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和老郭简短的交流以后，我便静静地躺在床上，我说不清楚我在想什么，那种感觉很杂。一时间所有的细节都摆在眼前告诉我，这里有问题，那里也不对。但脑海里又有另一个念头在告诉我，想不明白就算了，没必要非得入一个怪圈。

老郭是醒着的，他换了两次动作之后平静下来了，我猜他应该是看了我留的字。可能对于老郭而言，这一切和他关系不大，甚至和我关系都不大。但因为我不清不楚的在这当中耗着，老郭作为我的好友，终究还是想提醒我一下。

许久以后我听见老郭长嘘了口气，接着就动身起床了。

老郭起床简单粗暴，没有任何多余的掩饰动作。我突然觉得一切的鬼祟，都是自己在把所有能想到的事情复杂化，这得怪脑子。强行把自己往一种阴谋里带，有时候简单一点，直接面对核心的问题去发问，或许比自己背地一阵瞎琢磨来得实在。

想到这里，我也不再装了，干脆直接等着老二醒后解释这完全让我摸不着头脑的一切。我俩非常有默契的守在老二旁边，周肃坐在靠门口的位置，时不时也抬头看着这边的情况。

漫长的等待总是会让人觉得无聊透顶，我转过身子，开始巡视周边的环境，这个地方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总觉得像是有很多不对的地方，各处都透露着诡异。我要找点事来做，尽管这些事毫无意义。

说实话我特别反感这样的自己。以前的时候，我总凭借一些小聪明达到了很多人都渴望得到的一些成功。于是我开始沉浸在那种满足中沾沾自喜，后来发现我所有能做到的那些，都是钻了一些空子，现在看来那些小技巧和小聪明，根本就上不得台面。

我开始瞎逛，朝着房间的最里面走去，那是一间小得可怜的厨房和一个不大不小的厕所。我惊奇的发现厕所里还装了一个完全不符合设计逻辑的浴缸，它几乎占了一大半的空间，把马桶和洗簌池挤在了小小的一角。浴缸是鹅黄色的，其他的地方都贴着老式的灰绿色小马赛克瓷砖，这样的撞色对比凸显出来浴缸在这个小小的厕所里更加的格格不入。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结果大失所望。这看似干净的浴缸，实际上却积了一层浅浅的油垢。真是奇怪，难道有人能油腻到这种地步？厨房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再往后看就是隔壁的房子。中间隔了一条小小的过道。尽管这里是三楼，但是每个窗户上依然装了铁栏杆。

里屋卧室的栏杆其中有两节是断掉的，用细细的铁丝固定上了，再加上每栋楼之间的间隔小，光线特别昏暗，一般很难注意这两节铁杆被人这样动过手脚。我往对面看过去，是一扇窗户，里面还亮着灯。玻璃贴上了花花绿绿的贴纸，应该是个洗手间。

我们带着老二到来的时候，周肃可能就已经看到了。三个人往教堂走过来确实太引人注目了。而且那时候他几乎可以肯定我们来得目的是什么。所以在暗号出现的同时他就从隔壁钻了过来。那么旁边这个房间的存在，究竟又是出于一个什么样的考虑呢？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瞎琢磨，依稀听见一声咳嗽。

老二醒了。

我转身过去远远看见老郭正扶起老二轻轻的拍着背，一边周肃连忙问：“怎么样了？”

我赶紧稳住脚步，想听听老二是怎么回答周肃的问题。

我感觉周肃这话问得隐晦。他或许可以用感觉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之类的问题。就单问一句怎么样了，到底是问的老二的身体，还是问的其他？如果是别的，这个问题的一出现就显得相当的此地无银。我甚至开始期待老二给出的答案是进展得很顺，这样的答案才符合我的意料。

那么老二的回答又会是什么样的呢？我走了出去，站在老二的面前。

老二抬头望着我，又看了看老郭。

“彪哥联系你们了没有？”

我们两个听到这个话题的时候皆是一愣：“彪哥为什么要联系我们？”

看到我和老郭的表情以后，老二差点一口气没上得来，气得脸都红了：“妈的，这一道被摆得真惨！”说完扬起巴掌朝着自己的脸就呼了过去。

啪！

我们再一次被老二的举动吓到了，因为事发突然，一时间也能没拉得住，只能默默的站在原地自行消化老二这莫名奇妙的举动。

这突如其来的自残行为不仅吓到了我和老郭，还把门口的周肃都给整蒙了。我刚刚在旁边酝酿半天的那些问题，在这么一刻居然一个都蹦不到嘴边，我张着嘴想问老二，但是一张一合之间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老郭抬手放到我肩上捏了一下，对我说：“我来吧，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你好，我是老郭，是秦峰的大学同学兼室友，昨天我们见过一面的，你应该记得。我们面对的疑虑太多了，我希望能在你这里得到一些答案，或者是你直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能处理，就赶紧处理，处理不好就安排退路。”

老二仿佛完全屏蔽了老郭的话，抬头直愣愣的看着我：“峰子，你父母可还安好？”

“我父母怎么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被问得莫名其妙，心里不由得憋着一股气，我朝老二吼道：“你少他娘的给我岔开话题，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你在整件事里面充当的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我们跑到到这里来仅仅是让你接受治疗，还是会掺和到其他意想不到的事件中去？”

老二被我这么一吼，他自己也愣住了，沉默了好半天。突然眼神救黯淡了下去：“峰子，我们出谷的时候我看到两个人，其中一个，看起来很眼熟，总感觉就是身边的人。”老二继续说道，“我本来想再确认一下的，但老爷子那边的人已经开始引爆了，散落的碎石很快封了谷口。我就没有机会去确认，但我始终觉得那个人可能就是你父亲。”

“我不太明白这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老郭，你来。”

怎么着，我父亲还能跟你们这一行人扯上了联系？

我有点不知所措，只能把话茬子甩给老郭，希望他问一些有利于我们弄清事实的问题。比如说为什么会突然失踪，慕寒衍在这中间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老郭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他继续和老二交谈。而我此刻只想要知道结论，那些繁琐的细节我不想再去研究了，它们能折磨死我。

我出了门，站在阳台上抽烟。周肃也跟了出来，站在我旁边，开始在兜里翻找。我把手里的火机和烟递给了他，他点燃以后，深深的吸了一口。

周肃突然侧身望着我：“你不去旁听一下吗，有关你父亲的事。”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乱！我在这样的状态下听了也没有多大的用，自古总有人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是非常迫切想弄清楚所有的事，但是我会因为这里面包含了我的父亲而影响我自己主观的判断，老郭脑子好使，他能总结出我想要知道的所有，那些枝叶沫碎的细节会影响我，我思考不了太多。”

“你倒是看得透彻，我就不会管太多。很多事做不做随性一些，就好像我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有人告诉我要在这里，其他的我也不想去了解也不想去问，不做坑蒙拐骗的事，不触及违法，我会随着性子去选择要不要答应。”

“那之前呢？还有什么人来过？”我随口一问。

“没有，你们是我见到出现在这里的第一批。”周肃正了正身子，望着窗外，“你看，天黑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不远处的灯光，隐约夹杂着一些人语，小孩子哭闹，大人们的呵斥。

“你知道这些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周肃望着那些开灯的房间，“我以前生活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子，就那么几户人家。隔壁的孩子上学的时候我就跟着一起去，他们在教室里面，我在外面趴着窗台看。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那里，也没有其他记忆，后来勉强识字了，才给自己起了周肃这个名字，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但是我向别人介绍我叫周肃之后的不久，我就有了周肃的合法身份，是村长叫一个大婶送过来的。”

“那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一些东西，衣服，鞋子，米面粮油这些生活物件。后来的我走出了那个地方，开始在城市的各个地方徘徊。我没什么学历，只能随意找了个小饭店，做起了杂工。结完第一次工资的时候，我发现我卡里多了一笔钱，那对刚出社会的我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我试着想要追溯他的源头，结果很显然，我什么也查不到。直到某一天早上，我从出租屋醒来，看到门口被人塞进来一张综合格斗工作室的宣传单和一个学员证。”

周肃弹出手里的烟头，烟头的火光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他自顾自的又点了一根烟。烟雾瞬间伴着火光的忽明忽暗腾飞起来。

“你知道吗？我那时候是想逃来着，我一边收拾着我的东西，一边打量着那个小小的出租屋，我就明白了很多。好像这些年来我一直领着一笔奇怪的钱，而现在，那个给钱的出现了，他在暗示我，我该为那些钱去做点什么了。随后我去学习了格斗，再后来我就被带到了这里，并且接到了一个短信。或许里面有很多谜团，但是知道和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都改变不了什么。他们的到来，让我觉得我已经浮出水面了，开始接触他们的核心，好像也快要开始我的使命了。偶尔看着那些灯光，听着那些散碎的文字，觉得这便是人间烟火了吧。”

周肃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被安排的人生很不好受吧，我心里想着。

我学着周肃的样子，看着远处那些灯光，听着远处的那些嘈杂，我第一次发现那样充满烟火的状态很美，不像这里，透着些许凄凉。

“你当真不着急吗？我指的是你的父亲。如果那真的是他呢？”周肃突然很正经的看着我，“如果真的是他，一天都快过去了，会不会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