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明知陶凝不会无事献殷勤，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请自己吃饭，周朝还是很乐意当一回舔狗的。

云端饭店是帝城最负盛名的情侣饭店，号称最容易表白成功的恋爱圣地。

陶凝把晚饭地点选在这儿，确实有些出乎周朝意料。

周朝随着服务生的接引，到了饭店景观最佳的云顶阳台，见陶凝已经等候多时。

她没穿工作装，换了一件曳地的淡粉色长裙，脸上化了淡妆，衬着本就白皙娇嫩的皮肤，看上去，多了几分平日里很难见到的娇羞可爱。

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脸上，始终罩着那万年不变的阴郁气质。

周朝承认，见到她的那一刻，心中已然小鹿乱撞，彻底被她的美貌俘获。

见周朝来了，陶凝微微抬眼，温声道：“饿了吧，咱们边吃边聊。”

周朝不知道她要和自己聊什么，笨拙地点点头。

服务生很适时地出现，打破尴尬，耐心介绍道：“两位贵宾，这道前菜，叫情牵一世。”

“这……”

陶凝似乎也没料到，这里的菜名会那么花哨，不由俏脸微红。

周朝心中暗笑：一道凉拌西芹而已，非要搞那么多名堂，陶凝意不在此，不尴尬才怪。

见陶凝矜持，他主动打开话题：“你要跟我聊什么？”

陶凝盯着自己的足尖看了一会儿，似乎鼓足了勇气，这才抬起头来，盯着周朝，淡淡道：“我想和你好好地聊一次，我们家的情况。”

“你说。”周朝用叉子，无聊地把玩着盘子里的凉菜。

“我们陶家，看着家大业大，其实并不牢靠。爷爷这通达大股东的身份，也是几年前，因为上任大股东突然辞职，才匆忙接任的。所以之前跟你说的那些气话，还请你见谅。”

周朝知道，她说的是上回自己横闯万通物流时，她说不需要他担心的那些话，微笑摇头。

“爷爷升任，我爸和大伯也都跟着沾了光，在大先生、二先生手底下做活。尽管如此，与在南国自立门户的大爷爷一支相比，我们中州陶家，终究还是势弱了些。”

周朝微微皱眉，已经隐隐猜到，陶凝想跟自己说什么了。

刚要开口，偏偏这时候，服务生继续上菜：“这道菜，叫比翼双飞。两位请慢用。”

周朝一看，不过就是薯粉炸对翅。

陶凝面色更红，微微一顿，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我们家受了不少委屈，也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和性格。我不是想劝你什么，只是想和你分享一个、我不愿提及的秘密。”

陶凝的脸色，倏地变得格外哀伤：“爷爷世故圆滑，做事八面玲珑，这一点大伯随他。可我爸不一样。他虽然在大先生手底下做活，但为人刚正、锋芒太露，结果后来……”

“后来怎么了？”周朝终于提起了些兴趣。

岳父大人离世的事，陶凝从来讳莫如深，入赘陶家那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

“爷爷总说，我爸他不知道变通，早晚出事。三年前，我爸因为交通意外去世，但除了小燃，我们谁都清楚，这起意外有多刻意！我爸走后，大伯变得更加蛮不讲理，直接把属于我们家的业务和财路，统统抢了去。我们家全是女流，又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这两道菜，一个叫百年好合；一个叫相濡以沫。两位请慢用。”

这回上来的，一个是年糕百合羹；另一个，是清蒸桂花对鱼。

陶凝食不知味，却依旧被菜名撩得满脸通红。

见周朝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她赶紧低头，闷声又道：“我知道你这两天做了什么。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眼下一时得势，未必一直得势。陶方那边，能不去招惹，尽量别去招惹；至于大先生、二先生那边，就更不用说。毕竟我……陶家的希望，都在你一个人身上。”

后面几个字，已经几不可闻。

想起陶奉孝白天离开时说的话，周朝心中腾地生出一股无名怒火。

他不是生陶凝的气，是生陶奉孝、生整个陶家的气。

他甚至有些可怜陶凝。

为了守住陶家这份摇摇欲坠的基业，她被陶奉孝、刘秀兰，陶家的所有人，当成随时可以牺牲的筹码和工具，义无反顾地推到最前面，做她自己不想做的事。

而周朝也终于明白，她整天悒悒不乐的原因。

他无力去管陶家的事，也没法开解陶凝，所以他只能生闷气。

周朝霍地站起，沉着脸道：“什么叫不能去惹？这个世界除了你，没有谁是我不能惹的！”

“你……”陶凝心中五味杂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咬着下唇，也跟着生闷气。

“两位贵宾，这是今晚最后一道菜，入骨相思，请慢用。”

这次上来的是甜点——双瓜扣红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一道菜，上的还真是时候，语境、情绪，都恰到好处。

只可惜，这是两个不解风情的主儿。

一个不知道怎么说；一个不知道怎么做。

陶凝霍地也情绪激动起来，站起道：“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我的意思？”

周朝只当她榆木脑袋，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心灰意冷地道：“谢谢你的饭，我走了。”

眼看周朝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陶凝暗自神伤，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跌回座位上。

一直凝神远观的陶燃坐不住了，骂了声“两个呆子”，飞跑到陶凝身边。

她挽着陶凝的胳膊，哭笑不得道：“姐，你干嘛不喊住他？明明两个人都有感情的。”

“你胡说什么？”陶凝还在生闷气，“我真信了你的邪，穿成这样来见他！还有，你点的都是些什么……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气死我了！”

“姓周的确实有点倔，不过这样也好啊。你自己都说了，他像咱爸，对不对？”

陶凝一愣，不由地耳垂发烫，扭捏道：“尽瞎说！要喊你去喊，我才不去！”

“好，我去帮你喊他回来。”陶燃嘻嘻一笑，“免得你将来后悔！”

陶燃说做就做，下楼拦了辆车，一边给周朝打电话，一边朝他离开的方向追去。

接连打了几个电话，周朝一直没接。

“恨屋及乌吗？真没看出来，你也是这么孩子气的人。”

陶燃心中暗笑，刚要喊司机师傅再快些，就见一个酷似周朝的背影，在前面晃悠。

陶燃赶紧下车追上去，一拍那人肩膀，转过身来，却是个单眼皮、小眼睛的猥琐男。

“抱歉，认错人了。”

陶燃慌忙道歉，转身刚要走，被几个不好好穿衣服的小男生拦住。

“小姐姐，这是要去哪儿呀？跟我们进去喝一杯呗？”

最前一个挑着黄毛的小男生，色眯眯地盯着陶燃领口下的春光，调笑道。

看他们的模样，估计还未成年。

陶燃秀眉微蹙，也不回答，冷着脸，从他们中间穿过去。

“哟喂，脾气还挺大！天哥，这妞儿对你的胃口，快来。”几个男生咋呼道。

众人簇拥中，一名梳着飞机头发型、戴着茶色眼镜的小男生，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等男生摘下眼镜，陶燃猛地瞳孔一缩，冷叱道：“小天？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