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听到报应这个词,就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嘴唇不住的颤抖。我伸手去拉他,隔着衣袖都能感受到他从内心里散发出来的恐惧。
甩开我的手,张顺几步跨到王嫂身旁就安慰了起来:“嫂子啊,什么报应不报应的,那都是唬人的。你别太难过了,老王走也没吃什么苦头,你犯不着为他伤心难过的。”
“他哪吃什么苦头,他可是名副其实的爽死的。老张啊,你知道老王怎么死的不?”
张顺一愣。王嫂呵呵苦笑:“和那小骚狐狸累死的,一晚上都不停,活该他死,死的好!”
“孩子呢,昨天跟他爸打了一架,心里懊悔着吧?”
张顺的脸色有些尴尬,他忙换了话题。听他提起小王,我也好奇的打量了一圈,果然没看到小王的影子。
眼见着火盆子将灭,我忙走上去烧了几张黄纸。
王嫂深深的叹了口气,看着火盆子里重又燃起的火苗,呆呆的说道:“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吓到了,不肯出来送他爸最后一程。”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我的头皮一阵发麻,没有人开门,门自己开了。
我看到小王坐在椅子上,脸微微扬起,脑袋轻轻摇晃,神情就像是在遨游太虚。
王嫂突然尖叫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接着咕咚一声直挺挺的趟了下去。
小王没有丝毫的反应,我看看他对面,竟然坐着柔柔。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花眼,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觉得她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
柔柔诡异的笑着,然后抬头看我。
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看到她站起身,在小王的脑门那里敲了一下,说:“心愿已了,该回了。”
她说话的神情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这个时候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大对劲。
小王像做了个梦一样猛然清醒,抬头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母亲,他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抱着他母亲就痛苦大哭。
柔柔走到我身边,娇声道:“千万不要忘记我们约定的时间哦。”
说着,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我的右胳膊。
我倒退了一步,因为好像有一股阴冷的风吹到我脸上,钻进了我的脖子。
柔柔回头看了看地上躺着的王嫂,脸上竟然没有一丝表情。她轻飘飘的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幽幽的转身,朝我妩媚一笑:“钟九,一定要来哦,你也想知道你那三个姐姐是怎么死的吧?”
你也想知道你那三个姐姐是怎么死的吧?
这句话就像是晴天霹雳,让我震惊不已。
我是家里的第四个孩子。爹说我娘生我的时候,虚弱无力吃不下东西,难产死了。我是接生婆拿镰刀割开娘的肚子抱出来的。
爹很疼我,可是在我九岁的时候,爹上山砍柴,不知道是脚底滑还是怎么,一下子摔倒,刚好坐到了一根手腕子粗被削尖了的树干上,树干直插进我爹的身体,村里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干尸。
我从那之后就变成了孤儿,屋前那家好心的马婆婆见我可怜就收留了我,谁知道三年之后,我刚满十二岁,马婆婆被儿媳妇偷情气的一病不起,过不几日也一命呜呼了。
我被马家赶了出来,无家可归没有亲人就只能流落街头。吃剩菜捡垃圾,我顽强的活到了十四岁。有天在街上溜达时看到修面师傅忙的焦头烂额,我上去递了把推子。修面师傅瞧了我一眼就决定带我回家。
没什么劳动能力的我在师傅家磕磕绊绊生活了一年,师娘嫌弃我不赚钱净吃白饭,天天指桑骂槐不给师傅好脸色。我只好离开。
老师傅找了个熟人,把我安排到现在这家婚纱影楼干活。我知道自己做不了苦力,就想学一门手艺,可能也是受了师傅的影响,我爱上了给人化妆。
本来我都还不到十六岁,是不能参加工作的。说起这事,我还要感谢张顺,有离职的前员工对公司心生不满,举报公司雇佣童工,还是张顺把这事给顶了下去的。
对于我那三个死去的姐姐,我唯一一次听爹说起,是在我九岁那年,爹还没死之前。有一天我跟爹跑到山上去耍,回家之后突然就发起了高烧,吃药打针都不管用。
爹去找了邻村的一个瞎眼婆婆给我看,说我背负着好几条人命,多烧点纸磕个头就好了。
爹那时叹了口气,说九上头还有三个姐姐,刚出生就死了。
后来爹死后村子里的人时常指着我议论,他们都说:小九你这孩子命硬啊,你爹娘还有三个姐姐都被你克死了。
我那个时候还小,不知道他们说这话的意思。我那场高烧好了之后,爹对我说三个姐姐生下来就死了,那是她们的命。
马婆婆活着的时候时常看着我就只叹气,不住的叹气,有时候我急了直哭,马婆婆就哽咽着对我说:你得好好活下去啊小九,你那三个姐姐……
后面的马婆婆不肯说。
我不觉得有什么让我可怀疑的。就算是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怀疑什么。
张顺看到柔柔对我这么暧昧的说话大概是有些吃醋,他猛的窜到我面前,捏着我的胳膊就问:“她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们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我被他捏的生疼,推开张顺,硬邦邦的说道:“我特么的什么都不知道!”
张顺呆了,大概他从没见过我发这么大的火。
“得,你特么的翅膀硬了,忘了是谁顶了你的祸了。劳资不问你,劳资去问柔柔。”
这张顺没等说完就冲了出去。
我愣着,也不知道该不该去追。我这时忽然看到小王抱着王嫂,说不上是哭还是笑:“娘啊,你怎么了……”
我看到小王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阴影,像一团发黑的雾气。
我傻傻的站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王。再看王嫂,她直挺挺的被小王抱在怀里,再也没有了气息。
比起我那三个姐姐是怎么死的,我更想弄明白老王一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急忙冲了出去。
打老远就看到张顺像没头的苍蝇在街上乱撞,他向每个路过的行人打听一个叫柔柔的女人。
我突然也犹豫了,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柔柔。
我也不想回影楼,我觉得自己的生活被凭空出现的一个柔柔给搅和的一团糟。
我稀里糊涂的回了家,稀里糊涂的睡着。醒来已经将近半夜。肚子饿的咕咕叫,我不得不起床弄点吃的。
可才坐起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有个人影站在我的床边,正对着我,静悄悄的,死一样寂静。
我吓得心突突狂跳:“谁、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