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了晚上，武安侯府便十分沉寂。武安侯萧徵寡言少语，不喜欢热闹。老夫人身子不大好，早早就要休息，所以久而久之，天色一晚，府里就没什么动静了。

可今晚却有些不同，侯府因为萧徵的一句吩咐，而炸开了锅。

萧徵竟然要求厨房做一条红烧鱼。

这才别的人家，自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在侯府就是。当年的老侯爷，也就是萧徵的父亲，就是因为一条鱼而一命呜呼。一根刺扎进了喉咙里，大夫救治不得，而丧了生。从此之后，老夫人便禁止侯府的餐桌上出现一条鱼。

萧徵也有年少不懂事的时候，偷偷摸摸的让府里的厨子做过一回，结果卡了，好在那只是跟小刺，多吃些饭，又喝了几口醋，便混着咽下去了。可那件事，却让老夫人大发雷霆。不仅那厨子被逐出了侯府，连着一直被她疼在心上的萧徵也挨了一顿板子。

侯府的餐桌上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出现过一条鱼了，闻不到一丝鱼腥味，连小野猫都不来光顾。今日萧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吩咐了厨房去现买了一条鱼，红烧一下。

老夫人睡下之后，那条鱼才被端到了萧徵的跟前，自然这也是萧徵吩咐的。老夫人身子不好，萧徵也要顾及着点。

可是鱼端到了自己跟前，萧徵也跟着犯了难。筷子举了半天，愣是下不去手。看起来很美味，可心中还有些忌惮。

想起傅卿卿对着那条鱼那副吃之而后快的样子，萧徵有些难以理解。

微微皱眉，将筷子放下，随即又举了起来。

白止在一旁候了半天，想问，不敢问。

这个时候出去办事的白洛回来了，看到眼前的情形，眼珠子差点惊得掉出来，就先把办的事忘在了一旁。

“爷什么时候吃鱼了？这以前小时候被卡过一次，不是再也不吃了吗？”白洛用肩膀撞了撞白止的肩膀，十分不解。

白止怀里抱着剑，移开一步，不理会。

“我说你是根木头啊？你难道一点也不关心爷？这爷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还是我们爷么？不会是什么时候被人偷梁换柱了吧？你说要不要我用点药，逼着他说出实情？”白洛一边说着，一边摆出恶狠狠的样子，手已经伸进了自己的衣襟。

“白洛，你的手再往里伸一寸，我就让白止削了你的手指。”萧徵的声音传过来，白洛惊得收回了手，衣襟内掉出来两个小瓷瓶。

“爷，我不是故意的，这，这是我新配的毒药，不是用来给爷用的。”白洛赶紧解释，又立刻弯腰将那两个小瓷瓶塞进了衣襟。

萧徵叹息了一声，终是将筷子放了下来，“白洛，你过来，这盘鱼赏给你吃了。”

白洛立刻变了脸，“爷，我是北方人，从小就吃鱼少，也不大会吃鱼。你让白止吃吧，他爱吃。”

“我知道，所以才让你吃，看你还敢不敢在我身上用毒。”

白洛，“……”再不情愿，爷发话了，刀山火海也得上啊。白洛不情不愿的走到了桌子跟前，看着那条鱼犯难，犯怵。

“让你去查的事情，都查清楚了？”萧徵已经起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白洛正对着那条鱼为难，听到萧徵问话，立刻如释重负。他赶紧走到萧徵跟前回道，“这事可不好打听，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花费了我好几两银子，爷，这你可得报销啊！”

萧徵端了一杯茶，拨了拨茶盖，道，“再不说，连你下个月的银子都给你扣了。”

白洛露出一副央求的表情，一旁的白止忍不住唇角一弯。

“这傅家的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有点复杂。明面上，傅家一共有三子一女，两位年纪稍大的小姐已经出嫁，家中还有一位现在夫人，也就是柳如惠大人的妹妹所生的一子一女。也就是三公子，傅梦泽，四小姐傅沅沅。”

听到这里，萧徵的手停了一下。

只听白洛又继续说道，“其实啊，除了这四个孩子，傅大人还有一个小女儿年纪与傅沅沅相当，好像也就小了几个月吧。但是她娘是个丫鬟，在傅家定然是不受宠，然后死得又早。所以这傅卿卿就是没娘疼没爹要的孩子。这傅家的人啊，没有拿她当小姐看的，连那些下人都可以随意欺负。哎，也是命苦。所以，这久而久之，外人都以为傅家只有四个孩子，没人知道还有这么一位五小姐。而且据说，这柳夫人十分的讨厌她，这外人不知道有傅卿卿，多半有她的意思。那太后赐婚的那位，便是四小姐，傅沅沅了。”

这一切便说得通了，原来傅卿卿是这样的一个身份。既然并非是王瑾仪赐婚的那位，对他而言便轻松许多了。

萧徵不禁想起傅卿卿的样子，联想她的身世，竟也生出几分怜悯来。

“白洛，你明早再跑一趟傅府，给傅明勰送个帖子，就说我要约他在杏春楼喝茶。”

——

前一日柳如芸去找柳如惠，他并不在府中，于是只得再回了傅府。今日下了早朝，柳如惠便直接来了傅府。

“哥哥，你可算来了。”见到柳如惠，柳如芸像是见到了救星。

一旁的傅沅沅也道，“舅舅，你可得帮我想个法子，我不要嫁给那个小侯爷。舅舅，你也不想我跳进火坑吧？”

柳如惠家中只有二子，所以对傅沅沅也是百般疼爱，视如己出。

“沅沅，切莫意气用事。舅舅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柳如芸看了一眼傅沅沅，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即道，“还不给你舅舅去泡杯茶来？你舅舅既然来了，定然是有法子了。”

柳如芸面上一喜，立刻去亲自给柳如惠泡茶。

“如芸，这件事，这几日我细细想了一下，眼下只有一个法子。”柳如惠直接说道。

“哥哥快说是什么法子？我们这家里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

柳如惠顿了一下，道，“我想了一下，这件事只能委屈一下沅沅，她还是得嫁过去。”

傅沅沅正好端着茶过来，听到柳如惠这般说，气的直接将茶杯搁在了桌子上，“我不嫁，要嫁你们去嫁。”

“休得无礼，沅沅，越发没规矩了。你先听你舅舅说完。”

傅沅沅嘟着嘴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柳如惠道，“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总觉得这小侯爷名声不太好，所以不愿嫁过去。可你们想想，小侯爷是谁，那可是太后的弟弟。太后会允许小侯爷这么胡闹下去吗？更何况哪有男人不喜欢女人的？小侯爷不过是性子顽劣些，等到日后玩腻了，收了心，自然还是会安分待在家中的。到时候，咱们沅沅的好日子不也来了吗？”

“舅舅，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就是不喜欢女人？听闻他侯府里的夫人，嫁给他五年，相当于守了五年的活寡呢！我不能去受这份罪。要去你们去，你们要是再逼我，我就死给你们看！”傅沅沅说完，便直接跑了出去。

“这丫头，被我惯坏了，哥哥别介意。但话说回来，沅沅说的不无道理，这不能为了这么个侯爷夫人的头衔，就断送了沅沅一辈子的幸福啊！”

柳如惠摇摇头，“妹妹怎么此时就糊涂了呢？这门亲事是谁指的？那可是太后啊！为什么太后要给小侯爷指婚？那还不是为了小侯爷能收心，能给王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吗？那五年不生孩子的女人，到底是小侯爷的原因，还是那女人的原因，我们谁也说不清。若是沅沅嫁过去，能让小侯爷一见倾心，日后为王家生下一男半女，那沅沅就是王家的大功臣。太后到时候会怎么想你们傅家？你也不想妹夫一辈子都只能做个侍郎吧？”

柳如芸听柳如惠分析的十分有道理，可还是有些犹豫，这事情能像他们想的那般顺利么？

见柳如芸还没下定决心，柳如惠又道，“我听闻，这几日豫王要回来了。”

“豫王？”

柳如惠点头，“这消息文武百官私下都传遍了。豫王是何等人物，这一旦回来，朝堂的局势可能会风云突变，暗流涌动了。我们这时候，如果不选好队站好，那第一个被开刀的就是我们。”

“可万一我们站错队了呢？”

“这东西只能赌一赌。赌对了，官运亨通，锦绣前程。赌错了，大不了就是个身首异处。”

“啊？”毕竟是妇道人家，柳如芸吓得脸色都白了。

柳如惠朗声一笑，“妹妹不必害怕，我这些都是审时度势才做出的决定，至少得有七成把握。妹妹你就听我的，好好去劝一劝沅沅。小侯爷那里，不必你去操心，太后自然会管教的。”

“那一切都听哥哥的。”

“我那妹夫呢？怎么我过来没见他，我还准备与他下盘棋呢！”

柳如芸这才道，“倒是忘了和你说了，早上府里收到了武安侯萧大人送来的帖子。老爷一回来，就换了衣裳去见萧大人了。”

“妹夫去见萧徵了？”柳如惠若有所思，萧徵最近与傅家接触的有点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