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岛安全中心的控制平台边站了不少人，拉姆斯菲尔德、安德鲁和那些副官们全数出席。

在平台中央，张菲站在端木明心面前，看着他眼中的光彩一点点地暗淡下去，最后变成一片无望的死灰色，他嘴角迷人的微笑，也彻底凝固在一片毫无生机的僵死中。而哲学家主机上凝滞的灯光，则开始剧烈地闪烁起来，“嗡嗡”的轰鸣声中，哲学家如山般庞大的机体，渐渐多了一股生命的气息。

而那一道天神般的全息投影，也开始剧烈地闪烁起来，如果有一个脑神经学专家在现场，就会发现，那种闪烁的频率，极其类似人类从浅层睡眠到苏醒过程中的脑电波活动频率，只是要相对漫长得多。

“哲学家上载主意识程序需要半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他的主意识将处于沉睡状态，必须由我们人工建立网络防御，只要撑过了这段时间，全球没有任何智脑能在正面对决中赢过哲学家。”张菲努力压抑着心中的痛苦，面无表情地说道。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她的掩饰并未逃脱拉姆斯菲尔德的法眼，后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恭喜你，张菲女士，你完美完成了你的任务。”

“不，是他自己回来的，我没尽到什么力。”张菲哀伤地摇摇头。

突然，端木明心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在她脑海中如霹雳闪过：“在计算这块，人类是不可能赢过智脑的……”

她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身躯一震。

“你们早就知道了会是这样，对不对？”

她冲着拉姆斯菲尔德愤怒地吼叫起来，“你们利用我！我根本不是什么追捕者，我就是个鱼饵！”

她从来不是个笨人，这时瞬间就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和端木明心的来往，从来就没有逃脱过情报部门的监控。这些狡诈如狐的家伙，虽然没有哲学家洞察一切的算力，但对人性的了解，却让他们准确判断出，哲学家要体验生活，一定会选择在最熟悉的人身边，而且会想办法引起自己的注意！

在她走进无忧人生规划事务所的那一刻，他们就锁定了端木明心，只是因为担心暴力行动会激起端木明心的逆反心理，造成不可测的破坏，他们才顺势制定了这样一个计划，以情动人，让端木明心自投罗网！

“你们从来都不要我的技术……”

张菲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他也不是要保护公岛，他是要保护我！为了我，他也做出了违背自己逻辑的事情！他果然找到了答案！”

“是的。”

拉姆斯菲尔德沉默良久，“虽然这么说很讽刺，但是我们耗费了巨资的超级智脑，最终却选择保护你一个人！从他爱上你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成了我们控制他的人质！”

“我明白了。”

张菲点点头，惨然一笑，“现在既然你们要的鱼已经钓上来了，那我这个鱼饵可以离开了吗？”

“送张菲女士回家。”

“谢谢！”

张菲转身往安全中心外走去，不过就在这时，她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响！

嘭！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地下空间反复回荡，张菲震惊地回过头，就看见拉姆斯菲尔德捂着胸口倒了下去，而那个安德鲁身则举着一把还在冒烟的手枪，一个箭步冲到自己面前，把枪抵在了自己脑门上！

“跟我走！”

“是你！”

张菲突然想起哲学家泄密的事件，惊呼道，“你就是那个间谍！”

“现在才明白过来吗？已经晚了！”

安德鲁嘿嘿笑道，“这么多年了，我们的人一直在等机会，就是因为忌惮这个混账，才一直不敢轻举妄动。不过终于，终于还是让我抓到机会了。等他从沉睡中苏醒，就会发现，他最心爱的女人，已经成了我手中的人质，他为了救你，唯一的选择，就是打开公岛的网络防火墙，不然，他就只能给你收尸了！”

“你倒是很会伪装！”张菲想到当日与安德鲁的对话，忍不住咬牙道。

“你们以为我真有那么傻？哈哈，我不过是确定一下，这个叫哲学家的白痴是不是真的自己跑了。哈哈哈哈……”

……

半个小时之后，那完全由数据组成的全息投影一闪，彻底亮了起来，哲学家那张极富古希腊美感的深邃面孔上，表情也变得灵动。

刚刚苏醒的一瞬间，他脸上还残留着如梦初醒的恍惚，但马上，当他发现不见了张菲时，他举世无双的算力立刻运行起来，短短千分之一的时间，他就通过安全中心的数据库，了解到自己沉睡中发生的一切。

刹那间，一股暴怒的神色就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混蛋！”

哲学家主机上的指示灯开始剧烈闪烁，如果这时有熟悉哲学家运行机制的专家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他这是在全力调动自身的算力，监控整个公岛的蛛丝马迹，搜寻间谍安德鲁和张菲的下落。

不过就在这时，一声喝止响了起来。

“等等！”

拉姆斯菲尔德坐着轮椅出现在了平台上，他显然才刚刚经过急救脱险，胸口的绷带还渗着血迹，苍白的脸色中也透着虚弱。

他控制着电动轮椅来到哲学家跟前，劝阻道：“不要浪费你的算力，你现在应该集中全力对付外来智脑的入侵。张菲女士的下落，有安全局的探员去搜寻。”

“那你们找到了吗？”

已经恢复了哲学家身份的端木明心冷冷道，但看他机体上指示灯闪烁的速度，就知道他根本没打算听从拉姆斯菲尔德的指令。

“我们正在找……”拉姆斯菲尔德一窒，答道。

“不用了，我会在你们之前找到他们的。”

哲学家的脸上露出一丝骄傲之色，“至于你们说的外来智脑，即使不考虑找人所需的算力，对付他也不费吹灰之力。”

拉姆斯菲尔德皱起了眉头：“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行为的性质，违抗军令，把个人的安危置于整个公岛之上，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我告诉你，你的一意孤行，是要付出代价的，就算我能容忍你，公岛议会也会放弃你，公岛几千万公民，绝不需要一台不听话的超级智脑来守护。”

“感情的意义，就在于它会让聪明人做傻事啊！”端木明心感叹了一句。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哲学家的操纵台中，传出端木明心冷冷的声音，“去准备你的备份机吧，拉姆斯菲尔德。我想做的事，凭你们还阻止不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周围的技术人员纷纷惊叫起来：

“与哲学家联络断线！”

“安全协议失效！”

“警告！警告！哲学家进入全面失控状态！”

……

“你这是在犯罪！”

拉姆斯菲尔德霍地站了起来，剧烈的动作，让他的伤口处又开始流血。

但回应他的，却只有哲学家冷冷的目光，下一刻，只听“啪”的一声，连全息投影都被关闭了。

哲学家的身影，彻底消息了。

拉姆斯菲尔德望着空荡荡的平台，沉默了片刻，终于长叹一声：“如你所愿。”

……

安德鲁挟持着张菲，来到了公岛贫民窟的一处废弃的垃圾填埋场里。这里在公岛建设之初，就被作为一块荒地，因此周围没有任何外接的电子设备，这也是躲避哲学家监控的最佳地点了。

“这可是我花了很久时间特意选定的避难所。张菲女士，你死心吧。接应我们的船马上就到，你的哲学家不可能在那之前找到我们的。”

安德鲁得意洋洋地说道，“只要把你运出公海，那台该死的智脑就拿我没辙了，到时候，他为了你的安全，只能任我们摆布。没有他从中作梗，整个公岛也会变成我们的囊中之物。”

“很好的计划，不过你可能完成不了了，安德鲁。”

端木明心的声音，忽然从墙角的阴影中响起，安德鲁扭头一看，正好看到他一步步踏出的身影。

“不可能！你怎么会找到我们的！”安德鲁难以置信地吼出了声。

端木明心冷冷地看向他，眼中闪过一片复杂的代码，如果这时有人能把这些代码还原成声纹特征，就能听出是张菲轻轻呜咽的声音。看到这一幕，一旁的张菲虽然还被绑着，但却轻笑了起来：“算你聪明，我的暗号没白发。”

刚刚在被安德鲁劫持的路上，她虽然嘴巴被塞住，但却一直在发出呜呜的声音，这本来是被绑架的人之常情，安德鲁也没在意。可只有端木明心才知道，张菲的看似杂乱的呜咽，其实都契合了独特的编码模式。

在哲学家强大的监控能力下，这些古怪的音律第一时间被遍布全岛的敏锐传感器捕捉到，又迅速还原成了信息，把他们每一次直行的时间、转弯的角度甚至张菲偶尔从车窗缝隙里看到的地标建筑，全部实时汇报给了哲学家。要不是端木明心转换躯体还花了点时间，安德鲁根本别想跑到这里来。

“是你搞的鬼？！”

安德鲁恶狠狠的瞪着张菲，鹰隼般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绝望。他知道，不管公岛怎么样，他自己是死定了。

不过他还不死心，宣泄式地大吼道：“就算你找到我们了又怎么样？要在公岛的海量监控数据里，找到她留下来的线索，哪怕以你的算力，也要消耗大量的资源来做这件事吧！那你拿什么对抗我们的超算？！”

端木明心微微一笑：“也没你想的那么难。”

他瞟了张菲一眼：“只要你对一个人足够熟悉，那她的声音，就会深深地刻进你的心里啊！”

张菲哼了一声：“那你还不是花了这么久才找到我？害我嗓子都哼痛了……”

“拉倒吧大小姐，你把平时吼我的音量分出十分之一，再多哼一个钟头都够！”端木明心哈哈一笑。

“就你歪理多！”张菲啐了他一口。

两人在这边打情骂俏，安德鲁却已经彻底暴怒了，他叫道：“少在这里虚张声势了!我们的贤者一号技术上绝对比你先进，你不可能赢得了的！”

“贤者一号，是指这个吗？”

端木明心随手丢出一个东西，却是一个便携式的全息投影仪。

乒乓球大小的投影仪悬浮在空中，在周围的空间中投影出一片密如繁星的光点。

张菲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正是代表着公岛安全体系的节点图。只是现在，原本应该湛蓝一片的“星空”，却已经大都被鲜血一样的猩红所覆盖，只有在安全体系的核心区域，才留有一小块蓝色的净土，依然在顽强地闪烁着，但也被彻底压制住了。

这代表着整个防御体系已经大部分被攻陷，只剩下最后的一点火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