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子老张瞬时的功夫就不见了，青诃抬头只见谷中腾起雾气遮住视线。莫声谷中全是高耸的千年古树，树木枝梢相互交错，不论是傍晚的余晖还是猩红的妖光都被繁盛的枝叶遮挡得严严实实，碧初用法力在掌中升起一团蓝光，站在森林入口向里望去，狭窄的林中小道，弯弯曲曲，阴森可怖。

“青诃！”碧初突然喊她名字，树林太过安静了，这寻常的一声被无情放大，像是树林中有成千上百的匍匐在黑暗里看着她，一齐叫她的名字那样，青诃又作鸵鸟般的弯腰抱住自己的肩膀。

“看你还没进去就被吓成这幅样子！”碧初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有山民抱怨总遭野兽袭击，这林子多半也有的”，她看青诃双眉紧锁，又弯腰在她耳旁低语，“你若是害怕我到有个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回峰上的话，一旦敌人入侵一定是首当其冲！”她发力捏紧双肩，下决心说道，“我心里害怕，脑子清楚得很。”

“你错了。自然还有第三条路可走。”她手中蓝火晃动一时，映得她无瑕面容忽明忽暗，“峰上伏妖幡还能抵挡妖风一阵，我们避开老张带着观里值钱的宝贝躲到山下去。等天虞山结界一破，我们就可以逃出天虞山。”这结界于天虞山一众修士而言即是屏障也是牢笼，除了五脉长老可以随意进出外，其他人都被下了禁制。“结界一破，天虞五脉免不了一场殊死搏斗，到时候定是元气大伤，无暇追捕我们。”

“这太不妥了！如果结界破了，敌人闯进来，我们连性命都保不住，更不要说什么逃出去的话了。”青诃摇摇头，她被碧初话语分了心，到对周遭的环境没那么害怕了。

“看我手中的是什么？”碧初一手执团蓝光，一手快速结印，只见一点黄光从她额上神庭穴中飞出轻轻落在她手掌中，幻化出一件对襟长袖的紫色法衣，那法衣用金丝绣满日月星辰、仙鹤麒麟，澄净灵力充盈其中。

“这……这是师傅的无缝衣！”青诃认出这件法衣，每年三清法会云水峰长老徐尽义必会穿戴此衣出行。所谓天衣无缝，这件法衣正是开山祖师张九衡飞升遗留之物，徐尽义一向可宝贝得很，怎么会在碧初的手里？不过这法衣确有隐藏身形，遮掩气息的用处。即使外面的人攻进山来，也难以发现我们了。

青诃见碧初脸上却没有喜色，她一只手攥紧了这件衣裳，眼神逐渐变得复杂，最后竟是默默闭了双眼，又把法衣拿起贴近她的心口，似乎想要把它融入自己不甘的血液里去。

“碧初，你怎么了？”青诃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直觉告诉她无缝衣的得来背后应是有一段心酸故事，“师傅向来刻薄，这衣裳大师兄二师兄觊觎已久都不可得，他怎么会给你？”

“别问了！”碧初这一刻放下平日里要强的担子，埋头在青诃的肩膀上，泪洒在衣料上湿冷一片，青诃肩上沉甸甸的，心里也沉甸甸的，“我无父无母，身无长物，只剩这幅好皮囊。”

“难道……”青诃像是被雷劈了一下，一把将碧初推直了身子，“碧……”她刚发出了一个音，就被碧初捂住了双唇，“别问了！”她脸上的泪痕已然变得冰冷，手中的蓝火也逐渐熄灭。

青诃赶忙又升起一只小小的暖黄光团，恰恰只能罩住她们二人。光团外是一片漆黑，光团内二人紧紧相依。青诃脑子里闪多很多念头，嘴上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埋怨自己的愚蠢，竟然从未洞悉过碧初的烦恼与苦楚，埋怨自己的无能，就算自己知道又能如何呢，找那些畜生拼命？想来碧初瞒着自己，也有一分保护自己的缘故。

这是今天头一次她希望结界真的能被破掉，天虞山的既然都是薄情寡义、仗势欺人的人何不让其覆灭！不对不对！她连忙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自己怎么被恨意变得歹毒起来。向来对自己善意相对的老张是天虞五脉之一。自己打小便在天虞山生长的弟弟不也是吗？

青诃像是下定了决心，从怀里取出两只用红绳绑住的小小金盒，又摊在手心里，“这叫嘎乌盒，里面装着得道高僧的舍利，是能保佑平安的。我娘死前留给了我，说等我找到弟弟，我们俩一人一只”，她把一只金盒解开又系在碧初的脖子上，“我今年十八，上山前村里的阿婆还给我说了亲。你知道的，我没什么志向，做寻常农妇也满足，可我娘不许！说这辈子她生了我和我弟弟，就只照顾了我，弟弟一出生就留在天虞山上。我娘死前叫我找到他，好好看着他，像我娘看着我那样。”

“好碧初，我不能和你走！我弟弟还在天虞山，我还没找到他！他好可怜！他不知道自己的娘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她从碧初手里接过无缝衣，替她披在肩上，“况且我还答应了老张，你和老张都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一个都不想辜负”，最后青诃神情变得轻松起来，“我把我自己的那只金盒给你，你带着我的那份平安下山去过好日子！”

碧初觉得云水峰上的日子屈辱，直到青诃傻乎乎地闯进来，日子才有几分喜乐滋味。青诃是整个云水峰对自己最好的人，而自己对青诃是不及老张的。碧初总因对命运的怨怼，而变得尖酸刻薄，她抚摸着那纹路繁复的小小金盒，心里是有几分愧疚，“等我安顿好，我一定设法让你知道，你带着弟弟一定要来找我。”

“无声无相，无影无形，凡有所见，皆为隐去！”青诃曾听徐尽义老儿念过一次隐身咒便记下了，当最后一字吐尽，碧初先是被一团紫色灵光笼罩，随即那团紫光也不见了，“碧初！”青诃着急喊道！

“我在！”是碧初的声音！青诃还感到肩膀上多了一点重量，透过肩膀上的衣料仍能感觉出那是碧初的手搭在她的肩上！

“快走吧！你飞行功夫不如老张，回云水观且有一阵呢！”

“你也是！你怕黑，小心着些！”

过了一阵，青诃又喊，“碧初！”

对面仍是又声音传来，“我在！”

“你怎么还不走？”

“正准备走呢！”

又过了一阵，山谷内一阵料峭的冷风袭来，吹得青诃又有些害怕，“碧初！”

这一次没有声音回应她了，这风更冷了，山谷也变得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