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墓？”我心里一动，很快想起天乩罡中，食梦貘趴在坟头吸食那一幕。

看来墓地就是这畜生的老巢。找到它，应该就能解开所有疑团。

“追！”

夏夏见我态度坚决，抿了抿嘴，有些不情愿地继续跟上。

“干什么？”到了西山公墓，见夏夏不准备去登记，想直接翻墙进去，我皱眉问。

夏夏苦笑：“大哥，你也不看看几点了？这么晚来祭扫，你觉得管理员会信？”

好像也有道理。

我见围墙有点高，夏夏几次尝试都没上去，忍不住上前托住她的腰，送了一下。

“谢……谢谢。”夏夏有些害羞。

见我很轻松就上了高墙，夏夏惊得美目圆瞪：“小神仙，你身手这么好？”

我不以为意，毕竟十多年筋骨，不是白练的，跳下高墙，伸臂道：“下来，我接着。”

“好冷啊。”刚落地，夏夏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确实，不用望气心法也能明显感觉到，墙内的公墓，气温明显比墙外低了很多。

“跟着我，别到处看。”

毕竟是墓地，而且那只食梦貘最后消失的位置也在这儿，很难保证没有鬼魂伺机作祟。

夏夏阴性体质，要是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吓得丢了魂，很容易被鬼魂趁虚而入。

没走几步，前方十米不到的黑暗中，影影绰绰地，出现一个僵立的人影。

“别怕，是个人。”

我赶在夏夏尖叫之前，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巴。

“什么人！”

人影也察觉到我俩了，转过身，一束强光，很不客气地怼到我俩脸上。

声音低沉浑厚，还隐隐带着一丝惊恐，不是人才怪。

“夏小姐？”人影慢慢走近，是个上了年纪、头发稀松、穿着制服的公墓管理员，“有些日子没见了。您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带男朋友来老余我这儿寻刺激？”

夏夏居然和这儿的管理员相识，这点倒有些出乎我意料。

夏夏脸色微变，强笑道：“余叔别乱说。这位小神仙是看相的。我爸当初走的蹊跷，我不想引人注意，只能偷偷调查。倒是余叔你，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跑这儿来吓唬人。”

余叔面露疑色地看向我：“他会看相？”

夏夏很认真地点点头。

余叔两眼一眯，咧嘴道：“夏小姐，虽说令尊当年有恩于我，但墓园有规定，晚上十点以后，不能入园。您要真有什么事，不妨等明儿天亮了再来。又或者……”

夏夏蹙眉道：“或者什么？”

余叔又看向我：“这样吧，您也别怪老余我不近人情。您不说这位小先生会看相嘛？让他给我看上一看。如果准，我就当您俩今晚没来过；要是不准……”

我皱了皱眉：“我不看白相。”

白相就是不花钱看相的意思。

倒不是我非要计较酬金，也不是怪老余态度轻浮，而是看相解相，本就是相师和客人之间结的善缘。

维系善缘的纽带，是酬金。

如果白看，将来恶报降临，没有凭证，客人很可能会遭殃。

余叔明显误解了我的意思，冷嗤道：“什么小神仙，分明就是个小神棍！”

夏夏脸色尴尬，赶紧冲我道歉：“这样吧小神仙，余叔的帐算我头上，我一并给你。”

我知道她也误会我了，也懒得解释，让余叔挨近，道：“你最近是不是掉头发掉得厉害？是不是总觉得肩膀酸疼，有时候还会短暂的两眼模糊，看不清东西？”

余叔一愣，不以为然地眯起眼睛：“老了嘛，有点小毛病，正常。”

我知道他不信，继续道：“平时没什么，这些小毛病，都是在你没戴帽子的时候出现的。”

余叔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以后少夜里出来，尤其十点之后。”我心中冷笑，指了指他的腰间，“帽子记得戴好。它是护身符，能保你平安。放心，你阳气重，没什么事。”

我这话不是恭维。

余叔下眼皮的子女宫，宽阔饱满，说明他很招孩子喜欢，膝下子女成群；但隐隐发青，证明喜欢他、缠上他的孩子，并不是活人，而是鬼。

他头发稀松、后脖颈微驼；加之上眼皮的中阴、中阳两处流年，有些青灰……

这些面相，说明他近期总会被一些调皮的小鬼，趁他脱帽时，骑在他肩头上，嬉戏玩耍，有时薅他的头发，有时故意遮住他的眼睛，让他看不清路……

只是恶作剧，还不至于致命。

解释完，我皱眉问余叔：“你总是夜里十点以后出来检查，是规定？”

余叔无奈叹气：“没办法，混口饭吃。我当过兵，不虚那些东西。这不这段时间总有苦主反映，逝去的亲人时常会托梦，说自己在下边儿不安生，经常会被人打扰。上头对这事儿挺重视，怀疑有人夜里偷偷进园做坏事，让我加强巡逻防范嘛。该不会你俩……”

夏夏脸色又微微一变，慌忙摆手：“余叔你别误会，我俩这也是第一次夜里来。”

余叔将信将疑地盯着我俩，挥了挥手中的电筒：“办完事赶紧走。”

送走余叔，夏夏忧心忡忡地问我：“这儿这么冷，还能找到食梦貘吗？”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

《宫门水镜宝鉴》中的望气心法，就是通过找到有别于地气的极冷阴气，来确认、并锁定鬼魂邪祟的位置。

墓园原本阴气就重，一时之间，确实不好分辨。

只是我从没跟夏夏提过这些，她是怎么知道的？

联想到刚才老余说话时，她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我突然心生怀疑。

从进入公墓开始，夏夏就有些反常。她一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我不动声色，只让夏夏放心，闭上眼，心中默念望气心法。

很快，一团游离于墓地阴气外、更加阴冷的气息，在我的望气范围内逃窜。

我没睁眼，闷声吩咐夏夏：“我往哪儿指，你就把手电和铜镜往哪儿照，要快！”

夏夏稍稍迟疑，“唔”了一声。

“照！”我手指一指，同时掌心一翻，翻出一枚早就备好的糯米丸子。

阴惨惨的手电光下，食梦貘不安的身影，出现在我右前方二十米不到的墓碑上。

我催动驱邪神咒，中指一弹，糯米丸子激射出去，正中身影。

身影发出一连串鬼哭狼嚎、好似许多人同时痛哭的声音，嘭地散成好几道蝌蚪状的黑影，分往相邻的墓碑下钻去，很快消失不见。

夏夏全程托着下巴看完，哆嗦道：“没……没事了？”

“再等等。”我没工夫理她，紧紧盯着那些刚才黑影遁走的墓碑。

果然，不多时，漆黑反光的墓碑上，同时慢慢浮现许多黑色的人影。

数了数，约莫有二十来个。

人影有男有女，全都僵立不动，就仿佛墓碑上的黑白遗像，在宣示墓主的身份。

腾地，所有黑色人影忽然“喀吧”一下，脑袋齐齐歪向一边，开始慢慢晃动起身子来。

我很快明白过来了。

这些鬼影，就是我梦魇中看到的、死于那辆巴士车上的乘客。

换而言之，食梦貘吸食的，全是巴士车上的冤魂！

也难怪我一中招，就会陷入巴士车那个可怕的梦魇中。

一股凛冽的阴风，忽地冲我俩吹来。

“这些人……好眼熟……”

夏夏身子一颤，腾地目光呆滞，失魂般盯着鬼影，一步步冲墓碑走去。

“糟了！”我心里一沉。

只是一个疏漏，夏夏就着了道。

这些晃动的鬼影，似乎有种可怕的魔力，让人只消盯着看一会儿，就会陷入迷乱。

情急之下，我也顾不上太多，一把抱住夏夏，伸出双手食中两指，分压她额头两侧的太阳穴。一边压，一边不停念叨《宫门水镜宝鉴》地字篇中的净心神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智慧明净，心神安宁。解！”

接连念叨了几遍，夏夏的眼神逐渐清澈。

我不等她再看墓碑，急转过身，催动驱邪神咒，将糯米团子捏碎，撒在半空中。

“小神仙，我……我刚才怎么了？”夏夏揉了揉眼睛，一脸懵地偎在我怀里。

我正要回答她，忽然又发现不对。

这些墓碑的位置，看似错落杂乱，但不知为何，好像隐隐摆出了一个阵型，看着有些眼熟。

天太黑，我俩身处的位置，又是墓地低处，离这些墓碑也不远，没法有个整体上的观感，眼看鬼影渐渐停止摇晃，变得越来越淡，我赶紧掏出纸笔，把这些墓碑的位置标注好。

“小神仙，我想求你一件事。”看我在埋头苦记，夏夏忽然幽幽地道。

我没抬头：“你说。”

夏夏沉默片刻，央求道：“食梦貘找到了，这些可怜人也都各自入土为安，那缠着咱俩的梦魇，应该也没了。既然这件事到此结束，那……那就不用再追下去了吧？”

我一愣，刚想问她到底在隐瞒什么，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条瘦小的身影，躲在左前方五米开外、一座坟后面的松树阴影下，似乎冷笑了一声，倏地消失不见。

“谁！”我闷喝一声，拉着夏夏，赶紧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