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云笈》所录：世间万灵皆有三魂七魄。

三魂，一魂胎光，阴气之杂，地之属；二魂爽灵，阴气之变，五行之属；三魂幽精，太清阳和之气，天之属。

胎光，源于母体，主生命。善言应者，因天地之化；善言化言变者，通神明之理。此境可掌控五行相克之道，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身之宿疾可不治而愈，夏不畏热，冬不畏寒，感知天地；

爽灵，源于天地，主神智。何谓灵？唯有感于天地，方可沟通天地，取天地精华为己用。此境可转化五行，使之相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生生不息，百邪不侵，疾病不萦，万法自然；

幽精，源于自然，主空灵。谓世间万物不能久住，空灵难以捉摸、无法揣测，它可以是时间，也可以是空间；可以空无一物，也可以万景天下。达此境之人，可凝聚时空，不以物累，返璞归真，鬼神畏惧，长生可学。

七魄，一魄：吞贼，强体淬身，驱虚邪贼风；二魄：尸狗，凝神聚气，修五感之能；三魄：除秽，气行周天，排污浊体气；四魄：嗅肺，经络流畅，聚后天之气；五魄：雀阴，阴阳循环，悟生生不息；六魄：非毒，气随意动，可洗精伐髓；七魄：伏矢，抱元守一，入三魂之境。

继承了盘古毕生修为和《山海云笈》，武靖三年来不断刻苦修炼，只因盘古用嫁衣诀将修为转嫁给他，而这种功法太过猛烈，欲用其利，先挫其锋，所以转嫁到他人时需从头修炼，再炼时可事半而功倍，功成之时更胜从前，收发自如。三年来自己修为的积累和提升速度突飞猛进，精、气、神都被锤炼得更强，今夜终可感知天地，步入胎光之境。

细雨依旧未停，武靖点燃青瓷灯，走进父亲的房间。禺阳的尸体没有被移动，原本掩盖武疾医尸体的白布也没有被移动，覆盖着禺阳的部分尸体，被移走的只有阿布的尸体。“承影剑”挂在床头，在微弱的火光下，显得暗淡无光。

武靖轻轻蹲下，将白布拉上盖住禺阳，禺阳是父亲的朋友，也是他的朋友。在路上，他已经知道阿布已经死了，也知道了阿布的死因。他在房间里仔细地观察，希望能发现一丝线索。窗户已经被关上，地上杂乱的泥印已经干涸，分不出到底是谁留下。

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武靖快步向大门走去，拉开门栓。敲门的是卫伯龄，掌舍没有跟随他而来。他看见武靖，呆了一呆，便说：“听说你已经回到，我过来看下你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劳州长挂心，武靖心有不安。”武靖作揖说到。

卫伯龄摆一摆手：“为官者，解百姓之忧，你无需多礼。此来一是问候，二来总需有人告知你事情发生的始末，其他人皆惧武府凶地，惟有我来告知。”说罢看向武靖。三年的修炼，武靖一洗往日稚嫩变得轩昂英俊，说话温文儒雅，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那有劳州长告知。”武靖看着卫伯龄说道，虎目精光一闪而过。“途中听得点滴，无法得知详细。”

卫伯龄比较有层次地把经过情形倾囊告知，最后说道：“武疾医也是我的朋友，我尊重武疾医，他对行尸有所看法亦多方征求我的意见，因为他知道我对这些所知甚多。”

“谢谢州长。”武靖点点头：“父亲所记录行尸卷宗我已翻阅，他企图证明行尸之谈实属无稽。你也不相信吗？”

“我是相信有行尸的。”卫伯龄说：“我告诫武疾医这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鬼神之说自古就有，人力不可干预，但武疾医认为这是一种疾病，药力可愈。”

“你与父亲各执一词，他怎会征求你的意见？”武靖将心中疑惑说出。

“武疾医也尊重我的看法。”卫伯龄说：“他征求我的意见，是关于行尸的传说，他试图从这里有所发现。而我所知甚多，固向我请教。”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武靖问道。

“我知道你是武者，希望你不要胡乱行事。人不能逆天而行，与鬼神对抗，武疾医和阿布就是很好的例子。”卫伯龄说。

“我还是希望能找出事情的真相。”武靖凝视着卫伯龄的眼睛，说：“你能帮我吗？”

“可以。”卫伯龄拍拍武靖的肩膀：“武疾医和阿布的事我也十分痛心，虽然我们的想法并不相同，如果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告诉我。”

“州长，我想看阿布的尸体。”

“什么？”闻言卫伯龄身躯一震，说道：“但阿布已经下葬了。”

“掘出来。”

“你不肯让死者安息吗？”卫伯龄对武靖此举很是反感。

“我相信阿布不会反对。”武靖说：“父亲的尸体已经不见，而阿布与父亲死法一致。”

“如果连我也不能帮他们找出真相，他们才不得安息。”

卫伯龄叹一口气：“阿布是武府的人，如果你坚持的话……”

※※※※※

一夜细雨直至天明，雨未停，天阴沉。

阿布的坟很简单，大家只是想着将他早早下葬，避免他变成行尸祸害他人。坟上的泥土一直未干，在细雨纷飞之下又被掘了出来。

卫伯龄和一众百姓围在坟旁看着，满腔伤感，他们对武靖开坟验尸之举甚是反感却也无话可说。一是阿布乃武府的人，武靖有权处置；二是无论是什么杀死武疾医和阿布，他们都希望武靖能找出真相。

坟墓中的泥土被翻了出来，木棺升起放在坟边地上，两名掌舍和四名工事犹豫起来。入土为安，丧葬是渗透在他们骨髓里的观念，但把葬者掘土而出，实乃破天荒的一回，毕竟超出他们的认知，与固有的观念相抵触。

“我来吧。”武靖说。

“阿布，我一定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武靖走到木棺旁，手掌轻按木棺一角，微微发力，一枚铁钉受到气劲挤压激射出来。“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众人目瞪口呆，虽知道武靖是一名武者，但此刻武靖能将气劲运用得如此自如，即便是七魄非毒境武者，也难做到如此轻描淡写。

武靖年仅十八，如此武学修为如此才情天赋，他日定不输与封神榜中之人。假使众人知道武靖此刻已步入三魂胎光之境，怕是要惊掉下巴，这可是前无古人之举，就连创立凝魂诀的远古武者盘古也不能在如此年纪达到这般修为。

正当武靖走向木棺另一角时，“喀拉”一声，棺盖的木板突然破裂，一只血淋淋的手臂破棺而出。在一片哗然声中，众人如鸟兽散，武靖亦被吓了一跳，虽不如众人般恐慌，但也是心中一震，丹田处阴阳二气转如螺旋，随时准备吐劲而出。

只听卫伯龄一声大喝：“不必惊慌！行尸不会在日间行动！”

可众百姓仍是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有的人已经离开，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命来冒险。

武靖盯着那只手，手上的血迹已干涸，呈现出一片死黑色，指头上血肉模糊，可见白骨。穿破棺盖后，这只手直挺挺地举着，一动不动。

“武靖！”卫伯龄神情严肃地说：“如何？你已经开了头，难道不准备将它结束吗？”

“《山海云笈》里并无关于行尸的记载，生灵死后三魂七魄如不及时提取必会消散，一副失去魂魄的躯壳是不会再有复生的可能。”武靖心中疑惑。

“可眼前的异象却是令人费解。”武靖咬牙大步走向木棺，看似神色轻松，却是谨慎小心，手按棺角，气劲急吐而出。“嘣！嘣！嘣！”三枚铁钉激射向四方，所有铁钉都已经取出，棺盖可以揭开了。

武靖再度发力，气劲突发，一股气流将棺盖冲向半空，飞离木棺，“嘭”的一声落在地面，带起一片泥水。

阿布的尸体躺在棺内，身子扭曲，双手平举，像是想用力推开盖在上面的棺盖一般。嘴巴微张，很难想象，这张脸上竟能有如此痛苦的表情。他的另一只手同样血肉模糊，白骨裸露。木棺左右两侧的木板皆被抓的薄如蝉翼，相信棺盖也是一样，即将被抓破。适才武靖运气激飞铁钉之时，棺盖应声而破，手便伸了出来。

武靖脸色冷峻，走向卫伯龄，指着阿布的尸体说道：“这就是你们做的事？你们把他给活埋了？他下葬时还未死。”

“他断气之前还企图推开木棺爬出来！”

看到武靖如此激动，两名掌舍闪身挡在卫伯龄跟前，武靖已经展现出惊人的武学修为，身为掌舍是不允许卫伯龄受到伤害。

卫伯龄躲在掌舍的身后，说：“你不明白，武靖，这正是我坚持要埋葬阿布的原因，我知道他会爬起来。行尸乃阴煞入体而形成，凡是被行尸所杀的人，阴煞之气随机传染，如不及时掩埋，必会化成行尸再起杀人，武疾医就是一个例子。假若我们不将阿布埋葬，他昨晚就会化成行尸，杀了你，杀了我，甚至会杀了我们州更多的人。”

“他没有断气！至少他下葬时没有断气！”武靖朝着卫伯龄怒吼。

“他已经死了。”卫伯龄严肃地说：“并不是我宣布他死去，而是许多人包括有经验的工事验证过，他当时的确已经死了。”

武靖听得满腹疑惑，看着远处的众人，其中那四名掘土的工事亦在其中，他们似乎都表示同意卫伯龄的话。武靖感到一阵失落和颓丧，卫伯龄的话似乎是真的，至少一切迹象与行尸之说并无矛盾。

“到底哪里错了？”武靖似乎把握了一丝头绪却稍纵即逝，此事实在过于诡异，让他一时间难以梳理清楚。他默不作声，走到木棺前，注视着阿布的尸体，说道：“放心吧，阿布，我一定会查出真相，还你一个公道。”武靖暗下决心。“把阿布埋起来吧。”他看着卫伯龄。

卫伯龄点点头。于是掌舍和工事便动手将棺盖再钉上，然后将木棺重新下葬，覆上泥土。这两日，所有人都被笼罩在恐惧之中，大家都准备转身离开。

“我父亲不相信行尸，我也不相信。”

“我武靖对天起誓，定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不让凶手逃过恢恢天网。”

“这样，大家就不会因为害怕而不敢在林中过夜，可以安心狩猎。”

武靖的话句句铿锵，说到他们的心坎，因为恐惧，他们不敢在夜晚入林狩猎，对生活颇有影响，所以大家都对武靖投以期待的目光。

“而且，我需要有人帮忙。”

“这段日子，我将留在武府，谁愿意帮我找出真相，都可以来找我。”

※※※※※

古滕城位于滕国中心，是滕国国都。

牧野之战后，武王定天下，分封诸侯各国，武王十四弟姬绣封滕候，世称滕叔绣。古滕城依山而建，长街、楼台、古刹、庙宇，依殿宇滕阁之势，梵诵笙管之音，晨钟暮鼓，绿天如暮，殿壁森森，颇具规模。

一辆马车行驶在长街上，长街两旁商铺林立，来此交易的商旅熙来攘往，一片繁荣之景，见证着这座古城的文明与辉煌。马车里很舒适，车厢内被精心设计成卧室一般，底部铺着柔软的垫子，只要是你能想到的东西车厢都有，包括美人。

一对姬侍如花玉容生得如出一辙，明亮的眼睛顾盼生妍，虽不施粉黛，但白里透红的冰肌玉肤却胜过浓妆艳抹，颊边的两个迷人酒窝，未笑已教人迷醉。垂腰长发，身着薄如蝉翼的裹体云裳，腰束丝襜①，隐见冰肌乳浪玉腿，姿态曼妙，教人神为之夺。蔡仲倚在一名美姬怀里，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香车宝马，国色天香，琼浆玉液，身为蔡国国君长子，蔡仲尽享荣华，哪怕他正要以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也绝不会让自己在无聊的旅途上有所亏待。蔡仲看着这对美姬，心里忽然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愉快和得意，她们脸上还挂着疲倦而满足的笑意，手脚虚脱般微微颤抖，悉心地帮他满上一杯美酒。

蔡仲受命前往滕、徐、奄、薄姑等方国，欲联合各国势力共举大事。他已顺利与徐、奄、薄姑三国达成一致，只欠滕国。

“于我而言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听命于我，一种违命于我，除此再无第三种。听命于我即吾友，富贵荣华唾手可得；违命于我即吾敌，修我兵甲矛戟与之同仇。”这是蔡叔度说的话，代表着蔡仲此行的态度，也代表着整个蔡国的态度。如果滕叔绣选择了后者，那么两国间一场血战在所难免，无论胜负，两国付出的代价必定十分惨烈。

虽然蔡仲迷恋富贵荣华，但却非绔丸无为之辈。“只有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才会懂得热爱生活；只有热爱生活的人，才会珍惜和创造更好的生活！”这是他的名言之一。不到万不得已，蔡仲绝不愿意看到这一冲突爆发。

可问题是滕叔绣并不是个容易被吓倒的人，他的选择很可能跟其他三国不同！对于滕叔绣，蔡仲并不陌生，同住西岐城时，滕叔绣未受封侯，仍然唤作姬绣。姬绣拜西岐名将南宫适门下修行，虽未参透天地玄机步入三魂，但也勇冠三军，颇有雄才大略。

昔日西伯侯遭殷纣王软禁之难，太颠、闳夭、散宜生、南宫适前往探望。姬绣出谋，令他们搜集美女、骏马和奇珍异宝入贡殷纣王，使西伯获释。鉴于谋略出众，武功卓越，武王定天下后，封候滕国。

所以，想让这么样的一个人臣服，绝非易事。蔡仲深深体会到此行责任的重大，因为蔡、滕两国这一战能否避免，就得看他处理这件事的方法是否正确。

马车在滕王宫停下。

白云缥缈，滕王宫似在云端，凌然肃穆，高不可攀。

蔡仲命两名美姬车上等候，从马车上取出一个雕刻精美的檀香木盒便下车，走到宫前守卫身前作揖并告知来意，任由守卫前往禀告，自己则负手站在树下，长身玉立白衣如雪，自有一股成熟而潇洒的风采。

云中一阵钟声传来，余音缭绕，蔡仲随守卫踏上千级台阶进入滕王宫。宫内官道两旁古槐参天，一池灵沼位于大殿正前，碧波荡漾，粉前映日，碧盘滚珠，鱼跃水面，一道石桥横越灵沼直抵大殿正门。大殿内既无精致摆设，也没华丽装饰，但却显得说不出的庄严、肃穆，气势恢宏。

时隔多年，再见滕叔绣时蔡仲心里着实一惊。

儿时印象滕叔绣仿若天神般的巨人，神色威严。此刻滕叔绣端坐宽大交椅中，身旁姬侍站立仅及其肩，虽然看不见他的面貌神情，却感受得到他带来的严肃沉重。慢慢靠近，只见滕叔绣目光冷静锐利而坚定，透露着智慧和决心；双唇紧闭，让人感觉到他无比的自信，任何人都不敢低估，小心翼翼。

此刻他似在沉思，却也不知是在回忆昔日的艰辛百战，还是在谋划将来的宏图壮志。蔡仲走了进来，他竟似完全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滕叔绣思考的时候没人敢出言打扰，蔡仲也不敢，所以他只能站着等。

良久，滕叔绣才好像突然自梦中惊醒，眼睛里忽然射出一股光芒，刀一般逼视着蔡仲，缓缓道：“你从薄姑来？”

蔡仲道：“是。”

他知道在滕叔绣面前最好莫要说谎，因为无论多精密的谎言都会被他看穿。

滕叔绣盯着蔡仲，一字字道：“是不是蔡叔度遣你去的？”

蔡仲心里忽然对这人生出一种尊敬之意，将手里捧着的盒子捧了过去。

盒子里摆放着一把簪梳②。

蔡仲道：“此物乃骇鸡犀③所制，名‘避尘簪’。骇鸡犀又名天犀角，以角盛米，置鸡群中，鸡欲啄之，未至数寸，即惊却退，故名骇鸡犀。为簪梳，尘不著也。”

“这也是父王对绣叔的敬意，望绣叔笑纳。”

滕叔绣看着蔡仲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才缓缓说道：“姬发初定天下，依公旦所谋叔度封于蔡地，位列三监。”

“叔度对此心存不满，对不对？”

蔡仲道：“管叔鲜、霍叔处怀疑周公旦要篡夺王位，心中愤然。”

他知道滕叔绣已看透他的来意，所以对什么事都不必再隐瞒。

他已渐渐发觉，滕叔绣比他想像中还要可怕得多。

滕叔绣沉声道：“叔度遣你来，可是欲联合于我？”

蔡仲道：“父王对管叔鲜、霍叔处一笑置之，但以滕候之功，屈居滕国，实难有大为，联合蔡国，方可展滕候所能，此乃天下百姓之福。”

蔡仲的话不但将蔡叔度置身事外，而且以退为进，以滕叔绣的利益为由，将事情利害分析得很清楚。

滕叔绣沉下脸，道：“联合一事就此搁下，既然叔度赠‘避尘簪’于我，我断不能让你空手而回。”

说罢，滕叔绣豁然起身，对蔡仲道：“你随我来。”

蔡仲的心沉了下来，滕叔绣等于下了逐客令，联合之事成功的希望不大。

但未到完全绝望前，他绝不放弃努力。

“可以接受失败，但不能接受放弃。”这也是蔡仲的名言之一。

注：

①丝襜（chān）：襜系在衣前的围裙，丝襜即蚕丝制成的围裙。

②簪（zān）梳：中国古代女子将头发挽结于头顶的发式，也称结、玠。

③骇鸡犀：传说中的海兽，其角可去尘，又名却尘犀、天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