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的坐在赵多鱼的身边，赵多鱼躺在医院的床上，还是昏迷不醒。

杨老爷子替我交的手术费，他看我一言不发，也不好逼问我。

我没办法对他交代老驴头的事，他们是半个世纪的朋友，师徒，老驴头是跟我走的，而且是为了帮我找季丹。

我难道跟他说我把老驴头扔在了烈火中？虽然生死不明，老驴头最后的神色还回荡在我的脑海中，但是我也只能为此事负责。

我又该怎么说呢？

我又开始羡慕躺在床上的赵多鱼了，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用负责，此刻对于我来说又是多么奢侈啊！

杨老爷子就坐在我旁边，我是怎么也张不了嘴，这个老人就像我的爷爷一样，我怎么忍心告诉他真相？

即使老驴头再逆天，那么大的火，根本就是无力回天啊！

我转过身，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淌，慢慢的抱住了杨老爷子。

“好孩子，我的孩子不管我了，你就是我的孩子，别哭，发生了什么，爷爷帮你，别哭。”

老爷子慢慢的摸着我的头，一点一点的帮我捋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我强忍着泪水，抽搐着咧嘴笑了一个。

一定很丑。

老爷子用大拇指帮我把眼泪擦干，干裂的手有那么点痛。

我慢慢的跟老爷子说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没办法对这个用命帮我的老人隐瞒一丝一毫的细节。

“对不起，爷爷，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跪在杨老爷子身前，不住地忏悔。

“我，我没想到会这样，驴爷爷我不是不想救，他，他那种神色！根本就是不是正常的神色！”

“爷爷您别怪我好么？”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老爷子看着我絮絮叨叨了好久好久，在我终于因为哭泣而呼吸不顺瘫在地上的时候，我绝望了，老爷子肯定是不原谅我了。

可是，老爷子抱起了我。

慢慢的放在旁边的床位上。

“傻孩子，我怎么可能怪你呢，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一把老骨头了，自然也有自己的命，我师傅他老人家，活了一百多岁，怎么也不亏了。”

“不，爷爷，怎么能不怪我呢！”

老爷子揉着我的头。

“这是命啊，我们这种人，横死太正常了，他老人家那么神通广大的人，都躲不过去这一劫，你就算去救他，又有什么用呢。”

是啊，连他老人家那么神通广大，都没办法救自己，但是，这算不算上的是强词夺理？

“孩子，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昏迷的小兄弟救醒，心病还需心药医。”

是啊，救赵多鱼重要，可是连医院都治不了，该怎么办呢？

“不一样的人，就得不一样的大夫出手了，给他办理出院吧，我们找不一样的人。”

办理了出院手续之后，我站在阳光之下，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太阳，有些刺眼。

做了好久的见不得光的老鼠之后，再去直面阳光，就有些骨子里的不适了。

杨老爷子给我介绍的人，是一个叫杨明的人，说是专门治这种邪门病。

老爷子年纪大了，又不以身体素质见长，垂垂老矣无法跟我同去，昏迷不醒的赵多鱼就成了问题。

我第一时间想到了我最好的兄弟，吉祥！

可是我刚刚亲手将人家的太爷爷留在火海，我又怎么好意思去找人家，把人家拖下水？

手机响了，正是吉祥！

“喂，天哥，你都好几天没来学校了，咋了？着急死我们几个了。”

“我，我休学了。”

“怎么了啊？难道？你手上那东西？天哥你没事吧？你可别吓我啊！”

“放心，死不了啊！”

一股暖意在心里漾开，那种有人关心在意的感觉真的好舒服。

好兄弟，我在心里默默的想。

可是吉祥越是对我好，我越是觉得对不起他。

我跟他说了我要去找杨明，帮赵多鱼看病，之前去广平村找赵多鱼，老驴头在广平村失踪，我一会要去汽车站，杨老爷子对我多好，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个小时。

吉祥一直沉默着，默默的听我说我的遭遇。

挂了电话，我的心里舒服多了，我靠在墙上，想起了赵多鱼的小动作揉脸，我的手也有点痒，开始掰起了手指。

红色的纹路，在我出了广平村之后，就又蔓延到了我的手掌，血红色的掌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还处在危险之中！

袖子里的小蛇还在，安安静静的，就像一个装饰物品。

我摸了摸他的头，他吐了吐舌头。都说蛇是冷血动物，可是此刻我却觉得他是如此的可靠。

我把赵多鱼绑在背上，杨老爷子陪着我，送我去汽车站。

两个人一路无话，我的内心十分的沉重，我相信杨老爷子的内心也一样。

他少见的板着脸，皱着眉，满脸的褶子皱在一起，可是现在的我看着如此滑稽的一幕实在是笑不出来。

坐在汽车站候车室的椅子上，我双手交叉紧紧的相互施力，手指关节都泛白了，我还没有任何感觉。

“杨爷爷，我怕。”

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我，现在就像个娘们一样，泪水在眼眶打转，丝毫都没有看到身旁的人是用如何诧异的眼神看着我们一行三人。

杨爷爷摸了摸我的脑袋，鸡窝一样的头发好几天没洗，被拽的生疼。

九几枚铜钱出现在杨老爷子手中，他双手扣拢，摇了摇。

“随便拿一个。”

我把两根手指伸进了两只手的空隙，夹出了一枚铜钱。

上面有四个字“开元通宝”。

杨爷爷打开了手，我仔细看才发现看起来差不多大的九枚铜钱，竟然都各不相同。

“假的，在古玩市场买的九个一样大的，制式都不对。”

老爷子笑了笑。

说完拍了拍我的胳膊，“放心吧，大孙子，这卦象说，虽有波折，却得贵人相助，总之是吉卦，放心去吧。”

我也松了一口气，贵人相助，谁呢？

噗通，赵多鱼因为摆在座位上的姿势不正确，掉到了地上。

我刚把他扶起来，一个民jing就走了过来。

“这位小伙子，把证件掏出来看一下，有人举报你拐卖人口。”

我有点懵。

我赶紧把身份证递了过去。

“同志，这是我恩人，为了救我脑袋伤到了，成了植物人，这次是去带他看病，真不是拐卖人口。”

然后我找出了医院的诊断书，对方看了看，点了点头“麻烦你了小伙子，要相信科学，还是去大地方的医院看看吧。”

我赶紧点头，表示一定带他去医院看看。

终于到上车的时间了。

我抱起来赵多鱼，进了车，杨爷爷把背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介绍给我，他买的三袋老式面包，灌进了空矿泉水瓶的四瓶凉开水，喝了对身体好，还有超市售货员推荐给他的压缩饼干，一袋子方便面。

就这么几类东西，被老爷子装了满满一背包。

我实在忍不住，一把抱住了杨爷爷，杨爷爷显然有些愣住了，过了四秒，慢慢的把我搂在怀里。

“爷爷年轻时候做了错事，让孩子们对我失去了信心，本来以为，这辈子不会有一个孙子了，没想到还有你，真的，爷爷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爷爷。”我哽咽着，泣不成声，一粒一粒的泪水，慢慢滑过脸颊，落进嘴角，有点咸。

一车上仅有的几个人，三个女的，已经哭的稀里哗啦的。

杨爷爷看他们哭的比我们还惨，慢慢的，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

“没事的，爷爷，你回去吧，我能行。”

“爷爷再陪你会。”

就这么坐着，等着司机发车。

“天哥，我可找到你了！”是吉祥！

他背着书包，站在车门口。

“吉祥！你怎么来了！回去上课啊！”

吉祥挠了挠头“我也让我爹给我办休学了。”

就这么一句话，我感觉特别的愧疚，我就不该跟吉祥说，耽误了他的学业，我怎么补偿得了他？

“吉祥来了，那爷爷我就走了。”

我点点头，挥手向他道别。

“吉祥，我这孙子可拜托你了，你可得看好他啊！”

吉祥嘿嘿笑，“放心吧爷爷，交给我！”说完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完全可以胜任。

吉祥坐到了我的身边，又是同样的动作，吉祥打开了书包，里面是矿泉水，压缩饼干，自热米饭，各种应急药品。

“放心吧天哥，有我在，没事的。”

我咧嘴笑了一下，“臭小子，不好好学习。”

说完锤了他一下。

“哈哈哈，天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么能不管呢！”

我的眼眶涩涩的，有点干，想哭又哭不出来，这就是兄弟么？吉祥啊吉祥，我要怎么才能偿还我对你的亏欠呢？我对老驴头的亏欠呢？

坐在最后一排，看着窗外的风景，车子慢慢的发动了，看着旁边的吉祥，再看看闭着眼睛的赵多鱼，我的心里莫名的被填充了一种东西，一种叫做勇气的东西。

我相信，这次，一定会成功，因为吉祥来了。

杨明，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