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别说了，爹！”

男主人情绪异常激动，他忽然就抱住了老爷子，老爷子拍拍他的胳膊，说：“儿啊，这件事始终是爹做的过分，如果爹到这种时候还不说出来，那爹真是，畜生都不如，你们也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我看看老爷子，他的脸上布满尘霜。按理说像这种大户人家吃的好穿得好，脸面看上去也会比同龄人年轻的多。

他这些年大概也饱受煎熬吧。

也许把藏在心底的事说出来，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我上前拍拍男主人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打断老人。

老人家这时抬头看看我，脸上微微一笑，随即低下头，继续说道：“大雨下的第三天夜里，我正愁着第二天一家人的口粮，我是给大户做短工的，天下雨就没活干，没活干一家人就得挨饿。”

“就在我愁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接着是一个女人带着哭腔的求救声。”

说到这里，老人家又叹息了一声，仿佛这件事发生在昨天一样。我想象着当时那情景，这敲门求救的女人，就是这向我求助的小孩的妈妈吧。

“我穿了蓑衣，蹚着水出去开了门，只见一个妇女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哭着跪在我的门前……”

我看着老人，他脸上的皱纹微微颤抖。这四周的空气突然间凝固。我想老人家的心里一定在后悔。当年的事如果可以重来，他一定会是另外的选择。

“妇女说，求求大哥救救我的孩子，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我看看那孩子，脸早就青了。再说我也不会看病。我本想关门大吉，可看一个女人深更半夜的抱着个孩子，连点遮雨的东西都没有，我心里不忍，就把身上的蓑衣扔给她，说，赶紧回去吧，孩子早就——”

“没想到那妇女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像是装满了钱，她不停的磕头说，大哥求你救救我孩子，我知道你有办法的，求求你了大哥，我给你磕头，我给你做牛做马！”

“她把那袋子钱扔给了我就又不住的磕头。我抓住钱袋子时，一下子就愣住了，我几乎是颤抖着打开了钱袋子，沉甸甸的一包果然全都是钱……我那时……我，我就起了贪心……”

老爷子沉默的看着地面，我看得出他的肩膀在发抖，我的心跟着沉静下来，在那种情形之下，人的确是容易犯糊涂。

“后来，我把她带进家门，她要我先救孩子，可孩子早已无力回天，她不依不饶想要回钱袋，我就——我就一狠心，把她连同孩子推进了家里的茅房里——天很黑，又下着雨，我很庆幸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后来，我用这钱买了地，盖了房，又借着风水不好的缘由，找人填了茅房，盖上石碾子……我以为，以为这件事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

老爷子这时看看身边泣不成声的儿子，平静的说道：“后来，儿子长大成人，娶了妻，生了子……没想到，从孙子一岁的时候起，我们家就再也没能安生过。”

“我知道，是她们母子在向我寻仇，我本来不相信因果报应的，可是看着孩子孙子天天担惊受怕，这孽来自于我，也终之于我吧，儿子，爹给你取名叫石强，你一定要像石头一样顽强，决不能像爹这样窝囊！”

老爷子长叹一声，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儿子，然后毫无征兆的咚的一声就撞到了石盘上，我以为，他就是磕了个头赎罪而已。

可等我看向老爷子的头部，殷红的血已经流出了一大片。

“爹，爹，你怎么了，爹！”石强哭着扑向老爷子。他把老爷子抱在怀里，我看到老爷子额头上汩汩的冒着血，可他的表情很安详。

就在这时，哗啦一声，我面前的石盘瞬间就碎成了千万块小石子。

一旁的小孩跳到石子中间就扒拉开来，我忙上去帮忙，石子拨开，一具森森白骨赫然出现在眼前。

一阵阴风吹过，小孩突然不见了踪影。我心里吃了一惊，突然听到身后有小孩的笑声，我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只看到一位三十几岁的少妇抱着刚刚的小孩，两个人笑的都很开心。

我大气不敢出，虽然那画面非常感人，可我真的看到了——

大姐抱着孩子亲了一会，忽然就转身面向我，脸上微微带着笑，只是脸色惨白的让我心生恐惧。

“小伙子，谢谢你救我出来。”

我忙摆手：“没有，我只是——”

我感觉到自己怕的舌头都打结了。

“三年前，有位仙人途径这里，他说日后会有人来搭救于我，现在看来就是小伙子你了，我无以为报——”那大姐说着从头发上扯下来一根红绳，那是她用来捆扎头发的。

她把红绳递给我，说：“这东西你拿着会有用。”

我心里头一紧，心道：难道梁天就是要我拿这东西回去？

想着也不算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接了也没关系。于是我就上前接了红绳，说了声谢谢。

“我母子如今得了圆满，本该就此离去，不过尸骨无安放之处，还请恩人为我母子寻一处阴凉之地。”

就在这时，我听到是谁摇着铃铛走来的声音，一边走路，一边念念叨叨的。我皱着眉才想扭头去看，结果却发现我眼前的母子突然不见了。

刚才那个一百块卖我一张保命符的骗子这会大概是想来邀功。我不待他耍完那一套，立刻转身对着石强说：“这位大哥，老爷子的事，我也非常遗憾，不过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这对母子的遗骸，我会找个地方好生安葬。”

说着不待石强给个反应，我脱了外套把遗骸放进衣服里，提着就走，没走几步，那骗子发现我抢了他的活，急匆匆的跑过来拉着我的胳膊，吵吵把火的说：“这东西你不能随便碰，你不要命了是吧？”

我懒得理他，老子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我以为这骗子会跟我吵个没完，谁知道他看着我的脸，突然就松了手，惊恐的一连后退，他指着我的脑门，说：“你、你脸上写着你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