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泪水干枯，他的眼睛疼得通红，视野变得模糊不清，白泷羽方才作罢，轻微调整了自己的心态。

白泷羽在家里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安葬用的白布，只找到一架破旧的手推车和一节竹席，刚好可以容纳下一人的体积。他用这架手推车和竹席，把母亲的遗体放置在内。

为了购买出殡用的白布，白泷羽只得下山。

由于时间尚早，集市上还未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出现。人迹罕至的地方，一些店铺也还紧闭着大门，没有开张。整个市场上彰显出一种清幽的氛围。

凶肆，包括了棺材店与纸扎店。这类店铺顾名思义，就是出售丧葬用品的地方，在这里可以买到出殡用的挽联、纸钱、金银纸锭、纸人纸马等用品，甚至是哭灵，一应俱全。

白泷羽在路上摸索着，脚下步伐飞快，很快就到了附近的一家纸扎店。

纸扎店周围就更加幽寂了，基本不会有过路人从此地经过，估摸着是怕撞凶，遇见不吉利的东西吧。

白泷羽推开店门，走进店中。门口悬挂着的纯白色风铃在风的吹动下泠泠作响，清脆的铃声在店子里回荡着，久久不散。

一个中年大叔听闻铃声，滚趴着从桌上抬起头，用眼底的余光打量着来人。大叔见来者是个孩童，便皱了皱眉头，继续趴在了桌上，温怒道：“这个地方不适合孩子玩耍，早点出去吧，小心晦气上身。”

“叔叔，我是来买陪葬用品的。”白泷羽老老实实道。

白泷羽的样貌十分清秀，还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短发，烔烔有神的双眼中，眼眸漆黑如墨，淡蓝色的眼瞳波光粼粼，似乎带有点点繁星，深邃且透亮。

即使他穿着布荆衣，却还是显得不凡。

看见白泷羽的模样，中年大叔的气焰平复了许多，好声好气道：“想要什么？家里面的谁去世？如果只是狗的话应该出门右转，那里有适合宠物的东西。”

中年大叔呵呵一笑：“不过你得等上几个时辰。”

白泷羽小声道：“我娘今天刚走......”

中年大叔沉默了片刻：“家中还有亲人？”

白泷羽轻轻摇了摇头：“我想买一条出殡用的白布，还有几篮花圈。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买几扎纸人，陪陪我娘。我娘受苦了一辈子，没有几个知心的朋友，我想她多开心开心。”

白泷羽说完，眼睛便不觉地湿润了，哽咽道：“我娘说，她这一生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生下我的时候。”脑海中，白泷羽不禁回想起了母亲说过最多的话。

她说————

她记得我的哭声，一点也不好听，哭的很是凄惨，但那时虚弱的她还是怀着笑意地看着我。她就这样无声地看着我，一看就是一辈子。

她记得我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看，脸皱皱的，身体小小的，但虚弱的她还是抱紧了自己的孩子，眼中满是溺爱。她轻轻的一次拥抱，转眼就是多年。

她记得我手掌的温度，暖暖的，带着孩子独有的香味，虚弱的她用自己的手指贴合着我的手指，摩挲着我的皮肤。她就这样静静地牵了我很多年。

她记得我第一次讲话，口齿不清，还吞吞吐吐，母亲只好无奈地揪着我的衣服，一口一句，教我一遍又一遍“母亲”。就在这种环境中，她听我叫了一辈子。

她记得我第一次走路，走得一点也不稳，还很容易跌倒，母亲只好手把手地教导我，一步一步。我们就这样不知不觉走了很多个年头。

七年，母亲手把手陪伴了我七年。

她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中年大叔叹了口气：“以后这条路就靠你自己走下去了，我不做黑心生意。这样吧，你想买的东西算你便宜些。”老板虽然有些伤感，但生意还是要做下去的。

白泷羽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几枚金币：“老板大叔，你你这里可以通过金币兑换铜币吗？”白泷羽说完这话后，有些扭捏，他并不确定这里的人收不收得起金币这种贵重货币。

老板愣了一下，苦笑道：“就算你有，我也收不起呀。我砸锅卖铁顶多也就凑凑些银币，到时家中开销该如何是好。”老板继续道，“但是你有多少铜币我就收多少铜币。”

白泷羽道：“我还是在店里转转吧，不能停留太久，太阳落山就该回去了。”

白泷羽在店里认真看了一会，买齐了必备的东西，便着急回去了。他的母亲还在等他回去，他不能对此不管不问，任由母亲曝尸荒野。

中年大叔看着愈行俞远的孩子，双手环抱在胸前，不屑地撇了撇嘴：“再成熟也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少年老成的样子真让人讨厌。”

来回一趟路程，再加上途中耽搁，白泷羽就算是健步如飞，马不停蹄地走，到家后时间也是接近傍晚。

他扛着厚重的铁锹，站在自己家的后院里，一步一铲，不知疲倦地挖着凝实的泥土。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后院原本种着母亲最喜爱的植物，后来因为无心打理，全都枯死在院中。

挖好坑后，白泷羽细心地为母亲抚平衣角的褶皱。

将母亲安葬，忙活完全部的事情后，他的额头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液，细嫩的鼻尖一动一颤，看上去力气用到了极限。

夜晚，白泷羽躺在一处小丘上的草地，不远处便是他居住的木屋。他闭着眼，就这样静静躺着，两手作为靠枕，交叉放在脑后，温湿的细风不断吹过，摩挲着他的脸颊。不觉中，他的眉宇渐渐舒张，呼吸变得平稳了许多。

白泷羽睡着了。

这一刻的他，无忧无虑，不用为生活而烦恼。

而接下来的日子，一切都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