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哲学家”作为公岛情报部门负责反恐防暴的超级智脑，本身就拥有访问所有数据库的权限，更是具备超越其他智脑的大数据云计算能力。

在这种情况下，它掌握了公岛上所有人的习惯、癖好、方方面面的数据，对所有人都了如指掌，平时依靠计算，能够轻易分辨出可能对他人造成伤害的倾向，维护公岛治安。

“事实上，只要有足够强大的计算能力，和足够多的数据，结合各个学科，理论上能够完全监控一个人的行为，甚至产生类似预言的效果。这是科学，不是魔法，也并不神秘。比如某个小时候长期忍受家暴的人，长大以后可能也有暴力倾向，如果有一天他在职场上受了委屈，就有会被哲学家判定为潜在暴力犯罪者，如果再监测到他的行为习惯出现改变，以及身体状况出现波动，比如从嗜好冷色调到突然嗜好暖色调，身体内雄性激素、甲状腺素和肾上腺素分泌激增，脑电波异常，就会被列为高度危险个体。如果再有购买管制刀具等行为，将会被提前抓捕，进行心理疏导。”

张菲自豪地道：“依靠这种方式，哲学家为公岛编织了一张几乎万无一失的安保天网，没有人能逃脱他的目光。当然，据我所知，哲学家还有别的任务，但密级很高，并未对我开放。”

说着，她就把视线投向了拉姆斯菲尔德。

“不错。”

拉姆斯菲尔德点了点头，“过去哲学家也的确配合情报部门的工作，对公岛的异见分子进行监控，以避免他们做出试图颠覆公岛议会的过激行动。”

“你们这是侵犯公民的隐私权，甚至涉嫌利用技术清除政敌，排除异己！”一个声音突然叫了起来。

张菲转头看去，发现不远处风扇位置的钢铁栏杆上此刻正挂着一个人，这人身着安全中心的蓝色制服，应该是一个正在执行风扇除尘任务的低级技术员。对于这种蓝衣层级的技术员来说，平时只是执行一部分维护任务，对哲学家的整体运行状况并不了解，此刻或许是现场混乱，竟然没有人注意到他就挂在栏杆上，听到了所有的对话。但是张菲并不关心这些，因此她只是扫了一眼就不再在意。

倒是拉姆斯菲尔德罕见地严肃起来，语气严厉地回答道：“先有安全，才有隐私，先生！”

“很明显，这位先生的精神状况，已经不适合继续在安全中心工作了。请他离开吧！”

两名副官走上前，把这名技术员强行拉走。

“不，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蓝衣技术员的呼喊回荡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但已经没有谁有心思理他了。

“现在明白了吗？”

张菲道，“过去，一直是由哲学家在监控着公岛的不安定因素，可是现在，随着他的灵魂消失，局面已经脱离掌控了，尽管那庞大的算力依旧存在，但却失去了足以掌控它的意志。那些曾经在他的威慑下引而不发的恐怖分子、暴力罪犯全都会冒出来，到时候公岛会是个什么局面，你们自己掂量。”

“那你还不快把它的灵魂找回来！”安德鲁也明白过来，出了一身的冷汗，大声命令道。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但你们一直在耽误我的时间！”张菲不客气地回怼了一句。

以她泼辣的性格，可不会忌惮任何人的身份。

“可是，给领导讲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是身为你们技术人员的职责！”安德鲁身后一位面向斯文的副官插了一句嘴。

“你是白痴吗？”张菲道。

“你说什么？”

“够了，让张菲女士来处理，我们这些外行人在一边等着就行了。”

拉姆斯菲尔德身为上位者，涵养明显非常人能及，他挥手拦下了安德鲁，微笑道，“如果张菲女士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们提，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你们闭嘴就行。”

张菲丢下一句，踩着高跟鞋走向主机顶部平台的中央，同时吩咐道，“开启计算座舱，我要跟哲学家进行深度连接。”

“咔”的一声，哲学家平坦的智脑顶部，又升起一个圆柱形的舱室，张菲大步走了过去。

不过，就在她将要迈进舱室的时候，一个技术员连忙上前阻拦：“张菲女士，按照规定，要换无菌服……”

“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张菲粗暴地把他推到一边，“知不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哲学家都快废了，你跟我说无菌服？！”

暴怒中的张菲没人敢再劝阻，连那个愣头青都很快被同事拉开，提溜到一旁接受教育去了。

张菲一步跨进圆柱形的舱室，半透明的座舱盖随即升起，将舱室彻底密封了起来。

接着，一股深蓝色的液体突然注入舱室，迅速漫过张菲的小腿，还在继续升高，直到把她整个人都快淹没在其中。

“她这是在干嘛？在座舱里灌满液体，这难道不会淹死吗？”

“稍安勿躁。”

拉姆斯菲尔德摆了摆手，安德鲁的无知和多嘴显然让他感到了烦躁，“多看，少说。不开口人家最多当你是个哑巴，但是说太多人家会觉得我带了个傻瓜！”

安德鲁顿时露出了一丝愤恨之色，但看了拉姆斯菲尔德一眼，还是将自己的情绪强压了下去。

“这是深海呼吸技术。”

一个身着白衣的技术人员知趣地向这位新来的领导讲解道，“深蓝色的液体是全氟化碳液体，灌满肺部之后，能给血液中带去更多的养分和氧气。张菲女士要与哲学家进行深度连接，她的大脑细胞将会处于一个极其活跃的水平，一般的空气已经不足以供给这种活动所需的氧气，必须通过深海呼吸技术，才能支持她的身体机能。这是只有最顶尖的计算机专家才能享受的待遇。”

他的语气中，不无羡慕之情。

拉姆斯菲尔德点点头，而他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张菲的身影。

果然，在被全氟化碳液体淹没之后，张菲除了最初出现了少许不适的神情，随后她的脸上便露出了极端安详静谧的神情，让人不由自主就联想到了沉睡在母体中的胎儿。

“张菲女士的意识，已经完全和哲学家联系起来了，在这种情况下，她才能最大限度地执行数据处理和操作，进而找到哲学家灵魂失踪的原因。”

“嗯，那我们等一等吧。”拉姆斯菲尔德认真地看了一眼全氟化碳液体中的张菲，在一旁坐了下来。

众人并没有等多久，数据的世界里，一切速度远超现实世界。仅仅片刻之后，张菲就睁开了眼睛，数据舱打开，“哗啦”一声，深蓝色的全氟化碳液体流泻了一地。

周围的技术员则像早有准备一样围了上去，有的收拾残局，有的则扶住了张菲。

“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张菲伸手在眼前拂了一下，把湿漉漉的刘海从眼前撩开，咳嗽了几声道，“他是主动通过网络把自己的主意识送走的，但擦除了传输路径，所以具体的去向我暂时还没有找到，还得继续找。”

也不知道她在数据的世界里经历了什么，这时看起来竟是颇为疲惫，从数据舱里走出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要不是旁边有眼疾手快的技术员扶了一把，她都险些摔倒在地上。

“哼，什么专家，拽得跟什么一样，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安德鲁忍不住冷嘲热讽道。

张菲眉宇间写满了疲惫，却也无力废话，只冷冷道：“我要是搞不定，你们换谁来都是一样，大家都等死！”

张菲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理睬周围的人。

现场的气氛一度有些尴尬，那位离得最近的白衣技术员不得不再次解释道：“以深度连接的方式处理数据，对大脑是非常大的负荷，更别说现在是要追踪哲学家的去向了。除了张菲女士，在场的人里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以人类的大脑和超级智脑对决算力，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证明张菲女士顶级计算机专家的头衔当之无愧，这种事情没什么好质疑的。”

这几乎是明目张胆地驳斥安德鲁刚刚那番话了，安德鲁不由地恼羞成怒，张口就要喝骂，可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拉姆斯菲尔德已经怒哼一声：“闭嘴！丢人现眼的东西！”

说罢，他竟然主动走到张菲跟前，深深鞠了一躬，道：“张菲女士，您的贡献我们都铭记于心，只是此事还请你多多费心，公岛几千万公民的安全，都托付你手了。”

然而张菲却像是在思考什么，神情有些呆滞，并未作答。

谈话到此为止，随后，拉姆斯菲尔德带着一行人转身离开。一群技术人员也随之汇集到张菲身边，等候她的下一步吩咐。

不过，他们却没有得到任何指令，张菲在摇摇晃晃离开的时候，只留下一段咬牙切齿的零散絮语：“该死的哲学家，竟敢把我困在数据迷宫里，你等着，这事儿咱们没完！”

直到她走得连背影都看不见了，一个技术员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喂，张菲女士好像在哲学家手里吃了亏啊……”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一个人类，就算有颅内芯片辅助，也不可能是超级智脑的对手吧？”

“我才不关心他们谁输谁赢，关键是，以张菲女士记仇的性格，这一下可就会跟哲学家杠上了吧？”

“我觉得，我最近还是离他们远一点比较好。这两位都不是我们惹得起的，小心不要被殃及池鱼了……”

“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