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早。”我故作绅士地开口打破沉默。

“你更早。”白玉微笑着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眼睛弯了起来，“能请我喝一杯么？”

“十分荣幸。”我起身去拿了一个干净杯子，回来的时候却看到白玉手里把玩着我的杯子，酒已经被喝掉了。

重新倒上酒，我们碰杯。我正思索着怎么向她合理地询问宋词的下落，白玉却先开口问了我一下我和曲歌的进展。我把曲夫人搞定了章家父子的事情告诉了白玉，她笑着点点头，又和我干了一杯，当做对这次“胜利”的庆祝。

我似乎看到了一个机会，马上反问了她一句：“那个爱哭的忧郁男呢，好几天没见他了。”

白玉向我作出一个示威似的表情：“怎么，你想他了？要不我这就把他叫来，在你面前秀个花式恩爱？”

一开口就碰了一鼻子灰，我顿时讪讪地说不出话来，低头灌了一杯酒。

“等一下，关于这个话题，我想和你做个游戏。”白玉朝我神秘地眨眨眼，走上二楼。再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她端来了两杯酒。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第一次到一卓小屋时她给我喝的“倾诉”，昂贵的苏格兰产宝树行单一麦芽威士忌。

白玉似乎存心要赶尽杀绝，把一杯酒放在我面前：“游戏规则很简单，今天咱俩换个角色，我来喝这杯‘倾诉’，你愿意做我的‘倾听’吗？”

我心头一震，只能点了点头，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抬头看了看白玉，我又把烟塞回烟盒，手指交叉放在桌子上。我准备好了，无论今天她说出什么令我心碎的话，我都要做一个冷静的倾听者。

白玉伸手拿过我的烟盒和火机，抽出一支烟叼在自己嘴上点燃。我诧异地看着她，这是我印象当中她第一次抽烟。但是看着她熟练地吐着烟圈，淡淡的烟雾从她鼻孔里缓缓冒出，也绝不像个抽烟的新手。

白玉，这个神秘的女人，身上隐藏着太多太多不为人知的过往。

“七年前，我考取了首都一所不错的大学。和你一样，那时候我也对音乐有很狂热的执著。我在新生交流群里看到一个摇滚乐队的招募令，就毫不犹豫报名参加了。”

我从这句话里提取到了一个准确的信息，那就是根据她七年前上大学来推算，她应该比我大三岁，今年二十七岁了。

“报名参加乐队的竟然有一百多人，最终只有四个人留了下来，两男两女。我是乐队的贝斯手，另外一个女生是乐队的主唱兼键盘。两个男生，一个是主音吉他，一个是鼓手。”

听到这里，我眼皮跳了一下。我应该可以想象到这个鼓手是谁。

“第一次公开演出我们就震撼了整个乐坛，是因为我们乐队的鼓手太优秀了。他是个才华横溢的男生，无论是颜值还是打鼓的技术，都能让台下的观众情不自禁地尖叫。那时候，他还是个一头短发的阳光大男孩，他的笑容就像阳光一样，可以融化任何一个女孩子的心。听着他打出的鼓点，我的心也会随着一起跳动。”白玉吸了一口烟，眼神有点飘忽。

我不得不承认，宋词在打鼓方面确实是个天才。我见过不少鼓手，只有宋词打出的鼓点可以完美贴合音乐的情感。哪怕他控制鼓槌停留在鼓皮上的时间只比其他鼓手准确了那么千分之几秒，所产生的不同效果也会是天壤之别。

浅笑了一下，白玉继续着她的故事：“他是我们乐队的核心人物，他为我们乐队取名为‘阳光海岸’。我悄悄爱上了他，就像是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儿一样，甚至对他带着一丝崇拜。那天演出之后，我们聚在一起喝酒唱歌，玩到很晚才散。他主动提出送我，而我也没有拒绝。那一夜，我们……在一起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我还是觉得我的心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尖刀毫不留情地刺穿，疼到不能自已。我的手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呼吸也变得失去了节奏。在情绪崩溃之前，我终于艰难地控制住了自己，摸过烟盒点上一支，朝白玉挤出一丝强笑，示意她继续。

“很快我们就玩出了名气，有不少酒吧的邀约，也有很多其他商演的机会。首都的地下乐队多如牛毛，但是真正能玩出来的寥寥无几，甚至只有万分之几的概率。我们乐队的成功，不知道会让多少人眼红。”

我微微点头。我深知这个年代玩摇滚乐的悲哀，无论是购买装备还是对外宣传都要仰仗强大的经济支撑，想单纯依靠乐队的作品取得成功，那无疑是十分艰难的。

“我们和其他乐队的交流机会越来越多，其中不少追求我的男孩子，当然也有更多追求他的女孩子。我们信守着互相的承诺，用心经营着我们俩的爱情。直到……”

白玉的眼神变得有点黯淡，掐灭了烟头，她继续说道：“就算是热恋中的两个人也难免会有争吵，我们俩也不例外。无论是音乐还是生活，我们两个人在很多方面的分歧都很大。虽然他是男人，但是性格上却很感性，有很多想法过于偏激。而我也太年轻，总是不分场合地指责他，让他在外人面前感到很难堪。终于有一次，我们俩吵得不可开交，他摔门离开了我们的租住屋，整夜都没有回来。”

虽然我心中隐隐有一丝报复的快感，但我真的开心不起来。我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听到白玉这些不开心的往事，我也稍稍有点沉重。

“他被一个其他乐队的女主唱带走，喝醉了。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两个人睡在一起。一大早他就发圈宣布退出阳光海岸乐队，而随后他和那个女孩睡觉的照片就出现在我们这个圈子的群里，我们乐队没过多久就被迫解散了……他和那个女孩没过多久也分开了，因为那个女孩是带着目的来睡他的，就是为了取代我们乐队进入当年的摇滚音乐节……”

看着白玉依然在微笑的脸庞，我真的忍不住想冲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对另外一个异性坦然把自己已经愈合的伤疤重新撕扯得鲜血淋漓，我不知道这需要什么样的勇气。

我拿出一支烟递给白玉，她微微摇头。

“我们为年轻付出了代价，从乐坛销声匿迹。之后他跑回来哭着和我解释这一切，说他发朋友圈是受到了那个女孩的威胁，求我原谅他。但是已经晚了，我的心死了……我来到了这里，来到了一卓小屋。而他，足足找了我三年才打听到我的下落，就在附近租了房子，经常来酒吧看看我。这三年来他过得很消沉，留起了长发，只是埋头画画，再也不敢触碰任何和音乐有关的东西。直到那天遇到了你，三年前的宋词才活了过来。”

说到这里，白玉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暧昧不明的意味：“你俩还真是绝配，我从来没见过他能把鼓打得这么顺畅痛快。要不是我知道你俩都是直的，我都要怀疑你俩会不会发生点什么。”

我一脸黑线地看着她，我可没有这种恶趣味。但是回想起那天我和宋词的疯狂表演，我还是忍不住有点心跳加速。别误会，我说的只是那场表演。

“那套架子鼓……”我指指舞台后的角落。

“是他当年用过的那套，我带过来了。为了纪念我们夭折的爱情。”白玉点头道。

“那他这几天怎么不来了？”我终于找到了打听宋词下落的机会，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还故意抿了一口酒来掩饰我的虚伪。

可惜我面对的是白玉，一个比我聪明百倍的女人。她盯着我的眼睛问道：“是他哥哥让你问，还是你自己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