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丹尼斯每天都会去隔离室，与卡罗尔聊一小会，有时还会和卡罗尔下下棋。

卡罗尔十分配合。

下棋，游戏，漫画，旅行……卡罗尔和他聊起了许多他感兴趣的事。

有一次甚至主动提出要用星座原理为他算一下一周运程。

丹尼斯哭笑不得，在他看来，和一个智能人谈天说地，确实是从未有过的经历，虽觉得有意思，但他仍判定卡罗尔的一切是预设程序带来的合理反应。

那应该都是卡罗尔出厂自带的数据海中预存的知识，通过对他的观察分析后，被临时调用，作为聊天的谈资。

连续几天，丹尼斯有些厌烦了，不过，今天的测试有些不同寻常。

他的上衣口袋中，一台腕带式智能表正处于开机状态。

中心规定，所有进入隔离房的研究员不能带联网的电子设备。今天，他刻意违规了。

其实，隔离房之所以被称之为隔离房，正是因为整个房间都笼罩着网络干扰波，但是这对丹尼斯来说，只是动动手指就能解决的小问题。

现在，他的腕带式智能表不仅处于开机状态，甚至正连接在世界网上……

“就到这儿吧。”丹尼斯开口，棋盘上黑白双方已走至和局，“反正怎么下都是我输。”

“怎么会呢？丹尼斯”卡罗尔脸上绽开一朵标准的笑，“是你进步了，再下几天，也许你就会赢我了。”

丹尼斯淡淡一笑，心中暗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围棋是人工智能研发初期的一次成功尝试，早在半个世纪之前，就已经没有人类可以与人工智能一较高下了。

“今天这盘棋，对我来说收获很大。”撂下这没头没尾的句话，丹尼斯起身离开房间。

卡罗尔并没有任何怀疑，丹尼斯说话向来是这个样子，没有多余的修辞，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和他比起来，自己更会“做人”。

目送丹尼斯离去，卡罗尔回到棋桌前，一颗一颗将黑白子收进各自棋盒，然后端正坐好，执起一枚黑子，下在了整个棋盘的中心——天元位。

从隔离室离开，丹尼斯一秒不停，转身便进入了观察室。

“扩大干扰网范围！覆盖观察房！”脚才踏进观察房，丹尼斯便大声发出指令，房间里其他研究员都在进行自己手上的工作，一时间，都因丹尼斯的话愣在当场，没人反应过来。

“快！”丹尼斯大声催促。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叶梨，她迅速打开墙上的干扰仪面板，按下几个数字，将干扰网范围扩大到观察室，一瞬间，整个观察室所有的电子设备都被切断了网络连接。

与此同时，丹尼斯疾行到自己的桌前，伸手拿出自己上衣口袋的腕带式智能表。

坐在她隔壁的，正是A组的澳洲姑娘玛蒂尔达，见此情景她惊呼了出来：“你竟然将联网的设备带进隔离房？！”

众人大惊，叶梨闻言，几步来到他跟前，正要开口询问，却因他接下来说的话改变了主意。

丹尼斯语速飞快：“她在一个小时内向我的腕带式智能表发起了3867次攻击！你——”他指向坐在监控仪前的肯尼，“在我与她下棋的一小时中，‘心锁’可曾监控到一次？”

肯尼大惊，转头仔细查看监控仪的屏幕，颤抖着声音回答着：“都是正常数据，没有监测到任何攻击行为！”

“卡罗尔果然有自我意识！并且藏在我们监控不到的地方！”玛蒂尔达大声叫了出来。

房间内议论声四起。

丹尼斯却不管这些，他将腕带式智能表连接到自己的手持电脑上，打开一个红色图标的程序，很快，屏幕上闪过一组组数据，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丹尼斯却一目十行，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叶梨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观察室里的窃窃私语顿时不见，众人都将视线集中到了丹尼斯身上。

片刻之后，丹尼斯开口说了一句话：“我需要协助。”

“怎么做？”叶梨此时并没有去追问前因后果，而是给予丹尼斯完全的信任与帮助。

于是，丹尼斯发出指令，叶梨进行分工指派，观察室所有程序组的计算机专家分工合作，四个小时后……

“抓到你了！”丹尼斯一声大喝！

同时，房间内所有屏幕都弹出一个红色的警示框——

Attention！FoundThreat！

众人绷紧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一声惊呼却又使大家的再度紧张起来！

发出惊呼的女研究员颤抖着手指，指向观察室的玻璃幕墙，人们惊讶的发现，卡罗尔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玻璃幕前，面无表情，嘴唇掀动，仿佛在说着什么。

“打开传声器！她在说什么？”叶梨指挥道，可是卡罗尔已经转身，回到了棋桌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摆弄着黑白棋子。

“回放监控录像！”叶梨再次下令。

“不用了。”童胜男的声音响起：“她说的是——这是人类文明进化必须经历的，你们阻止不了我，谁都阻止不了我！”

童胜男是行为分析方面的专家，对唇语有很深的研究。她的话让众人惊讶之余，不可避免地感到一丝悚然。

之后，在叶梨的办公室，在SILICONER-1研究中心几名重要组员在场的情况下，丹尼斯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先黑进网波干扰仪，改写了程序，留出一个波段，使腕带式智能表通过这个网络波段连入世界网。然后将它带进隔离室，假装与卡罗尔下棋，实际上是想试探她会不会察觉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不受干扰波影响的设备。”丹尼斯举起手中的腕带式智能表，接着说，“事实证明，她果然有所察觉，对它发起了攻击。回到观察室后，我让你们将干扰网扩大，是担心有病毒留存在智能表的内存中，她虽无法攻破我的防御，但将一段数据存在表中还是轻而易举的。不过后来证明我多虑了，腕带式智能表中毫无残留，若非我事先设置的反向追踪程序起了作用，我甚至无法得知智能表曾被攻击。”

“这也太危险了，万一卡罗尔通过你的设备联接到世界网，后果不堪设想！”肯尼极度不赞同丹尼斯这种冒进的做法。

“腕带式智能表上有我事先装载好的防御程序，我有信心，世界上没有人能攻破我写的程序。

“谜之自信。”玛蒂尔达显然也是不赞同丹尼斯的做法，低声埋怨了一句。

“事实证明，我的防御程序确实经得起考验。“丹尼斯听到了，并不因玛蒂尔达是女孩子而有一丝礼让，淡然回怼过去。

“好了！”眼见场面开始变得尴尬，叶梨及时出声阻止，“丹尼斯，我很赞赏你这次的引蛇出洞的想法，但是，我并不认可你瞒着所有人的做法，以后，再有这种突发奇想，务必提前通知我，我会评估可行性。”

然后，她的声音渐渐缓和：“要知道，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人，都是和你站在同一战线的，我们是你的同事，不是你的敌人。刚才，在你的指挥下，大家通力合作，才锁定了那段源代码。可见，有时候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没有办法做到面面俱到。你懂我的意思么？”

丹尼斯点点头，叶梨说的有理，如果不是众人的帮助，他极有可能无法做到及时锁定。

众人见他态度缓和，也不再争锋相对，这时，玛蒂尔达突然问丹尼斯：“你今天和卡罗尔下棋竟然下了个平手？难道是因为卡罗尔忙着破解你的智能表防御，分心了？这不合理吧。”

叶梨立时否定了这个可能性：“根据卡罗尔智脑的配置，它的运算速度完全可以做到一心千用，绝不可能出现什么分心的情况，而且，硅基智能人的主程序规则不允许智能人对人类有欺骗行为，而且，卡罗尔安装的模块清单上虽然有察言观色的功能，但是并没有主动调整行为策略的能力，也就是说，除非我们人为调整围棋对战的难度，否则，与她下棋是不可能赢或者平的。”

“可她确实做到了，我想……她大概是在拖延时间。”童胜男出声，“平时你和她下棋，很快便会输掉，今天却花了平时的三倍时间。”

“没错。”丹尼斯回忆道，“每次我觉得快要输了，或者走错时，卡罗尔都会放出几个漏洞给我。起先我以为她是故意让我，现在看来，似乎目的并不单纯呢。”

摸了摸下巴，丹尼斯边回忆边说：“她应该是把我当成了木桶上最薄弱的一块，一群聪明人中最傻的那个。”

闻言，玛蒂尔达与童胜男相视一笑，她们同时想到了之前的对话，玛蒂尔达对丹尼斯的评价——“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今天的事对研究团队来说，是前所未有的进展，从卡罗尔最后的行为可以看出，她已经发现丹尼斯的小把戏了，并且因此恼羞成怒，之前的乖巧配合，显然都是她的伪装。”叶梨将话题导回正轨，“当务之急是如何改进‘心锁’补丁，尽快抑制她的自我意识发展。”

她面色凝重，对在座的研究员说：“我今早接到巴尔莫斯先生的电话，卡罗尔的买家已经将她的情况出卖给了新人类联盟，对方手上已有了一些证据。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闻言，众人都觉得心情沉重，多年来，中心的研究员们将时间与精力都奉献给了SILICONER-1计划，尤其是他们6号楼，更是处于核心位置，事发之后所有的研究员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我已经有些头绪了，加上今天得到的资料，再给我两天时间，我应该能架构出有效的程序规则。”丹尼斯才来不到两周，无法对其他人的心情产生同理心，如果说最初他参与这个项目只是为了摆脱牢狱之灾，现在更多是因卡罗尔的反常行为激起了好奇心，灵魂病毒是否真的存在？是他目前最有兴趣探索的问题。

就在几人关门讨论对策的时候，公岛最大的新闻台接到了一条线报信息——

弈智慧科技研究中心的王牌产品SILICONER-1出现重大研究事故，智能人出现自我意识！机器人称霸世界的时代即将来临，人类终于踏上了自我毁灭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