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个区域的生活，混乱，肮脏，几乎连城市的基础面貌都很难维持，但是不得不说生存在这里的人，好像幸福指数都奇高，他们都带着相同的vr装置，装置中半透明的区域绿莹莹的光，好像一大片萤火虫的聚集地，人们半躺在摇篮里，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又或是近乎癫狂的狂欢，路执合欢和同安三个人站在广场的高处，俯瞰这一切，合欢有些无法理解他们的快乐，生活在垃圾场和废墟中，依靠别人的记忆就能生活的如此美好么？那活着的真正意义到哪里去了呢？到底什么样才能算是真正的活着。

“这就是筑梦公司的试验场。”路执轻声说道，“C层的人们都可以获得免费体验的记忆胶片，只要拥有这个机器，就可以随时来读取别人的记忆。”“但是筑梦的机器十分昂贵，所以他们是等于要把自己未来十年的所有工作薪酬都用来换这些虚拟的快乐。”同安接过话来，“但是筑梦的政策很奇怪，它接受贷款政策，你知道，贷款这种东西大概是四十年前的概念，但是现在又被重新提了出来，他们可以交付百分之一的首付，但是只要体验过这个东西之后，他们就会心甘情愿的拿出自己那些可怜兮兮的存款，来努力让自己吃下这个能让他们活在梦里的东西。”“依赖性这么高的东西，政府不会干预么？”合欢这个问题问出之后，三个人之间达到了微妙的安静平衡，“你知道筑梦财阀的纳税额是可以带动几乎三个国家其他所有产业的总值，谁会拒绝能让自己生活更美好的事情呢？我们之所以能够站在世界之巅，不用遭受其他国家的排挤和封锁，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筑梦财阀的能量输出。那由这些人来做自愿的试验品大概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路执的声音十分沉稳，一点一点将这个世界的面纱掀给合欢看。“更何况，他们只要在死的时候，把记忆胶片卖给筑梦财阀就可以了，他们的存在会大幅度增加筑梦公司对于记忆胶片vr风数据调研和用户分析，更有甚者，他们可以用自己的体验感来帮筑梦完成bug修复。当然完成这个项目之后，他可能永远就留在游戏里了。而且现阶段vr虽然成熟，但是不等于它已经成熟到可以进行投放市场，你看那些人，哪个不是目光呆滞的傻子，因为他们在试图窥探别人记忆的时候混淆了自我和别人的记忆，所以和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差别。但是每多一个这样的人，以后这个项目就会多一分可使用性，盈利就会更加可怕，哪怕现在需要大笔的抚恤金，但是还是会有人为之趋之若鹜，同样，也因为有这笔钱，所以人们也会毫不顾忌的冲上去。说到底还是钱。”

“金钱这么可怕么？”合欢的声音很轻，她被人保护的太好了，第一次接触这样的真相对她来说或许有些残忍，但是谁能逃避成长呢？“对啊，就是这么可怕。”路执的声音也很轻，隐隐绰绰好像要消失在风里，马路的声音带着风声好像要带走一切。

“路先生，我们好久不见了。”这时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路执没有会有“乐先生，你迟到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路执的委托律师，乐驰，乐驰这个人说来也奇怪，他一直生活在c层，哪怕他的从业证书可以让他在A城区生活他也是不肯的，路执曾经也问过为什么不去的类似问题，他只说这世界上人各有志，而他乐驰的志向，是要打破这些人为划分出来的隔阂。所以不如做一个生活在谷底仰望星空的人，那他看到的就只有真正的芸芸众生。

合欢回头去看，那个刚刚来到的男人，风尘仆仆的样子，是少见的寸头，剪得干净利落，算得上秀气的脸上却有一道刀疤，乍一看有几分违和。“我来晚了么？准时准点不差一分一秒，是你来早了。”路执笑着走过去和乐驰拥抱了一下，“你真是老样子，有找到什么新的东西么？”乐驰看着这个大男孩也好，或者说他早就从心智上成为了男人，“让你失望了，没有。”

同安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有些许对于这个所谓的律师有一些抵触，大概是他救世主的姿态实在是有点不可爱，还有可能是因为他不想看到路执再有多一分一毫的失望了。

“没什么关系，我习惯了……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了。我只是觉得找不到他们，总会有一些不开心。”乐驰点点头，“我知道，我倒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会有这么深的执念。”

“其实不是执念，是愧疚，如果不是我的话，我父亲至少还会尚在人世。”

同安摸了摸认真听两人对话的合欢的头发，“你知道路执在难过什么了么？”“我一直都知道。”

楼下人群的笑声和吵闹顺着空气弥漫到了人的耳边，四个人就站在高处，太阳的余晖渐渐要消失在了空中，路执看着远方不说回也不说不回。半晌“真是不知道人类为什么要进化出这种东西来受罪。”路执的声音有点闷，多少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甚至尾音带了一点颤抖。乐驰拍了拍他的后背，“一定会找到的，我赌上自己毕生的荣誉也没关系。”路执抻了抻懒腰，不经意的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果然还是不能平和的接受这世界带给自己的设定，还是有些难过。

“走吧，我送你们，该回去了，再晚的话就要在C层留宿了，我家可没有地方能安排你们这些人。”路执摆摆手说不用，和同安合欢三个人走回禁枪区，是时候改回去了。

乐驰也没有多坚持只让他们多加小心，夜晚将至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鬼怪会出来伤人。

三个人返程的时候，气氛明显压抑了很多，良久的沉默，最后还是合欢先开口说的话“老路你是不是想破坏掉这些所谓的繁荣。”语气平淡的很，不是平时的疑问不是对世界的好奇，就是简单的陈述。

“什么叫所谓的繁荣？”“你厌恶现在这种生存方式么？”“从不，我只是想让我用自己相应的努力，让那些游走在法律边缘灰色地带的狗屁屠杀者都去死，我知道没有人能把我父亲还给我，但是我想要找到他的胶片，然后”路执指了指胸口“如果可以，让我带着父亲的全部记忆活下去吧。”

“这是不符合伦理的，你不能植入你父亲的记忆胶片，你有可能会被意识所吞噬，而且你将无法正视你自己的存在，那到这种时候，你到底是谁呢？”合欢的声音冷冷清清的，带着难得的理智。“你好好想一想，叔叔难道希望自己的儿子日日夜夜都在因为自己的死亡而痛苦烦恼么？”

“阿欢……”同安明白合欢这句话说的过分了，但是路执却难得的没有反驳也没有发脾气，一时间不知道让人怎么继续接这个话茬，于是三人一路无话。

“其实我更怕的，不是这些，我怕的是，当这些东西真正投放市场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能拯救这些人么？如果所有人，都变成那个疯狂的样子，那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在即将出电梯的时候，路执突然拉住合欢，一本正经的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合欢看着他，眼神里有迷茫但是没有退缩“那你想怎么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同安却没有让路执接话，拉着两人走出电梯，三人从耳朵上摘下变形为蓝牙耳机的臂环，取消了紧急状态很快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合欢想着路执刚才说的话，其实她隐约猜到了一些，关于路执想要做什么这件事情，如果按照她对于路执的了解，路执大概会想要拆了这个游戏财阀才能解气。

想着想着，一头撞到了路执的背。“你突然停下了干嘛！”路执和同安都低下头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给小姑娘递了个眼神，合欢这才顺着两人肩膀缝隙看了一眼。

坏了，爹妈都在，今天之间和被堵在案发现场也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别躲了，老娘都看见你了。”合太太一点没客气把两个男孩往两边一扒楞，直直把合欢拽到了自己面前来。“爸……妈……”这声音小的堪比蚊子叫唤。夫妻俩交换了个眼神，谁也不忍心再多训斥女儿什么，但是总觉得不说些重话，她便一点记性都不会长。

合老爷子生气的鼻子哼了一声，几个小孩灰溜溜的跟在合先生的身后，谁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大家都被塞进了合家的车里，司机坐在前面专心致志的开着车。合先生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自己先开口问问状况，沉默太久的话再给自己女儿吓到。

“今天……”话音刚起，合欢的身子就一缩，显得可怜死了，同安却是把眼睛转向了别处，可不是他不爱合欢这个戏精女人，恰恰相反，他这是为了配合她工作而做出的妥协。合老爷子声音顿了顿，转变了温和一些的语气“你们今天去哪里了？”合欢用手捅了捅路执，路执无奈又是要背锅的一天，“叔叔我和同哥带阿欢出去看看新世界，这么大人了，哪都没去过啥都没见过，以后要是上班工作了可怎么办。”同安也忙结过话茬“叔叔，你得相信我俩，你看这不是毫发未损的回来了吗，这眼界也开拓过了，人也平平安安，叔叔你说这不是皆大欢喜么？”两人脸上同时出现了尴尬的假笑，合欢躲在后面扮一脸无辜，合先生哪能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德行，无奈一笑只能说“有你们两在阿欢身边我放心的，只是你们不要太骄纵她，会把她惯坏的。”路执这时候悄悄闭上了嘴巴，只听得同安和合先生打起了言语上的太极拳。

有家的感觉真的很好啊，他还是会羡慕，也还是会期待，但是对于他来说，可能以后也再也得不到自己曾经失去的那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