怎么知道自己上货？

痞子男脸色和善，嘿嘿一乐，甩了一下头发，很酷。

经过上次，彼此算有过交往，一场误会，“什锦铺”老板娘的脾气，不会雇佣太生面孔，男的更不可能。

看到罗家洛依旧一脸疑惑，痞子男一拍脑袋。

“我一朋友，在南郊进货，见到老弟领媳妇排队，所以……”

噢，随之恍然，罗家洛想起一群人里面，有一个似乎戴墨镜的。

觉得没什么事，招招手，转身要离开，痞子男拦住路。

“兄弟，知道你路子野，赏个光，咱喝两口？”

目光闪烁不定，深怕他会拒绝，小眼睛也是晃来晃去。

服装场时有高手出现，碰上了如同琉璃厂文物店一样可怕，竞争的手腕花样百出，都敢下狠手。

最近南方爱多VCD与新科VCD打得激烈，跟样板戏一样，你死我活，你方唱罢我收场，人家每场激战都是决战，爱多从最初的利润2亿，增加到8个亿，太惹眼了。

小眼睛瞥向不远处的“什锦铺”，以罗家洛的经验，也看透对方的意图，心里琢磨如何掂量轻重。

昨晚半夜被凉风吹醒，才想起忘记关门，随之想到一件事，随着天气变冷，室外想卖货，呆不住人，就算呆得住，大冷天到外边买衣服的人也不多。

下一批货除了要进进毛料衣物，冬天的货，就是该租一处摊位或门店。

转了几天，大国门有不少摊点，可水深水浅也不知道，有的货摊看起来红火，接手了才发现毛病，有的摊点表面看惨淡，可没准接手了，会红火。

每个人经营的办法不同，他懂得其中的门道，但又绝对不是万能的。

痞子男拱了拱豆腐乳鼻梁，一脸期待瞅着。

罗家洛点了点头，痞子男又甩了甩中长发，伸出手，很正式自我介绍。

“在下姓吴，口天吴，单字一个定，吴定，不知老弟怎么称呼。”

说得挺绕口，罗家洛也没啰嗦，告诉他的名字，两人一前一后，朝远处一家叫“迎春”的小酒馆走去。

吴定迈步进屋，跟老板招呼，“老右，给我们弄两菜。”

被称老右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厨子，人挺憨厚，笑着招呼。

“吴爷，喝白的，啤的？”

吴定撇了撇嘴，小眼睛眯了眯，现在年轻人喝酒海量，他扭头刚要说，罗家洛直接来一句“啤的”，小眼睛不知觉睁大了。

他哪知道，跟不相熟的人，以往罗家洛都会滴酒不沾。

饮酒是谈生意的技巧，北方宣城，谈生意必上酒桌，先不谈话，把酒三杯，再谈生意。

有时候遇到一个生意，基本定型，甲方是进乙方或丙方的货，外形看不出区别，也没质量这概念，全看酒量，这个年代不用酒量拼的就是紧俏货，不紧俏的那就喝酒见君子。

谁喝得多，够义气，实诚儿，跟谁做生意，江湖儿女，一片坦荡。

不过，这是最初创业时期，等到罗家洛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稳，不愁卖不掉衣服。

人们有了很强品牌意识，对质量服务要求提高，喝酒就不好使了，生意人坐一起就喝红酒，叫养生，叫品味。

今天不一样，罗家洛是想跟小眼睛吴定交酒肉朋友，探探信儿，饮酒祝兴，何况这人还是一个软蛋货。

瞅了瞅那一头中长发，随风一吹，一两根在额前，带着颓废感的吴定，坐到对面。

小眼睛没离开他，上上下下端详半天。

“老弟，别说我装，在大国门市场，除了什锦铺，那个娘们，你是我见过最年轻的可交的朋友，咱今天就交个朋友，以后彼此照顾。”

罗家洛微微一笑，露出二十岁年轻人罕见的沉稳与淡定。

“吴哥，我也是初到帝都，我们也没图大钱，就是为了活路，有几个朋友来这里讨生活，您说得话，听了令人宽慰。”

玩虚的，彼此寒暄两句，小眼睛吴定愣了一下，有点小看了，这话说得，不软不硬，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一会儿，厨师老右把六瓶啤酒端上来，眼睛不自觉瞥了罗家洛一眼。

“吴爷，这位是你小弟，跟你赚大钱吧？”

吴定一甩头，鼻梁挺了挺，“一边去，什么小弟，这是我兄弟，论能耐，论聪明，一点不比我差。”

什么？

厨师老右怪异盯着罗家洛，就是一个年轻人，怎么成兄弟了。

可看吴爷一本正经，两人似要谈正事，赶紧招呼一声，回厨房炒菜。

明显上菜速度要快，先前早上桌的几位客人只是主食，先给这桌炒菜端来。

“不打不相识，老弟，这几天还在大国门转悠，是不是要租门面？”

最近不少做服装生意的都在租店，过冬了，是往年的习惯，尤其外地人，租门店太大，几个人一起合租，或者要一个小摊位。

还有更要命的，大冬天还在外边卖东西，货到没卖出去几件，人给冻坏了，害了一场病，倒赔了，后来这些人也不再冬天在外]卖货，也都忙碌租摊。

那天，南郊去进货的是吴家店的伙计“猴子”，见到一男一女，第一个把货提出，赶紧把这消息传给老板。

这是有路子人的玩法，货都被盖得紧，肯定是紧俏货。

这么多年，服装厂是低价，但给每个人不一定都一样，要看关系。

小眼睛吴定也给服装厂付国盛“上供”，一直认为是大国门价格最低的，这点“什锦铺”那个娘们也知道，可他进不到紧俏货，更没有那女人的眼光。

如今服装市场敞开了，群众呼声不要地方保护主义，让市场开放竞争，这个大方略持续下去，想赚快钱也越来越难，紧俏货才是目前最大的利润。

虽然吴定不确定罗家洛进的货，就是紧俏货，但工厂的“特殊服务”，谁不看在眼中，人家的门路比自己厉害，这事他不敢轻视。

最近几天，听人说那个年轻人在大国门来回转悠，也不买货，就想到一定跟冬天租摊位有关，让人盯着。

为商之道，本不奇，多交朋友少树敌嘛。

罗家洛也没什么隐瞒的，迟早都会知道。

“吴哥，一定有不错的位置给推荐，以后有了收入，一定感激。”

吴定小眼睛一眯，嘿嘿一笑，手臂一摆，现在该说正事的时候了。

“老弟，不怕你笑话，市面上最好的店是什锦铺，最好的滩位也在什锦铺，你信吗？”

吴定的话一说，罗家洛脸就耷拉下来，把酒杯也放下，懒得去碰他的杯。

他是在明目张胆绑定自己，一起对抗什锦铺，也太露骨了吧。

“吴哥，你玩得有点太投入，人家摊位有主，总不能去抢吧！”

看他眼珠瞪大了，吴定不由得尴尬一笑。

“老弟，不是大哥装可怜，再过两年，恐怕在大国门就没我立锥之地，你说什锦铺手段厉害不厉害，要不，我把自己的店给你，试试。”

多少有点意外，两家店铺会弄得这么凶。

罗家洛边吃边喝，似乎若无其事，心里看不起吴定。

一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象婆娘一般，痛斥“什锦铺”的罪状。

八年前，吴定在大国门继承家里产业，做起服装生意。

吴家店，是父亲传来下的，那时候，别人还以万元户为荣，他就有家产十几万。

当时服装业没打破区域分界，帝都人只能买当地的衣物，不允许随便跨区域经商。

整个大国门，乃至帝都，吴家店的服装是老字号，除成衣，还有裁缝铺，花样百出。

富裕起来的吴定，花三万元买了大哥大，摩托罗拉G8600，还买了一辆十万多的夏利车。

可着帝都城炫耀，什么好吃吃什么，什么好玩玩什么，没想到好日子就在三年前结束了。

先是政策出台打击地方保护，各类服装蜂拥而至，花样新颖，款式潮流，吴家店也跟着变，算是度过最难的一段时光。

一切感激南郊的付国盛厂长，跟吴家店是很深的关系户，起起伏伏，互相帮助，算是给吴定的店铺一个定心丸。

只是随着“什锦铺”开业，这种安稳局面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