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进入李焱北的工作室，不同于我工作室的简约，李焱北的工作室就更“现实”一些，由于要维护多家企业乃至政府的虚拟办公环境的网络系统稳定，李焱北的工作大多不会频繁进入虚拟工作场景工作，而是通过墙面和空气中投射的多个屏幕，监控和编程。这样的环境对于习惯了艺术创作的我来说，实在是有点窒息。

此刻，李焱北已经坐在屏幕前，手指在全息影像键盘上飞速跳跃，很快，一个询问ID的窗口打开，“ＪＳＧ6859J367”，他依照我的简讯输入，刚按下回车，系统就开始飞速筛选着数据代码。

我忐忑地看着屏幕，心随着飞速轮转的数据快速地跳动着，我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个问题，便小心翼翼问道：“我们这样查，不算违法吧？”

李焱北无奈地笑道：“你现在问也太晚了吧？”转头看到我不安的眼神，又答道：“没关系，最近我正好对接了政府系统的项目，才有了权限，况且你的老公实力在这里，他们不会找到我的痕迹的。”说完，嘴角一勾，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我被他这一笑笑的心动，心想男人果然工作的时候最迷人。我刚想开口甜甜地夸他一番，搜索就已经完成了，界面出现了一串长长的记录，每一条都包含着时间和坐标。只是，这些坐标都是一串串数字，还需要查询一下才能知道具体的地点，但是从时间上紧密的排序来看，艾莉亚真的从未从这世界上消失过。我看着记录，有些激动地抱着李焱北，我要立刻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秦莫非，看来他们的谜题很快都能解开了！

李焱北将艾莉亚近一年的行踪数据打包给我后，我很快就将它转发给了秦莫非。虽然已是深夜，但是秦莫非却以极快的速度回复会着手立刻开始查找这些地点并表达了他的感谢，我看着他连续几条语无伦次的简讯，咯咯直笑。

此刻，我们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李焱北见我高兴，就将我揽入怀中，问道：“你朋友什么回复让你这么高兴？”

“他可能高兴坏了，说话都语无伦次的。”我枕着他的手，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他非常感谢我们的帮助，另外，也是时候感谢感谢我们的大功臣了！”说完，就仰头热烈地亲了一口李焱北。

李焱北被我蜻蜓点水的一个奖励搅的心痒，想到刚才，偏偏又动不了我，只得叹了口气，郁闷地给我盖好被子，睡一边去了。

……

“咕嘟……咕嘟……”沉闷的水流声在耳边响起，突然一阵剧烈的碰撞惊醒了我，我猛地睁开双眼，入目的是一片隐隐发黑的深蓝色，紧接着我的视线就被一条乳白色的管子吸引，隐没在我肚脐一头的接口处，让我的腹部有些刺痛。

“噗”的一声闷响，我所在的圆弧形薄膜似乎被身后的什么碰撞了一下，薄膜带着我顺着撞击的力量向前移动了好几米，还好薄膜中包裹着我的液体充盈，密度似乎也与外界有差异，没有让我撞击到薄膜壁上。等稍稍平稳后，我才转身向刚刚撞击我的地方看去，只见几条体型巨大的抹香鲸正在几个类似于我所处的圆弧形薄膜的胶囊体之间游动，时不时将碰触到的胶囊体顶开。

又是一阵水流的压力袭来，我眼看着一个胶囊体从远处被打来，就在触碰到我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了一张男人的脸，他双目紧闭，脸部线条棱角分明，鼻子细长，嘴巴小巧，此时正紧抿着双唇。他身穿着一套简易的休闲西装，但也难掩他健硕的肌肉线条，连接他腹部的乳白色管子虽然亮着绿色的指示灯，但是管子却紧绷着，似是长度已经被拉到了极限，腹部处也渗出鲜红的血迹。

乍一眼看到，我总觉得这张脸十分熟悉，还来不及细想，就又被弹开，我立刻捂住腹部的接口，怕撞击会像这个男人一样，拉伤我。远处的抹香鲸们此时似乎对这些胶囊体十分感兴趣，将他们作为了玩具，到处碰撞，但由于他们体型巨大，冲击力非常强，导致很多胶囊体原本松散的管线都绷的紧紧的。我心里隐隐不安，每次被余波或其他胶囊体冲击到时，我都尽力向管线另一头的方向游动，试图缓解管线的紧绷，维持松散。可就在我再一次努力游动的时候，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一条抹香鲸向我的方向游来，许是想顶撞我的胶囊，尾部却被一条管线缠绕，那条鲸鱼立刻扭动尾巴并发出了一声空灵的呼喊，随着它的剧烈扭动，那根缠绕着它的管线不一会就被扯断，可就在它扯断的一瞬间，隐匿在深处的巨大黑影突然被激活，闪烁出红光，似是被触发了什么警报。紧接着，鲸鱼群似乎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所惊扰，立刻调转了身体，向远处逃离。那条触发警报的鲸鱼也调转身体，我只来得及看到被它扯断管线的胶囊仍挂在它宽大的尾巴上，而胶囊里的人早已在一片血色的液体中沉寂，看不出任何生气。在随着鲸鱼尾部上下的摆动中，诡异地漂浮，渐行渐远，这正是刚刚那个撞击我的，让我觉得熟悉的男人。

……

我看着天花板无声地喘息，听到窗外轻灵的鸟叫声，我知道又是凌晨四点四十。我转头看了眼李焱北，见他正熟睡着，就轻轻地抛开被子下楼喝杯水。

AI似乎早已习惯了我奇怪的作息，感知到我的运动，早已在厨房为我准备好了一杯水。我拿起杯子，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望向朦朦胧胧洒满雾气的山谷，心下迷茫。我仰头喝了几口水，平静了一下因为梦而烧的嗡嗡作响的大脑。

那个男人是谁？一个问题随着我的平静在脑中浮现。我细细地开始回想梦中见到的人的模样，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我们一定见过，一定认识，可一时之间却毫无头绪。我有些烦躁和沮丧，我不知道这些逼真的梦，究竟要暗示我什么，但如果只是单纯的虚幻，又为什么会……？我的手覆上腹部的伤口，轻轻地掀开睡衣，此时的伤口已经结痂，却更为清晰地警醒着我，这些并不简简单单的只是梦，这个秘密一定，一定会有解答。

想到这，我再也睡不着了。我转身上楼，从卧室拿了一件披肩，就走向书房中自己的工作室。我拿起虚拟场景器，那个银色的纽扣，不像往常一样直接带上，而是将它扣在墙面的蓝色光点处，墙面立刻在虚拟场景器的周围投射出一个圆弧形的界面，此时，一个白色的小箭头正指向“工作模式”。我轻轻旋转虚拟场景器，将箭头指向“休闲模式”后，随着一声悦耳的提示音，转换模式成功。我这才坐上椅子，后仰斜躺，将虚拟场景器扣在两侧的太阳穴上。

场景变换，这次迎接我的不再是那个成熟的女声，而是Apollo，在这个模式下，Apollo是以一位具有实体的成熟绅士形象出现的。

“今天需要继续您的设计吗？”Apollo双手背在身后，优雅地轻低了一下头，询问道。

“不用，请将我随身AI系统的数据上传同步。”我向前走了几步，挥手将场景从阳光明媚的院落切换成了窗外落雨的起居室，雨天的室内更适合集中注意力思考。

随着数据的同步倒入，我将艾莉亚行踪的数据都平铺在面前的墙面上，Apollo则贴心地递上纸笔，我每每认真思考时，都喜欢这种复古的方式。我细细地扫过日期，比对着这些蛛丝马迹，我看到好多日期都是相同的坐标点，东经45°26’19.71’’北纬12°20’56.86’’。

“Apollo，请给我一张世界地图。”我轻声命令道。

随即，一张地图出现在我面前，我又继续说道：“坐标：东经45°26’19.71’’北纬12°20’56.86’’。是什么地方？”

“威尼斯，威尼托地区。”Apollo搜索片刻后答道。

我又看了一眼最近的日期是昨天，4月4日，周六，下午12:30，坐标：东经48°12’14.11’’北纬16°22’11.53’’。“那坐标东经48°12’14.11’’北纬16°22’11.53’’是什么地方？”我问道。

“奥地利，莫扎特咖啡店。”Apollo沉稳地答道。

我在奥地利和威尼斯上轻画了两个圈，又陆陆续续往前倒推着查询各个坐标，最后，一张地图画下的痕迹大多都在威尼斯，其他的几个不常出现的坐标，以时间远近排列分别是罗马、巴黎、帕多瓦、上海、尼泊尔、奥地利，最近一次日期中出现的巴黎，就是我们相遇的那晚。

我将这些划出的地点和日期上传至随身的AI系统，正想要不要发送给秦莫非，却正好收到了他的简讯，我便将简讯直接显示在面前空白的墙面上。

突然印入眼帘的几个红字，显得格外触目惊心，我呆呆地看着墙面，却见秦莫非传来的简讯上写着：“不要再找！！！我和艾莉亚！缄默者！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