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青春期的穷

在我20多岁不太懂事的年纪，非常鄙夷那种明明很穷缺要生孩子的家庭。

你是有多恨自己的孩子，才愿意让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

直到现在，我不鄙夷了，换成理解但绝对不认同。

我上初中了，东北的冬天很冷。怎么个冷法就不描述了，反正冻得我觉得是在受刑。

为什么那么冷，因为我穿着没有羽绒的二手羽绒服。

同样是放学，别的孩子打打闹闹欢声笑语。我的注意力不是羡慕人家的好成绩和好心态，就是好奇，他们为啥不冷？

我上初中时候最怕的就是上学和放学。冷，冻得手指头也不听使唤，看起来不像是长在自己身上的，看起来特别像别人家的木头棍，黑不溜秋，干干巴巴，还能撕下来一小块一小块的死皮。撕下来的皮肤会带动旁边的皮肤也变成一小块一小块像mini渔网的形状，撕的用力的地方是红色的血丝。手背要保持不动的姿势，但凡伸张或握紧，手背那块皮肤就火辣辣的燃烧的疼。

还好我初中有朋友了，我们三个做朋友的理由非常简单，爹妈不是闹离婚就是闹离婚的路上，我是最出色的那个，因为这两段我都经历完了，我爹妈已经离婚完毕进入下一阶段了。我简直就是离婚子女中的老炮儿，知心心理辅导小姐姐。

我这俩没心没肺的朋友告诉我，你的羽绒服看起来就是薄厚分布不均匀的两层布，看人家的羽绒服是蓬蓬的，看着就暖和。

我妈对此的处理方式就很简单粗暴了，买新的？别开玩笑了。

我妈把我表姐不要的二手的，我都不认为这能叫做羽绒服的一件外套送给了我。

我皮肤是黑黄黑黄的，那件衣服是艳粉艳粉的，同款的应该就是死亡芭比粉了。

咋说呢，这衣服套我身上我只想把脸盖住，但可惜，这件号称冬日大衣的外套居然没有帽子。于是我妈又给我单独搭配了一款巨大的针织橘黄色的帽子，显得我的皮肤更加高原化。

好巧不巧我是没有合尺码的裤子的，我初中发胖了，唯一能套的进去东北大棉裤的外裤，裤档还开线了。但是我丝毫不担心，因为芭比粉外套可以遮住屁股，而且这条裤子是我全身上下最正常的颜色了，卡其色。（后来学校要求冬天也要穿校服，校服裤子拯救了我最后的颜面。）

我不能透露我裤子裂开的事情，否则我妈一定逼我穿她的铁路工服裤，是个深蓝色，硕肥无比，好像撕了一半包装皮的罐头。

最可怕的是芭比粉外套被我妈洗了，里面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羽绒，为什么会洗完之后渗出油渍？所以在艳丽的芭比粉的基础上，非常醒目的呈现出一块一块像荤油里面捞出来的口香糖粘在衣服上的特效。最可气的是这个外套的袖子是一节一节的泡泡袖，我穿起来特别像一根洒满了黑油芝麻的糖葫芦。

绝对不夸张，因为难以忍受，所以印象深刻，堪称我青春期最大梦魇。

我那时候搭配这一身特效皮肤，最怕的就是眼神，对，就是眼神。

我期望我是透明的，极度渴望自己是透明的，任何人在任何场合叫了我的名字，但凡有一束目光对准我，对我来说都是极大的难堪。

当时因为穷且成绩一般，个头矮小的我永远占据倒数第二排。班级的后门是上锁的，如果我走出教室就要穿过长长的过道，绕过讲台。

我恐惧那个过道，恐惧那个讲台，我不敢在人多的时候走出教室，所以我尽可能的不上厕所。因为不动，所以我整个初中的体重的持续增长的。

初中最幸福的时刻是午休等大家都走光了，我跑出去找那两个小伙伴。学校附近都是平房有很多小胡同，我们三个每人抱一个五毛钱辣条，冻得斯斯哈哈边蹦边笑。

十多年后的我，依然记得伴着寒气的辣条味精味儿，毛毛，李子，你俩还好么。

当年的让我自卑到骨子里的着装，也是没有办法，穷。我妈她为了省一块钱的公交费，要徒步走半个小时到单位，到现在我也无法想象她是怎么每天上下班的。

我可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