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猫咪的痛哼逐渐化作了一连串沉闷的低吼。它雪白的毛发垂在地面上，闪烁着寒光的爪子从里面探了出来，看上去十分致命。

砰，砰，砰。

这间庞大的金属屋浑然一体，当那只由猫咪化作的白色怪物从黑暗里探出脑袋的时候，整间屋子都开始了剧烈的震颤。

陈言的眼皮不住跳动着。

仅靠移动就能撼动整体的房屋，这家伙的体重至少在十吨以上。

也就是说，他要在一间密闭的屋子里与怪兽化猫咪分出输赢吗？

这种事，至少比经历三十多万次的死亡要简单吧？

陈言这般想着，旋即抚摸着光头，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尽管他的七窍不断有血流了出来，但陈言的表情已经从先前的痛苦转变成了平静之色。

因为逻辑思维仍旧因为剧痛而无法联系在一起，所以陈言试着通过一些回忆来掌控自己的大脑。

自己在听到羊皮纸那诸多光幻陆离的传言后，毫不犹豫便用在上面滴下了自己的鲜血......

他记得......当时羊皮纸原主人脸上的表情很惊讶，为什么？是因为自己很简单便相信了他所说的那些事情吗？

不。

真正的原因是，陈言早在很多年前就成为了都市怪谈的一份子。

破裂的碎片逐渐组成缜密的结构。

灰暗的心灵空间有一缕阳光射了进来。

检索，归纳，分类，整合......

陈言那精密的大脑开始吱嘎作响的运转起来，所有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

曾有人这么说过，人类大脑的开发程度只有区区的15%——20%，再怎么天才的伟人都无法突破20%的极限阀值。然而陈言却做到了。

超越了人类阀值的陈言来到了一片崭新的世界，而这也是他活到现在的终极底牌！

唔......心灵空间储存的行动模式已经被合成音强塞的死亡记忆被破坏殆尽了，那么......就用那些记忆来生成一个新的‘行动模式’吧。

轰！

一只毛发浓密，状若疯狂的巨兽从黑暗中嘶吼着扑了过来。它的眼睛赤红一片，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就在它的爪子临近陈言的刹那。

这个安静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他的双眸失去了正常的颜色，变得灰蒙一片。

撞击力约莫七吨。

正面被击中会瞬间丧失行动力，约有百分之三十的概率死亡。

陈言的脑海飞速思索起来。

向后躲闪？不成，这东西的体积堵住了前进的道路，若是任由逃生空间被压缩，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前进？可以考虑。

迎战？

下体似乎有些空当......反应能力未知，该方案比后撤更加危险。

在成为动物的时候，他已经被各种各样的庞然大物碾死了八万三千次，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那些死亡瞬间全部整合在了一起。

多达数万条的数据在陈言的眼前一晃而过。他那灰色的眼睛闪过一道亮光。

虽然陈言并未获得电影里演的隔空取物以及回溯时空等超能力，他也不知道超能力到底跟大脑开发度有什么关系，但他已经得到了最好的——那就是无与伦比的数据处理能力。在陈言的大脑面前，连世界上最先进的CPU都望尘莫及。

超频模式，开！

轰！

巨兽一爪拍烂了坚固的金属地面，可满目疮痍的地面上并未发现陈言的痕迹。

刷！

陈言的身体陷进巨兽的毛发之中，并且顺着它的手臂不断向上攀爬。后者显然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不由暴怒的挥舞起手臂，接连不断的砸向了地面。

轰！轰！轰！

沉闷的‘雷声’极有穿透性的从这间金属房间里逸散向四面八方。就连站在屏幕前的黑袍人也感受到了。

它看着不断晃动的显示器，淡道：“李殇先生，尽管您在第三场考试里做出了惊艳的选择，但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善待您的伙伴，否则，他就是你未来的下场。”

李殇与黑袍人并肩站在一起，他的肩膀上趴着一只硕大的金雕。

他听到黑袍人的话，先是呵呵一笑，道：“主考官大人，先别忙着下结论，我可不认为这家伙会死掉。”

黑袍人顿了顿，凝声道：“确实，我从未见过接受了全部死亡记忆还活着的人类——即便是我们也做不到。”

那个善于玩弄心计，名叫闫蕊的女孩也在看到一百多死亡记忆后心神俱裂出局，连使用最后一次救世资格的机会都没有。

那可是三十八万次的死亡啊！就算每一次的死亡时间只有一秒钟，那也有一百多个小时，别看陈言从被注入记忆到苏醒只有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可在心灵空间里，他已经连续被杀好几天了！

这绝不是硬抗就能扛下来的东西，这个男人......绝对有古怪。

黑袍人想到这里，轻轻眯起了眼睛。

......

刺啦！

刺耳的金属音响彻在耳畔，陈言从怪物的毛发里跳出，同一时间，有几根尖锐的钢筋棍拂过了他的身畔，若非他错开了一个身位，恐怕早就变成血葫芦了。

看到这只讨厌的虫子终于从自己的身体蹿了出来，巨兽怒吼一声，四脚着地，轰隆隆向其扑了过来，摧枯拉朽的冲锋掀起了阵阵刺目的凉风。

陈言身体灵巧的在尸骨中穿梭而过，他的后面扬起了一条声势骇人的土龙。

陈言不是机器，况且还在第三场考试里耗费了大量体力。终归会有支撑不住的时候，到那时，他就要迎来真正的死亡了。

这样逃下去不是办法，必须要进行反击。

超频模式下的陈言在处理特定的信息时会变的特别高效，思维能力大概是常态的十倍以上。尤其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大脑的运转已达至巅峰。

陈言用三分之一秒分析出了上下左右四个出口的生还概率，在都得到否定答案后，他就用余下的三分之二秒重新规划了新的方案。

哗啦啦。

他俯身拖起地上生锈的铁链，旋即半弓的身体撞向前方，就在即将迎向怪物手臂的刹那，他用力一甩，那铁链就像灵巧的毒蛇上下翻飞缠在了巨兽的爪缝里！

铮！

铁链在瞬间被狂猛的力道崩的笔直，而陈言也借着这股力量抛向了天空。

他用手扣住了天花板皴裂的裂缝，随后将怀里的铁链呈六十度锐角扔出。那只锋利的锁箭狠狠嵌在了前方的墙壁上！

而当巨兽反应过来、并调整好角度后，陈言早就荡着锁链飞到了房子的另一边。

仓促固定的锁箭从墙缝里滑出，这当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好在陈言离地面不远，在落下来的同时，他一个翻滚卸去了下坠的大部分力道。

“这怎么可能？”另一个房间里，黑袍人惊叫起来：“他怎么会知道天花板上的裂缝可以撑起一个人的重量？”

要知道那可是在巨兽的头顶，但凡一个失误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啊！

李殇没有说话，只是专注的看着屏幕，眼睛眯了起来。

将全部身家放在一块翘角的铁板上，好恐怖的观察能力，好强悍的行动力。

这家伙真的接收了三十多万的死亡记忆吗？

陈言在落地后，猛地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还未等他看清场间形势，一只满含暴怒的巨掌便袭至他的身后。

速度......变快了？

阴影将陈言完全吞噬。

后者稍稍错愕起来。

这家伙还没用全力......么？

砰！

一连串血花回荡在空中。

陈言的身体如破布般夹杂着沉沉风声镶进了背后的墙壁里。

不知为何，在看到陈言被击中后，黑袍人与李殇都放松了下来。

“这次他死定了吧。”

李殇如此想道。

“嗷吼！！！”

巨兽咆哮起来，旋即拖动着庞大的身躯，就像山丘一样冲向了没有声息的陈言。

五米。

三米。

一米。

半米。

啪嗒。

一只晶莹的试管瓶掉在坚硬的地板上，摔了个粉碎。那是装着强化药剂的容器，此刻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不好！”李殇注意到了那堆碎玻璃，惊叫起来。

那是在第二个考试里被陈言收走的‘报酬’！李殇本以为陈言把这东西用在第三个考试里了！

嗖！

巨兽张开大嘴，想要一口吞下陈言。恰在这时，后者缓缓睁开了灰蒙的眼睛。

他在这惊心动魄的一分钟里想了无数的方案，可每一个都逃不过身死的下场，而这是唯一拥有生路的办法。

陈言早在荡秋千的时候便饮下了强化药剂，其实那时足以躲开巨兽的袭击，可他为了不浪费药效，还是承受了这凶悍的一拍。

果然，如果没喝药剂的话，自己早就爆成漫天血雨了！

他费劲的挪动着自己的身体，最后对着巨兽张开了怀抱。

轰！

巨兽的牙嵌进了陈言的肩膀。

而陈言血肉模糊的右手，也将手里的锁箭狠狠插在了它柔软的舌头上。

强化药剂只是给了他坐在谈判桌的资格，陈言真正的杀招，就是最后一次誓言锁链的权限！

“咳......”

陈言吐了口血水，他搂着巨兽的脖颈，淡淡道：“从小到大，我只在楼下奶茶店的老板身上吃过亏，小白，你是第二个。”

嗡！

他胸口的锁结上，渐渐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猫影。

陈言眼前一黑，昏厥在了当场。

......

再次睁开眼后，陈言发现自己身处充满液体的培养仓里。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那些液体带着铁腥味与某些奇妙的特质。

自己泡在血水里吗？

他这般想着，四下张望着，很快就在头顶看到了一层薄膜。

陈言伸出手将薄膜撕开，黑褐色的血水汹涌流向外界。

他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慢慢从培养仓里坐了起来。

外面是一片被鲜血染红的世界。

数不清的尸体随处堆放，大部分都是动物的，什么物种的都用。值得一提的是，在尸体之下，还埋着不少与他同样的培养仓。

这里就是培养‘候补生灵救世主’的地方吧？

陈言抹了把脸上的血水，从容的走了出来。

不远处的一座尸山上，坐着个面朝远方的孤零零背影。陈言嘿咻嘿咻爬到上面，然后一屁股坐在它的旁边，一同眺望起了远方。

“有时候晚上会做噩梦，会梦到自己又回到了这个鬼地方，醒来后又发现虚惊一场，往往会开心很长时间。”过了没一会儿，那个背影开口了，它苦涩道：“结果发现它就住在我的灵魂里，我再也摆脱不掉它们了。”

陈言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小白猫扭过脑袋，看着陈言，失落不已：“陈言，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陈言想了想：“我来之前好像感觉不到我的右手了，有点吧。”

小白猫头垂的更低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能找到我。既然找到了，那就动手吧。”

陈言还是没说话。

小白猫叹了口气：“咱俩总不能在这里过一辈子，杀了我，我好歹能解脱了。”

为了开启灵性，小白猫与其他候补生灵被迫付出了惨重代价，它们所有的直系血亲被当做祭品做成了培养仓的液体，它们的怨念与小白猫融合在了一起，终生都无法摆脱。

偏偏在所有同期的伙伴里，小白猫又是个异类，相较于同胞，它实在太过多愁善感了些。

不过这样的灵性也是有代价的——如果没在规定期限吞食救世资格，那候补生灵最后还是要死。

“喂。”陈言道。

小白猫抬起头，摇了摇耳朵：“怎么了？”

陈言冷不丁道：“如果以后我给你配种，你会不会下出更多会说话的猫？”

小白猫：“？”

它怒道：“看清楚气氛好不好，人家正在伤心啊！”

陈言面无表情道：“我不是太喜欢话痨的猫，一只就够了。”

“哼，有什么得意的，我还不喜欢......”小白猫一愣，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陈言拍拍屁股站了起来，道：“出去后吃一截我的锁链，听清楚没有。”

小白猫简直不敢相信它的耳朵：“你要我吞掉你的资格？笨蛋，这样你就不是正统的救世主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啊！”

陈言渐行渐远，没有理它。

小白猫的声音更大了：“陈言，像你这么厉害的人，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强很强的。可要是你的救世资格不全，关键时刻导致世界毁灭了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陈言停了下来，他回过头看着猫咪，指了指天上。

“就算这个世界快要毁灭了，跟我想养一只猫有什么关系？”

他又淡道。

“如果世界真的因为一只猫就毁灭了，那就让它毁灭去吧。”

小白猫望着那个男人的身影，不知为何，眼中血红的世界模糊起来。

我......

我也能有一个家了么？

红色如潮水般褪去。

小白猫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陈言正在为受伤严重的右手包扎着。

哗啦啦。

陈言把锁箭踹到小白猫的嘴边，酷酷的继续包扎去了。

小白猫虚弱的张了张嘴，最后笑了起来。

咔嚓。

坚硬的锁箭在它嘴里应声而断，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涌进了小白猫的身体里。

与此同时，在小白猫的腹部亦有一根锁链的虚影钻了出来，那虚影与陈言的链子重合，最后将一人一猫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整间屋子只剩下了有序的咔嚓声。

不多时。

“陈言，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第一次看到猫流泪，有些好奇。”

“......我吃了你的锁链，你有什么感觉？”

“嗯......好像心里重要的什么东西突然缺失了。”

是这样吗？

可我却感觉心里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呢？

陈言用仅剩的左手摸出了血淋淋的羊皮纸，那上面慢慢浮现出了一片细密的字符。

“恭喜你，第10001位救世主。你顺利通过了生灵异境的考核，完成了救世生涯里第一个常规任务。”

“鉴于你与‘位格’的链接程度仅为66.66%且与另一位生灵共享位格，你获得了称号【异种】。”

“你获得了猫科类生灵的进化树。”

“你开启了【人的生灵化】里程碑。”

“此次常规任务的完成度为101%，你获得了第二件‘救世位格’【空洞魔方】。”

“由于位格缺失，你将永远不能开启【觉醒】进化树。”

“由于位格缺失，你将永远无法加入人类/生灵联盟。”

“由于你的加入，使得末日推迟了一天。感谢你，救世主。”

在羊皮纸的最下面，还有一行鲜艳欲滴的血字。

【你获得了86400秒的‘奖励时间’，你可以将奖励时间奉献给‘魔典’，时间越多，得到的奖励就越丰厚。你还可以用奖励时间用于‘私用’。】

嗡！

即便是冷静如陈言，在看到下面的字后也猛地瞪大了眼睛。

【奖励时间与现实时间的兑换比例为1：60，使用者可以根据需求，使用相应额度的奖励时间来换取【过去】的坐标。】

【注意！奖励时间与在【过去】的停留时间比例为10:1！】

【注意！回到过去有着无限的不确定性，一旦接触到‘时间’，无论结果与否，你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注意！绝对不要触犯时间旅行的禁忌，不然你将无法找到来时的坐标轴，永远迷失在时空的尽头！】

就在陈言的目光扫完最后一个字后，他与白猫化作白光，消失在了阴暗的房间里。

......

另一间屋子上演着死一般的寂静。

“陈言先生每次都能给我一个惊喜。”黑袍人叹了口气。

李殇眼中神光闪闪：“他现在资格不全，强化药剂也没了，正好是杀了他的最好机会！”

黑袍人看了他一眼，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态度已经显露无疑。

“为什么？”

李殇不解道：“你明知道他日后会是个强大的敌人！”

黑袍人笑了笑：“这点我不反驳，只是关于敌人二字，我有不同意见。”

她掀去黑袍的帽檐，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让人在意的是，这位冷艳逼人的女人头顶长着一对毛茸茸的猫耳。

她望着安静下来的显示屏，一蓝一绿的异色眸子煜煜生辉。

看来这次的考试也并非全无收获。

她如此想道。

因为她看到了真正的救世主们。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