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公墓基本是火葬，那人又身材瘦小，绝不可能是偷尸的。

想起刚才余叔说过的话，再加上那些墓碑摆出的古怪阵型，我隐隐觉得，很可能是有人盯上了西山公墓，想改风水。

那人穿着深色的连帽卫衣，戴着兜帽，看不到脸，虽然瘦瘦小小，速度却不慢。

我因为带着夏夏，落了一大截。

眼看就要追丢，我一咬牙，松开夏夏，几步上前，扑了过去。

那人刚要上墙，被我拦腰抱住。两人缠在一起，在草地上打了个滚。

触手柔软，我心里一荡，没料到是个女的，赶紧松手起身，退到夏夏跟前。

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不算好看、但有些英气的、年轻女孩的脸，满是敌意地瞪着我俩。

夏夏似乎也没料到会是个女孩子，愣了愣，蹙眉问：“你是什么人，干嘛跟踪我们？”

女孩毫不客气地回道：“你管我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人？”

夏夏沉下脸，威胁道：“你不说，我只能喊管理员过来了。”

女孩脸上毫无惧色，盯着夏夏，一字一句道：“你们来干嘛，我就来干嘛。”

夏夏脸色一变，也盯着女孩的脸看了很久，转身对我道：“算了。小神仙，咱们走。”

“哼！为虎作伥！”女孩轻蔑地扫了我俩一眼，一个漂亮的壁虎游墙，翻了出去。

我知道夏夏心里藏着事，不过她既然不愿提，我也就懒得问，让她开车，回了大院。

洗漱完躺在床上，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女孩话里话外，明显和夏夏针锋相对；她最后那句“为虎作伥”，虽然是冲着我俩说的，但我总有种感觉，她是对我一个人说的。

她到底什么意思？她去公墓做什么？她又是什么人？

没想明白，脚边的老人机响了。

拿起一看，是夏夏发来的短信：

“今晚没有提前入梦，看来是真没事了。小神仙，谢谢你，给你打了八万，六万算我的，还有两万是余叔的。钱不多，算个心意，请一定笑纳。咱们后会有期，再见。”

看样子，她是打算和我再也不见了。

我摇头苦笑，把老人机扔到一边，和衣而眠。

迷迷瞪瞪地，我感觉身上有点冷。下意识地一转身，眼前映出一道红色的身影。

大红嫁衣、没有脚的裤管、晃动的马尾辫……是那个鬼魅般的小女孩。

她又来了。

“没完没了了。”我叹了口气。

“别管闲事……对不起。”

这一次，她比之前多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她干嘛突然向我道歉？她难道不是巴士车上冤死的亡魂之一？

“别管闲事……对不起。”

幽幽的声音渐渐淡去，小女孩的身影，也随之渐渐远去。

这一晚睡得很踏实。再次睁眼，已经日上三竿。正要去洗漱，老人机又响了。

依旧是个陌生号码。

我以为又是本家公，奇怪他怎么换着号给我打电话，跟个通缉犯似的，一接通，却是个有些耳熟的、女孩子的声音：“沈翔是吧？还记得我吗？”

我听出是昨晚的女孩子，皱眉问：“找我什么事？”

“你倒是沉得住气。”女孩的声音显得有些愠恼，“我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感兴趣？或者说，你根本就是榆木脑袋，想不明白？”

我闷声追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女孩沉默半晌，沉声道：“昨晚不方便，我就没有明说。你那个漂亮的女朋友，她有问题。想知道为什么，来学院路的半岛咖啡找我。”

昨晚那个晃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再次出现，证明缠着我的梦魇，还没完全消散。

夏夏有没有问题，我不关心；不过这女孩突然在公墓出现，兴许跟巴士车上死去的冤魂，以及西山公墓古怪的风水布局有关。

闲着也是闲着，我草草洗漱，赶往半岛咖啡。

和昨晚不同，女孩换了件干练的小西装，看起来飒气十足。

见我来了，也不起身，指着对面的椅子，示意我落座，冲服务员喊道：“一模一样，再来份早餐。”

我见她自顾闷头浏览剪报，皱眉问：“你认识我？”

女孩抬头看了我一眼，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跟了你几天了，当然认识。”

我边吃边问：“为什么跟踪我？”

女孩不答，将手中的剪报推到我面前，点了点头条新闻：“先看看这个。有印象吗？”

剪报有些年头了，纸张发黄，透着股霉味；连上面的文字和图片，都隐隐发虚。

不过我只看了一眼，眉头就拧了起来。

是巴士车意外交通事故的报道。

巴士车突然失控，翻进市郊的密风水库。连同司机在内，车上二十六人，当场死亡，无一生还。

报道旁边贴出了巴士司机的头像——正是梦魇中催我上车的那一位。

“这是八年前的事儿了。”女孩幽幽叹了口气，“他是我爸。”

我心里一惊，嘴上没说什么，等着女孩继续往下说。

“那时候我还小，只道爸爸真是出了意外，还常常责怪他，害那么多人没了命。在福利院长大后，有一次我看到一个中年人、和一个道士模样的老头，和院长说了些什么。院长当时看我的眼神就有点怪。我留了个心眼，偷偷跟出去。结果你猜，他俩去了哪儿？”

我稍稍一想，皱眉道：“墓地？”

女孩一愣，竖起拇指道：“果然厉害！对，就是墓地。我后来打听才知道，当年巴士车上的死难者，最后都是那个中年人出资，集体葬在了西山公墓。而那个中年人，姓范！”

我又是心里一惊。

如果女孩没搞错，中年人和夏夏之间，必然有着某种联系。

说不好，他就是夏夏的生父。

这样一来，夏夏先前说的，她父亲在她出生时就意外离世的说法，就不成立了。

她为什么要骗我？

女孩继续道：“不光是丧葬费，我们这些死难者的后人，要么得了一笔不菲的抚恤金，要么跟我一样，送到了市里最好的福利院。姓范的中年人对外称，他是巴士公司的老总，要对这起事故负责。但我后来偷偷查过，巴士公司的高层里，没有姓范的。”

我皱眉道：“所以你怀疑，当年那起交通事故，是人为的？”

女孩笃定地点点头：“我不懂风水，所以看不出他们想搞什么名堂。但我敢肯定，我爸那些人，是被设计陷害的！所以我一定要查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忽然反应过来，余叔说的经常有人偷进墓园，应该就是这女孩。

女孩却摇摇头：“不是我，是一些很奇怪的人，我是跟踪他们过去的。昨晚我以为你俩也是那一伙人，所以才跟过去，后来发现不是。”

我已经基本能够断定，女孩口中奇怪的人，是范家人。

至于夏夏有没有卷入其中，目前还没法确定。

如果范家人真的筹划了当年的事故，用来摆风水局，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稍稍沉吟，问女孩：“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跟踪我？”

女孩喝了口咖啡，两眼一眯，笑得有些慧黠：“严格来说，我不是跟踪你，是跟踪你那个漂亮的女朋友。你还不知道吧，在你和那个瘦竹竿去找她之前，他俩其实就认识了。”

“你说什么！”我霍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