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掩埋风华，遮蔽了蓝天白云，而城外，是魔族的大军兵临城下。

阵法形成的屏障此刻已经濒临破碎，拥有万年历史的人族古城经过数日的鏖战，此刻亦是满目疮痍。

这是宁止带领人族残军拦截魔族大军的第三天。

人族，天启城。

传说一万多年以前，人族最具传奇色彩的天帝带着当时的残兵剩将，在这座城中独面城外大军。最终杀出重围，将人族打造成了圣泱大陆上的第一种族。

一万年以后，时过境迁，人族最后一位称的上名将的宁止，同样在这座城中面对十万大军。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局面，同样的，大局倾覆之势。

历史仿佛一个怪圈。

只是宁止不是那位留名青史的天帝，他只是一个将领，让魔族稍稍感到头疼的将领。

但也就如此了。

“万年前，我族先辈兵临这座城下，万年后，我重新站在了这里。”魔族第三军军长慕长歌骑在魔驹上，抬头看着这座在历史上有着重大地位的城池，语气感慨的说道。

“但是人族，却不会再有第二位天帝。”

慕长歌语气清淡，但是听在宁止耳朵里却感觉异常刺耳。

宁止满是黄沙的脸上面无表情，按在城墙上的双手却是死死的握住，任由指甲抠进肉里，流出鲜血。

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全盛时期的人族何其辉煌？

圣泱十三州，人族独占九州之地，威压各大种族。而至今日，偌大的人族只剩下小半片疆域，无数族人沦为奴隶。只待天启城沦陷，身后便是一马平川。

人族，便是名存实亡！

慕长歌扬了扬头，轻轻笑着说，“宁止，我很欣赏你，在我看来懒惰，自私，充斥着各种阴暗面的人族却能诞生你们这样的人才。我很诧异，但并不妨碍我对你的欣赏。”

“所以我有一个提议。”

“你投降吧，向我魔族称臣，作为回报，我可以为你保留以小片领土，让你人族依旧存在于这片大陆。”

胜者姿态尽显。

宁止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是欣赏，也是羞辱。

宁止轻轻笑了笑，“还是不用了，不然我跟在你身边，我怕哪天一个忍不住就把你弄死了，那多不好。”

慕长歌毫不在意的笑道，“是吗，那还真是可惜了。”

宁止笑容缓缓收敛，转过身看着身后。三天前的五千士兵，此刻已经不到一千。伤的伤，残的残，却无一例外，他们都有着必死的决心。

“兄弟们，我们抵挡了三天。虽败犹荣，你们信不信，我们还能再挡他一天！”宁止高声说道。

“信！！”

不到一千的士兵全部高声大喊。

城下的慕长歌笑了笑，发出了进攻指令。

又是一天的鏖战，无数的血与泪，天启城无数次的濒临破灭。但最终还是再次坚持了一天。

到了傍晚，魔族士兵退去。

宁止和一干士兵从杀戮中回过神，然后彼此相视而笑。

“宁将军威武！他娘我看那魔族将军今天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结果还不是被我们挡在天启城外！”

“啥也别说了，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宁止轻轻咧着嘴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哭出来了。

三天前的五千人，到现在只剩几百人了。

抵抗多一天少一天，天启城都是要破的，魔族仿佛在玩游戏一般，白天出来猛攻，到了晚上就回去。

十万大军攻不下一个几乎没有驻守的天启，说是人族的最后的倔强，又何尝不是魔族的一场玩闹？

反正，拖多少天结果都是注定的。

宁止就像带着一支孤军，明明知道最后的结果，却仍是用尽全力去延迟那个结果。

一如数日前，宁止知道人族倾倒以是注定之事，却努力阻止了五千人来到天启城。所为的，只是输也要输的好看些。

孤苦且悲壮。

晚上，宁止和一干士兵们围着篝火聊天。聊过去，聊人生，聊梦想。

所有的士兵都来了，连个放哨的都没有，只要这时候魔族进攻，做的悄无声息一些，绝对轻松拿下天启城。

“将军，你以前是干嘛的啊。”

一个身板瘦弱的士兵向宁止问道，宁止记得他，某个大宗门的少宗主，初见之时模样清秀，到现在，那个宗门没了，少年也满脸黄沙。

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宁止咧嘴笑了笑，想装的洒脱点，结果少年士兵一脸嫌弃，“将军，你笑的很难看诶。”

宁止：“……”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微微沉默之后，宁止说了这样一句话。

少年时纵马洛阳城，青年时游历于江湖中，壮年时磨砺于军营之中，修为大成后带领人族参军游击魔族大军。

这就是宁止的一生，那些男欢女爱的风月，家国破灭的悲戚，在总结人生的时候好像都显得不过尔尔。

事实上，宁止知道，他们这些人在这里拼死抵抗，为了人族所谓的最后的荣耀死不退一步。落到世界史上，也大程度也就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褒奖。

如果写书的人用点心，大概他宁止的名字能被记住，但这些士兵，却不会有一个人被记住。

“将军，你感觉你一生过的咋样啊？后悔不？”

少年盯着篝火，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旁边的老兵立马就是一巴掌扇在了他脑壳上。

“你们这些蜜罐里长大的花朵，没事就喜欢矫情。啥后不后悔的，后悔你还能重来啊？”老兵端着酒，不屑的嗤笑道。

少年怒视着老兵，周围的人立刻起哄，但是半响少年也没有要动手干架的意思，反而叹了口气低落的说道，“你们不懂……”

宁止靠在墙上，注视着这位曾今的少宗主。从万人敬仰衣食无忧到如今成为一名普通的士兵，面朝黄土，死守人族最后一座防御重镇。

少年肯定经历了很多。

宁止也经历了很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宁止很能理解少年的矫情，是的，在宁止看来依旧是矫情。

很多人的人生都充满遗憾，少年是，宁止也是，围着篝火的所有人都是。但是沉溺于过去是没用的，活好当下，展望未来才最重要。

只是，自己这些人已经没有未来了。

“后悔，特别后悔。”宁止伸手按在了少年的头上，“如果能重来一世，老子就带兵兵临魔族城下，对着慕长歌笑他魔族的男人都只知道打架，都没脑子。”

周围顿时哄笑一片。

“还要抢他娘的女人！”

“咋的魔族的女人你受的了啊？”

“我受不了将军受的了啊！哈哈哈！”

气氛重新热烈起来。

远处的天边逐渐泛起一抹鱼肚白，随后是大地传来震动，那是魔族的部队在集结。

新的一天开始了，魔族要开始新的攻击了。

宁止看着所有的士兵，咧了咧嘴，“今天估计是撑不过去了，诸位兄弟先走的不要着急，等等后面的，可不要把谁给落下了。”

人族天启城最终还是沦陷，宁止率领的不知名的残军最终全军覆没在天启。虽败犹荣却也终究是败了，一败涂地。

慕长歌在短暂的驻足之后便率大军只取大周帝都。要不了多久，便是人族灭亡。

过了几天，一位模样似乎是十几岁的少年拿着一本书走到宁止的尸体面前，长枪穿过他的胸腔，将他钉在城门之上。

他睁着眼睛，眼中终是有着不舍和留恋。

人生的最后关头，哪怕再洒脱，宁止终是对自己人生的那些遗憾，有着悔恨的。

良久的驻足之后，少年叹了口气，“计划开启，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往后的希望便寄托在你身上了，现在，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