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磊的面色很快缓和，对于字画他也有绝对的信心，现在还不算输。

陆羽双肘压在柜台上，努了努嘴，正是那幅《飞天图》。

吴磊冷哼了一声，早就想到陆羽会指定这幅画了，其他东西一打眼就能看出门道来。

缓缓走向那副《飞天图》，看了足足五六分钟，吴磊的眉头越发的死板，而门口的那女人始终抱着膀子站在那里，表情看不出喜怒。

“小老板，你应该知道规矩，如果拿真迹来斗口，就算输了！”

陆羽说道，“我还没那么蠢，如果看不出来，我可以告诉你！”

这时候陆羽全然没了小老板的姿态，反倒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吴磊哪看得了这个，怒道，“好，那你就跟我说说，丑话在先，如果拿真品糊弄我，小爷今天砸了你的店！”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已经站在了门口，女人眼中满是恭敬。

“小磊，你输了！”

吴磊忙转过头，“老师！”

此人正是刚才女人提到的老师，从一身中山装，还有厚厚的眼镜片就能看出这是个学究。

“老师，我看不出这幅画有什么不对！”虽然老师到了，不过吴磊的言语还是执拗的很。

王老师笑道，“劳烦这位小朋友给我这不成器的学生说说！”

陆羽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的感觉，小孩子打架找大人帮忙吗？

“可以，不过得先买下这幅画，两万块！”如果是张大千的真迹，这个价格都算是捡漏了，二十一世纪初期，也是古玩行复兴的一个起点了，古董的价格只升不降。

吴磊冷笑一声，这点小钱他倒是不在意，掏出一个信封扔到了柜台上，“如果你证明不了的话，钱得退了，铺子也得给我关了！”

陆羽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又翻起一个茶杯倒了一杯，吴磊在不断的催促着。

没等陆羽说什么，姓王的老师，拿起茶杯，朝着画就泼了上去。

所有人眼神都凝滞了，除了陆羽，他是惊讶，本想点明，没想到这位王老师已经看出来了。

茶水在画上慢慢滑落，画中的色彩一点点散开，王老师老神在在的笑着，下一刻，令吴磊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画卷上若隐若现一个陆字，渐渐清晰。

“老师？这？”

王老师道，“好手艺啊，这幅画出自你手？”

陆羽收拾着茶杯，“见笑了！”

吴磊彻底惊了，万没想到这种技艺出现在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手中。

远处的那个女人眼神锁定着陆羽长久没有移开。

直到王老师缓缓开口道，“小磊输了，这个物件算是彩头了，就不叨扰你做生意了！”

王老师将一个扳指放到了柜台上，女人先行出门，跟班也拉着捏呆呆吴磊走出门去。

陆羽摇了摇头，没想到还有人能看出自己家传的技法，也没有多想，收拾好画卷的狼藉，迫不及待的来到后室，取出工具，小心翼翼的切割着扉页。

扉页中赫然是一张便签纸，上面的字迹潇洒随意，颇有大师风范。

陆羽当即愣住了，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便签，敲了敲脑袋，努力回想着。

“请经书帖？”

请经书帖，鉴真和尚的书法手迹，看了足足半个小时，陆羽心中大喜，确实是真的，虽然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人不多。

不过低价出手应该不难，可以少赚点，不算亏！

又回想起刚才那几个人，他们的目的是否也是经书夹层里的东西呢？看到吴磊势在必得的模样，应该不会轻易放弃，得赶快出手。

陆羽联系了几个搞收藏的朋友，让他们把消息散出去。

不觉间，一天就过去了，今天收获颇丰，画卖了两万，还得了一张经帖。

正准备拉下卷闸门，打烊！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走了过来。

老人精神矍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正是白天的王老师。陆羽心说，“果然来了！”

“耽误不了多久，我能进去说话吗？”老人缓缓说道。

“对不起，打烊了，有事明儿再来吧！”

王老师哈哈笑着，“放心，我不为经书而来，你这一手画中字的本事，老朽着实佩服，只是聊两句！”

不等陆羽在说什么，他就走进了店铺，“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燕京大学考古系的王开元！”

陆羽的心咯噔一下，没想到对方来头这么大，“失敬了，王教授！”

王开元也不接话茬，“小伙子，你这画中字的技巧谁教你的？”

“混口饭吃罢了，没什么传承，泰安不比燕京那种大地方！”陆羽刻意错开了王开元的提问。

王开元深深看了陆羽一眼，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自顾的倒上了一杯仍有余温的茶，“我刚好这几天出差，本想着去华严寺拿回那本经书，不想华严寺已经破败，那本不起眼的经书也被一个打杂的拿走了！”

陆羽心头一沉啊，刚才不说不是冲着经书来的吗？不过转念一想，既然经帖已经取出，这位老教授如果执意要经书的话，那就让给他便是。

陆羽刚想说话，王教授打断了他，“那经帖你可看出门道了？”

陆羽心头微振，不过没有表现在脸上，“您说什么？”

王教授哈哈大笑，“不必掩饰了，那经书不值钱的，那经帖嘛？”王教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是我临摹的！”

陆羽惊得抬头，四目相对，一个瞬间，他回想着那张经帖。

王教授抿了一口茶，幽幽说道，“在那十年中，我来到这里，那时候这地还挺荒的，我每天就在华严寺里扫扫地，但你也知道，对于喜欢书画一行的人来说，半月不动笔，就是心痒难耐，那时候也干不了别的，只能写写经帖，写完就烧掉，怕被发现，其中最满意的一张，就藏在了那本经书里！”

陆羽不禁苦笑，这事看来是真的了，自己折腾好半天，还跟人斗口，得到的却是一张赝品，虽然有两万的补贴，但终究还是被打了眼。

“您这么晚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陆羽说道。

王开元叹了一口气，说道，“考古这行呢，不能光靠着热爱，最重要的是天赋，如同你这样的眼力，还有这鬼手画功，而且是这般年纪，一般人可没有啊！”

陆羽咧嘴一笑，没敢接话，等待着下文，王开元继续说道，“我在做一项关于十大名画的研究项目，缺少人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陆羽愕然，心说这都哪跟哪啊，“您抬举我了，我就是古玩店的一个小老板，搞研究这种事情，我不擅长！”

“哎——别忙着拒绝，你要是帮不上忙，我也不会特意跑一趟了！”

陆羽喝着茶，想着怎么拒绝这件事情。

“我真不是那块料，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一个人跑到了厨房，“您要是不忙着走，就留下吃点，我做饭的手艺比画画强的多！”

王开元确实没有要走的意思，缓缓闭上眼睛，眉头微皱，不过只是瞬间就舒缓，突然睁开眼睛说道，“你难道不想查出你父亲死亡的真相了吗？”

砰砰两声，盘子脱手摔得粉碎。

陆羽深深吸了一口气，“盘子碎了，我就不留您吃饭了，请吧！”

王开元没有生气，用毛笔写下了一串数字，“改变主意，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来燕京大学找我，都可以！”

陆羽死命的看着厨房的瓷砖，像是要把他盯出个洞来，王开元走了很久，他都没有动。

收起卷闸门，陆羽的脸色一直阴沉着。

收拾好厨房破碎的碗盘，陆羽并没有做饭，反倒是走到了屋中黑白照片面前，点上三炷香。

陆羽倚在床头，看着香燃尽，心中已经翻江倒海。

“小羽，好好活着！”这是母亲临终前对陆羽说的。

如同父亲的信中说的那样，他已陷入死局之中，别寻找他的死因，好好活着。

陆羽抱着好好活着的信念，独自走了十年，今天也刚好是他三十岁的生日。

十年中，他从不提及父亲的事情，也没人会跟他提及这些事情，而今天一切平衡似乎被打破了。

他不知道王开元隐藏着什么，但心中已经压抑很久的冲动，被王开元的话给点燃了，他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活着。

陆羽想知道父亲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会不明不白的死去，那绝不是什么事故，而是一场谋杀。

已经戒烟十年的陆羽从抽屉最底下找出了一包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香烟，点上一支，刚吸了一口，就把自己呛出了眼泪。

陆羽刚想把烟掐灭，就听到窗户破碎的声音，没等站起身，一个黑影已经挡在身前，二话没说，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一切来得太突然，陆羽没有丝毫的反应时间，想要挣扎，已经晚了。

黑色口罩下，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东西在哪？”

陆羽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来，“什么东西？”

这人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陆羽死命的想要掰开他的手指，却使不上力气。

就在他感觉要断气的时候，那人的手突然又松了，“不想死就快点说！”

陆羽这才注意到，有五六个同样装束的人，已经跃进了房间之中，开始肆意的翻找起来。

“你到底想要什么？”陆羽的声音嘶哑着。

“印章在哪？”这人冷冷的说道。

陆羽指着外面的柜台，“第三个抽屉！”

不等这人命令，一个黑衣人就朝着那个抽屉去了，果然发现了一枚印章，立刻交给了为首的人。

这人右手没有松开，左右拿起印章，借着月光，随即五黑的眸子一凝，冷哼一声，将印章摔到地上，玉质的印章粉粉碎。

“你耍我？”

“你不是要印章吗？这是我前段时间收的，清朝时期的，还能值点钱！”

这时候他手下的小弟发话了，“老板说了，就算找不到印章，这小子的命也留不得！”

为首的人嗯了一声，手力度慢慢加重，陆羽心道不好，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绝望一点点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