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9-12 09:04:17

周围是一片猩红,红焰焰的海洋淹没了奚沐,他想疾声呼救,刚张开嘴巴,就有一大口秽污的血水倒灌进来,鼻腔也霎时被吸入的血水注满,甚至吸进肺里,他的衣服、头发、手臂全部染透了这道惊色。

满眼醒目的凄丽,仿佛裹在一朵邪恶的血花里,哀惧与绝望的情绪止不住蔓延,肢体传来的感觉一会冰冷一会灼热,两相狞笑着交替。奚沐想逃,但逃脱不掉,哪怕掏空力气也无法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无尽的血色海洋中下坠、沉沦、堕落,坠向地狱,坠向未知,一直坠一直坠...

随之下坠越来越深,腥臭气息愈发浓烈,血水压迫的挤压感在不断增强,他像一盏将要燃尽的油灯,随时都会因窒息而熄灭,缺氧的症状渐渐显现,他感到浑身开始发麻。

他狂躁地扼住自己的脖子,用痛苦缓解痛苦,脖子上的青筋剧烈跳动,喉结也在血淋淋的虎口处嗬嗬滚动着,发出无声却悲惨的哀嚎!

要死了么——

奚沐猛然从梦中惊醒,脸上湿莹莹一片,又是这个恐怖的梦。

最近做这个梦的频率越来越高,连白天都开始出现了,这可是头一遭,绝非是什么好信号。梦里那浓烈近乎极致的嗜杀之意让他几欲呕吐,那种如幻似真的窒息亦令他情绪崩溃,纵使醒来仍跟失了魂儿似的,这些天很少睡一个囫囵觉。

他觉得怪梦里的猩红海洋跟他眼里曾闪过的血色有关,可又说不准,只是鬼使神差地将它们联系在了一起。

奚沐恍惚片时,朦着眼向头顶正上方看去,招展的黑色遮阳伞挡住了视线,这面大伞的伞面由十几根木制伞骨支撑,而其中一根伞骨上夹着一本封面泛黄的纸册。

看到那本纸册,奚沐强行打起精神,站起身将之取下,翻到最新记录处,这一页快要写满,他在最后一行缀写道:“三月又十七日,正午当头却噩梦一场,不知是何预兆。之前噩梦只在夜间显露,从未在白天出现,此番变故,应当小心。”

在往上看,几行记录墨迹骊黑,则为:

“三月又十五日,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倍感不适。”

“三月又十一日,又眠噩梦,心中惴惴,一夜未睡,于船首伫立,寒风锥子般刺骨,快意酣畅。”

“三月又七日,辞船讨水,登岸沿小径而西,有一山村,曰柳家村,四水环绕,苍树翠丛,鸡犬相鸣,俱含翠薇中。然闻村中里长横行乡里,仗势欺人,霸人良田数十亩,眼中又现诡异红光,内心时促言语:杀了他!当下怒火中烧,欲施旧计诛之。入暮夜,引惑三人出村,其中柳家村里长以及扈从三名,共计四人,杀之而后快。”

记载到此处,这一页便到了页首,与其对称的合面一页又有蝇头小字写道:

“三月又二日,噩梦惊魂,醒来天色已亮。”

“二月又二十七日,日出东方,晨雾尽收,遇朝阳霁色,鲜映层发,令人拍岸叫绝。抵一海湾赏色。恰逢一群渔民,相谈甚欢,送鱼饵、香料等物,心甚感激,乃知几人为渔罟好手,个个身怀巧技,却常年受村中恶霸家族欺辱,恶意打压鱼价,村中渔夫叫苦连连。倘有不满者或是卖鱼给外村贩户者,轻则以妻儿老小挟之,重则伤人性命,恶风不殄,嚣张多时,至今已沾染七条性命。听罢,红光刹闪,愿与众人同往村中见上一见。进村一番探听,果如渔民所言,殊知恶霸家族乃三兄弟掌管,生得人高马大,体态魁梧,更兼心黑手辣,手段阴毒,故而村民莫不惧之。听闻种种恶劣行径,心中杀意早起,不及入夜,便巧言勾出恶霸三兄弟,施旧计除之。中间一个不慎,胸前遭歹人所持利器伤及,留下一道森然长疤,引为憾事。”

“二月又二十五日,连梦两场,梦里血浪排空,漫天流红,俨如末日,至今犹惧。”

“二月又二十三日,石家坳取水,归途忽闻密林深处有女子呼救,哀声凄婉,忙乱循声而去。入林见得龌蹉情形,怫然大怒,两名登徒浪子正欲淫垢一位柔弱女子,女子泪水涟涟,面如死色。当下不容分说,从腰间拔出骨刀,疾步上前,箍住一名男子头颅,勒颈而拭,登时血溅满怀。另一男子见状,提裤仓惶逃窜,纵步追去,一刀毙命。事后安顿好那名可怜女子,方才归来。此行又谋两人性命,自知心中戾气渐深,颇觉不安,恐伤己身。”

这一页写到这里又戛然而止,字数虽然不多,但字里行间处处戳心动魄,令人观之悚栗,这些都是奚沐近些日子的游历见闻。

倘若有人站在奚沐面前,断是不敢相信如此一位翩翩少年,唇红齿白,面容无害,却已身负累累血案。可事实摆于眼前,纸册上的血案,桩桩件件确系奚沐所为。

他自那场昏厥中醒来,见到这世界的第一眼,就有了将重要之事记录下来的想法。不为别的,只因这片天地与生养他的那片荒凉天地不同,不在是灰暗无色,夐不见人,在这片天地间游历,注定纷繁多彩,妙趣横生。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段日子一路行下来,妙趣没怎么横生,险象却横生了不少,甚至发生过命悬一线的危难。好好的一本随笔游记,不知不觉就变了味儿,成了记述他几经波折的惊险历程,看来这繁盛世界也多不太平,花香鸟语、桃红柳绿也难掩世间的恶溢祸盈。

当然此刻奚沐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游记风格已变,他近日深陷在噩梦的困扰当中,没工夫想别的闲事,一门心思想要弄清噩梦根源,不然每日缠身也不是个办法。

“难道因为杀的人多了?因此最近噩梦不断?可是...那些人无一个枉死。”

提及杀人,奚沐不免陷入沉默,他回想起在这片不同以往的世界中的初次杀人经历,记忆的闸门不可遏制地拔开,往事如潮涌至。

那时血雪已停,幽灵船静静漂浮在海面上,回归在邛石角的状态,被饥渴唤醒的奚沐恍惚从梦中醒来,恢复些许游离意识,但脑袋依旧惛懵。他满嘴裂纹,渴得发昏,双眼花影重重。

“水...水...”奚沐在半昏半醒中喃喃念道。

或许是水字灌输给了他一些精神力量,他挣扎着翻身,拖着虚弱身躯向甲板拙劣地爬去,记忆里甲板上铺覆着一层厚厚血雪,足够滋润他这具濒临枯竭的身体。他哪里知道,雪已经停了,甲板上积存的血雪在烈日暴晒下,仅坚持了半日便融化殆尽,化作一摊血水徐徐流向大海。

从船舱到甲板上的距离很近,但奚沐爬了很久,他那对布满血丝的眼睛正视着前方,看到的却是一片混沌,饥渴使他很难凝聚心神。从胃里与肺里返涌上来的热燥之火撕裂着他喉咙与食道,犹如惔焚一般,嘴巴里生不出一丝津液。

他强忍痛苦,在地上一寸寸蠕动,终于爬到甲板上,移目四望,心里顿感一阵悲凉,被血水冲刷过的甲板一尘不受,哪里有雪的影子?

绝望之感犹如盘结在体内的蛛丝疯狂扩张,很快遍及全身,胸中郁气成团,难以扩散,一口气没送上来,奚沐又度昏迷。

第三十四章 三月又十七日

周围是一片猩红,红焰焰的海洋淹没了奚沐,他想疾声呼救,刚张开嘴巴,就有一大口秽污的血水倒灌进来,鼻腔也霎时被吸入的血水注满,甚至吸进肺里,他的衣服、头发、手臂全部染透了这道惊色。

满眼醒目的凄丽,仿佛裹在一朵邪恶的血花里,哀惧与绝望的情绪止不住蔓延,肢体传来的感觉一会冰冷一会灼热,两相狞笑着交替。奚沐想逃,但逃脱不掉,哪怕掏空力气也无法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无尽的血色海洋中下坠、沉沦、堕落,坠向地狱,坠向未知,一直坠一直坠...

随之下坠越来越深,腥臭气息愈发浓烈,血水压迫的挤压感在不断增强,他像一盏将要燃尽的油灯,随时都会因窒息而熄灭,缺氧的症状渐渐显现,他感到浑身开始发麻。

他狂躁地扼住自己的脖子,用痛苦缓解痛苦,脖子上的青筋剧烈跳动,喉结也在血淋淋的虎口处嗬嗬滚动着,发出无声却悲惨的哀嚎!

要死了么——

奚沐猛然从梦中惊醒,脸上湿莹莹一片,又是这个恐怖的梦。

最近做这个梦的频率越来越高,连白天都开始出现了,这可是头一遭,绝非是什么好信号。梦里那浓烈近乎极致的嗜杀之意让他几欲呕吐,那种如幻似真的窒息亦令他情绪崩溃,纵使醒来仍跟失了魂儿似的,这些天很少睡一个囫囵觉。

他觉得怪梦里的猩红海洋跟他眼里曾闪过的血色有关,可又说不准,只是鬼使神差地将它们联系在了一起。

奚沐恍惚片时,朦着眼向头顶正上方看去,招展的黑色遮阳伞挡住了视线,这面大伞的伞面由十几根木制伞骨支撑,而其中一根伞骨上夹着一本封面泛黄的纸册。

看到那本纸册,奚沐强行打起精神,站起身将之取下,翻到最新记录处,这一页快要写满,他在最后一行缀写道:“三月又十七日,正午当头却噩梦一场,不知是何预兆。之前噩梦只在夜间显露,从未在白天出现,此番变故,应当小心。”

在往上看,几行记录墨迹骊黑,则为:

“三月又十五日,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倍感不适。”

“三月又十一日,又眠噩梦,心中惴惴,一夜未睡,于船首伫立,寒风锥子般刺骨,快意酣畅。”

“三月又七日,辞船讨水,登岸沿小径而西,有一山村,曰柳家村,四水环绕,苍树翠丛,鸡犬相鸣,俱含翠薇中。然闻村中里长横行乡里,仗势欺人,霸人良田数十亩,眼中又现诡异红光,内心时促言语:杀了他!当下怒火中烧,欲施旧计诛之。入暮夜,引惑三人出村,其中柳家村里长以及扈从三名,共计四人,杀之而后快。”

记载到此处,这一页便到了页首,与其对称的合面一页又有蝇头小字写道:

“三月又二日,噩梦惊魂,醒来天色已亮。”

“二月又二十七日,日出东方,晨雾尽收,遇朝阳霁色,鲜映层发,令人拍岸叫绝。抵一海湾赏色。恰逢一群渔民,相谈甚欢,送鱼饵、香料等物,心甚感激,乃知几人为渔罟好手,个个身怀巧技,却常年受村中恶霸家族欺辱,恶意打压鱼价,村中渔夫叫苦连连。倘有不满者或是卖鱼给外村贩户者,轻则以妻儿老小挟之,重则伤人性命,恶风不殄,嚣张多时,至今已沾染七条性命。听罢,红光刹闪,愿与众人同往村中见上一见。进村一番探听,果如渔民所言,殊知恶霸家族乃三兄弟掌管,生得人高马大,体态魁梧,更兼心黑手辣,手段阴毒,故而村民莫不惧之。听闻种种恶劣行径,心中杀意早起,不及入夜,便巧言勾出恶霸三兄弟,施旧计除之。中间一个不慎,胸前遭歹人所持利器伤及,留下一道森然长疤,引为憾事。”

“二月又二十五日,连梦两场,梦里血浪排空,漫天流红,俨如末日,至今犹惧。”

“二月又二十三日,石家坳取水,归途忽闻密林深处有女子呼救,哀声凄婉,忙乱循声而去。入林见得龌蹉情形,怫然大怒,两名登徒浪子正欲淫垢一位柔弱女子,女子泪水涟涟,面如死色。当下不容分说,从腰间拔出骨刀,疾步上前,箍住一名男子头颅,勒颈而拭,登时血溅满怀。另一男子见状,提裤仓惶逃窜,纵步追去,一刀毙命。事后安顿好那名可怜女子,方才归来。此行又谋两人性命,自知心中戾气渐深,颇觉不安,恐伤己身。”

这一页写到这里又戛然而止,字数虽然不多,但字里行间处处戳心动魄,令人观之悚栗,这些都是奚沐近些日子的游历见闻。

倘若有人站在奚沐面前,断是不敢相信如此一位翩翩少年,唇红齿白,面容无害,却已身负累累血案。可事实摆于眼前,纸册上的血案,桩桩件件确系奚沐所为。

他自那场昏厥中醒来,见到这世界的第一眼,就有了将重要之事记录下来的想法。不为别的,只因这片天地与生养他的那片荒凉天地不同,不在是灰暗无色,夐不见人,在这片天地间游历,注定纷繁多彩,妙趣横生。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段日子一路行下来,妙趣没怎么横生,险象却横生了不少,甚至发生过命悬一线的危难。好好的一本随笔游记,不知不觉就变了味儿,成了记述他几经波折的惊险历程,看来这繁盛世界也多不太平,花香鸟语、桃红柳绿也难掩世间的恶溢祸盈。

当然此刻奚沐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游记风格已变,他近日深陷在噩梦的困扰当中,没工夫想别的闲事,一门心思想要弄清噩梦根源,不然每日缠身也不是个办法。

“难道因为杀的人多了?因此最近噩梦不断?可是...那些人无一个枉死。”

提及杀人,奚沐不免陷入沉默,他回想起在这片不同以往的世界中的初次杀人经历,记忆的闸门不可遏制地拔开,往事如潮涌至。

那时血雪已停,幽灵船静静漂浮在海面上,回归在邛石角的状态,被饥渴唤醒的奚沐恍惚从梦中醒来,恢复些许游离意识,但脑袋依旧惛懵。他满嘴裂纹,渴得发昏,双眼花影重重。

“水...水...”奚沐在半昏半醒中喃喃念道。

或许是水字灌输给了他一些精神力量,他挣扎着翻身,拖着虚弱身躯向甲板拙劣地爬去,记忆里甲板上铺覆着一层厚厚血雪,足够滋润他这具濒临枯竭的身体。他哪里知道,雪已经停了,甲板上积存的血雪在烈日暴晒下,仅坚持了半日便融化殆尽,化作一摊血水徐徐流向大海。

从船舱到甲板上的距离很近,但奚沐爬了很久,他那对布满血丝的眼睛正视着前方,看到的却是一片混沌,饥渴使他很难凝聚心神。从胃里与肺里返涌上来的热燥之火撕裂着他喉咙与食道,犹如惔焚一般,嘴巴里生不出一丝津液。

他强忍痛苦,在地上一寸寸蠕动,终于爬到甲板上,移目四望,心里顿感一阵悲凉,被血水冲刷过的甲板一尘不受,哪里有雪的影子?

绝望之感犹如盘结在体内的蛛丝疯狂扩张,很快遍及全身,胸中郁气成团,难以扩散,一口气没送上来,奚沐又度昏迷。

点击获取下一章

手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