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方舞墨这句话，紧绷的气氛在瞬间得到了缓解，围观的众人都长舒一口气，而陆掌柜也终于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虽然装作很自信的样子，但这位舞墨侄子的本事自己是十分清楚的。内心深处自己或许为他屡次揭露自己被骗有所不满，但其实对他也是相当感激。虽然自己被骗传出去名声不好，但对商人来说，信誉是最重要的，假如没有他揭穿这一切，而自己有将赝品卖了出去，若是之后又被揭穿是赝品，那自己损失的恐怕就不仅仅是面子了，自己恐怕会再也无法在此业立足。而现在，由方舞墨亲口说出恭喜，无论如何，都是一件极好的事。

方舞墨看了看周围众人的反应，不无故意般的来了一句：“我说诸位，是不是误会了一些事情。”

顿时，陆掌柜的脸瞬间变色，该死，怎么忘了这是这小子惯有的套路了，刚放下的心瞬间又紧绷了起来。但他心中仍抱有一丝希望，就算是舞墨，也是有误判的可能的，对，没错，他这样安慰着自己。这次可以自己用“测灵仪”找到的，与之前完全不同，甚至鉴别方式也变得不同，也就是说这已经是与之前不同的另一个领域的事了，“灵”的领域。就算是鉴别能力异于常人的舞墨也无法鉴别，除非……

“哎呀，周围有没见过的人呢，在开始宣布结果之前，我先简单介绍一下我的方法好了，免得大家不相信。”方舞墨抓了抓头，似乎觉得多了些不必要的麻烦。

“首先呢，依据书画作品的风格特征辨别真伪。风格特征的形成与特定的书画方式、工具材料、思想文化、艺术祟尚等有关，它主要表现在笔墨技法、形象和字体、构图和章法、神韵气息等方面，而具体的辨识则可从时代共性和作者个性上着手。其次呢，依据书画作品的具体内容辨别真伪。书法作品的文字内容和绘画作品的物象形制也是辨别真伪的重要依据。任何书画作品都是处在特定历史时期中的书画家的艺术创作，因而总能反映出一些历史的和作者本人的事实。这第三点呢，就是依据纸、绢等书画材料辨别真伪，书法和绘画的主要材料是纸和绢，而纸绢的使用又与其制作工艺的发展和书画家的个人爱好有关，这就使其不可避免地带有一定的时代特征和个性特征，因此辨纸绢也是书画辨伪不可忽视的一个方面。”一番话后，周围已有人显得十分吃惊，这并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方法，但却是最基本也最需要时间磨练的方法。而听方舞墨的语气，他年纪轻轻就已经熟练掌握了这些方法，不能不让人赞叹。

“当然，这些都是十分基本的方法。”方舞墨似乎是没注意周围人的神情，自顾自继续说道。“虽然在我面前的是具有‘灵’的画作，但基本的鉴别方法适用的。而我刚刚说恭喜陆掌柜的，也指的正是如此。这幅画能通过这些鉴别，本身便已经具有极高的价值了。但是呢……”像是故意要吊大家的胃口，方舞墨停止了讲话。

陆掌柜此时已能大概猜到方舞墨想要说出什么了，但努力了这么久才获得的东西能这么简单的被认定为赝品吗，他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而百里田方才刚宁静下来的心又波动起来，刚才并不是错觉，这个少年并不简单，但在少年说出鉴别方法后，他又能清晰的感觉到，或许这个少年正是自己要找的人。想到这里，他的心跳就控制不住的加快，不会错的，自己的直觉一向很准，在那之后已经很多年了，自己必须再找到这样的人。他努力使自己保持镇静，但内心的激动却并不容易掩饰。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心跳总算是回到了正常。他并不知道，这一切都被方舞墨看在了眼里。

看到周围人都目不转睛的看向自己，方舞墨似乎很得意，在故意咳嗽了一声后，又缓缓说道；“经过我的鉴别，这并不是一幅被赋予灵的画作，而是一幅附着有灵的画作，而通常鉴别又能够通过。因此，我得出的结论便是，这是一幅由先代画师所作，却不具有灵的临摹品，这幅临摹应该是没能获得与《清明图》之灵共鸣的资格，但其笔法又足以说明其出自大师之手，所以这仍是一幅具有极高价值的画作。而这之上的灵，应该是在陆掌柜受骗之前，请人附着之上的，由于并不是赋予画作灵，这‘灵’也会在不久之后散去吧。”方舞墨抚摸着画作，像是在抚摸心爱之人，然后轻声叹了一口气，应是在感慨这幅杰出画作就这么成为了利益的牺牲品，为画作可惜吧。

早在方舞墨说道一半的时候，陆掌柜便已经忍不住站起了身，似乎想要辩驳些什么，但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周围众人显得无所适从，只是傻呆呆的愣在那，听着方舞墨的讲解。而百里田似乎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眯起双眼，死死的盯着方舞墨。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任何人开口，就连之前一直故意破坏气氛的方舞墨也没有开口。众人都在思索，亦或怀疑。

终于，还是陆掌柜打破了沉默，“不知舞墨侄子是用什么方法鉴别的呢，据我所知，灵的鉴别也必须运用灵，而之前，我似乎并不记得舞墨侄子有运用灵的能力呢。”都不用刻意去听，陆掌柜的声音已经明显在颤抖。是啊，努力了这么久，又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接受这样的结果呢。自己又被骗了？不会的，万万不可能，自己可是有测灵仪的，没错，不会有错，错的一定是这个小子！陆掌柜所能做的，也只有在内心里否定，否定方舞墨，否定自己的失败……

此时方舞墨已经收起了刚才玩笑般的脸，而是换上了一张冷峻、睿智的面庞，以一种完全不应该由十六岁少年口中说出的语气说道：“对于我来说，灵这种东西，还是能不用就尽量不用，所以我也并没有在陆叔面前展示过，陆叔不知道我会运用灵也实属正常。而至于鉴别方法，只怕我的方法大家也无法理解，不如我就用一种大家都能理解的方式，再鉴别一次吧。”话未说完，方舞墨手中便已经多了一支笔，没人看到方舞墨是什么时候拿出笔的，但也没有人对此感到惊讶，仿佛很自然的，那支笔原本就应该被方舞墨握在手中似的。

百里田此时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了，他以一种动物看肥肉般的眼神看着方舞墨，而他身上怪异的气质似乎又更加重了一些，周围人感觉到了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只能缓缓的移开百里田身边。

“大家应该都听过，灵的运用是需要媒介的吧，这支笔便是我的媒介，我叫它墨云。”

看到方舞墨的毛笔，陆掌柜的心不禁又凉了一截。

“众所周知，凡是被赋予灵的物品，除非物品被完全销毁，否则这灵是永远不会散去的。而附着之上的灵则不同，只要用灵去触碰这件物品，附着于之上的灵是很容易被搅乱散去的。所以，我可以用我自身的灵……”说着，方舞墨用眼神向陆掌柜示意。是的，这似乎是能让大家理解的最简单的方法了，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台阶可以让陆掌柜下了，他只能点头同意。

“很好。”说罢，方舞墨便操起毛笔，使之悬停在了画的正上方。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方舞墨也仿佛已经脱离了这个空间，他闭上了眼睛静静的站在那，一动不动。没有任何人有打扰他的想法，众人都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没有人会把这一刻的他与之前的得意少年联系在一起。

在场的大多数人并没有运用灵的能力，因此，大多数人所感觉到的，也仅仅是毛笔前端变得晶莹剔透而已。

一段时间过后，方舞墨终于收回了笔，离开了桌子前。或许仅仅是一小段时间，却仿佛一年一般漫长。

“好了。陆掌柜再用测灵仪测一次吧。”似乎是刚才耗尽了心力，方舞墨虚弱的说道。

陆掌柜双手颤抖着望着测灵仪，不知如何是好。旁边一位老友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说道：“我来吧。”“罢了罢了。”陆掌柜摆了摆手，拿起了测灵仪。果然，这一切，还是应该由自己亲自面对。他缓缓的将测灵仪放到了画作前方。

没有反应。测灵仪仿佛安静沉睡着的孩子，一动不动。

终于，结束了呢。陆掌柜笑笑，不知是自嘲，还是别的什么。

“看来结果一定呢，陆叔，你要怎么做呢？”方舞墨似笑非笑地盯着陆掌柜，这一刻，他又重新变回了刚才的少年。

“明白了呢，我都明白了。”陆掌柜点了点头，拿起画作，将之扔进了火盆……

“老陆，你做什么！”“对啊，老陆，没听舞墨说吗，就算是赝品，这幅画也是有相当高的价值的！”霎时间一阵喧闹，大家对此表示不解。

“这是最好的结局了，我已经明白，什么才是自己应该做的，自己并不是这块料，即使强行去获取，最终也会一无所获。果然，我还是应该好好地做自己的生意啊！哈哈哈！舞墨，你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一直过来帮我鉴别的吧？”似乎已经释然，陆掌柜重新换上了平时的笑容。

“哦，云叔说怕陆叔吃亏，所以每次都让我过来看看，毕竟云叔亲自过来，你肯定会不好意思。”方舞墨不以为然道。然后，以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不只是对自己，还是对看不见的他人说道；“果然，即使是这样的灵，也更适合引导他人呢……”

就在这时，门又开了，在今天第二次突然地被打开了。

“舞墨你果然在这啊，云叔回来了，父亲正在望月阁为他接风呢，你也赶紧过来吧！”是一位少女的声音。

方舞墨回头，望着突然闯进来的少女，露出了这段时间内都没有的笑容；“知道了，不过你先去吧。”说罢，转过头看向了一直在盯着自己的百里田。

“我有个客人，需要招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