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车子停在路边,班布里奇打开格伦的简历,再次核对了一遍——

十一区89街零点公寓377号胶囊房

从车窗探出头，路边一栋半新不旧的公寓楼，挂着的正是“零点公寓”的招牌。

近几年，公岛人口暴涨，有限的土地无法提供人们足够的生存空间，硅人类自我繁殖后，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已经到了极限边缘。

有头脑灵活的开发商想起了这种几十年前就出现过，但一直不温不火的胶囊公寓。

为了吸引购买者眼球，开发商在设计上做了改进，与传统的胶囊旅馆不同，新的胶囊公寓扩大了空间，在隔音上做了很大的优化，加强了私密性，并配备了中央温控系统，在空气流通上也做了很大的改进。

但是胶囊公寓毕竟空间有限，偶尔尝试还能让人觉得新鲜，长期住下来却会让人感到压抑异常，所以推出后人类社会反响冷淡。

谁知低收入的硅人类群体却对这种胶囊公寓十分感兴趣，他们没有人类那么细腻的情感，也无需睡眠，只需在工作结束有属于自己的空间，享受一点自由时间，同时部分高强度工作的低配硅人类需要一个固定充能的场所。

开发商便改变思路，彻底将目标客户群体设定为低收入硅人类群体，并且根据硅人类的需求，重新设计了胶囊公寓的内部配置，比如给每个房间配置了固定充能接口，同时在公寓入口也设置了能量条自动贩售机……结果自然是大获好评，低廉的价格，为硅人类量身打造的设计，使得新的胶囊公寓刚一推出，便销售一空。

开发商打铁趁热，在十一区购入多栋旧楼，全部改造成了这样的胶囊公寓。时至今日，胶囊公寓已经成了多数低收入硅人类的最佳选择。但是却遭到了硅人类人权组织的强烈反对，被认定为种族歧视的设计。

……

在公寓的管理处，班布里奇叫醒了睡眼惺忪的公寓管理员。

“您好，我377号胶囊房格伦先生的代表律师，受他委托来取一些证物。”

公寓管理是一名纯人类，之前正在午歇，闻言揉着眼睛问道：“377号？就是那个偷东西被抓起来的坏小子？”

“格伦先生尚未被定罪。”班布里奇笑着切入正题，“他的房间密码被我不小心弄丢了，不知道您这里是否有备份？”

听说要密码，管理员突然警惕起来：“非本人不可进入！”

班布里奇并不着急，他拿出一张政府公文递给公寓管理员：“您如果对我的身份有怀疑，可以看一下这张委任状。”

这是区检察院发给他的义务辩护委任状，其实早在格伦拒绝他的法律援助时便已作废了，不过此刻拿来糊弄一下公寓管理员还是没有问题的。

管理员戴上老花眼镜，装模作样看了半天，仍然有些狐疑。

班布里奇表情轻松，再度开口：“您若是觉得不方便，我可以联系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员来处理，说着，他打开腕式电脑，拨通了白杨的电话。

“别别！”电话才接通，白杨身穿制服的身影刚弹出来，管理员就眼疾手快伸手关闭了班布里奇的通话键。

全在班布里奇预料之中，像这类十一区的胶囊公寓，表面上管理严谨，实际运营粗暴，阳奉阴违，一堆台面下的操作，最烦跟白杨他们打交道。

果然，管理员一脸讪笑，在电脑上按了几个键，之后报出一组数据，然后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就关上了管理室的对外窗口。

班布里奇也不介意，记下密码，搭乘电梯来到了这间公寓的三楼。

来之前，班布里奇做过简单的调查，这栋胶囊公寓，算是十一区较大的一间了，共有十层，每层有100间胶囊房，入住率100%”

现在是工作时间，这里的住户显然都在各自的岗位上，整个胶囊公寓一片空寂无声。

循着号码牌，班布里奇走到走廊的中段，找到了格伦的房间。输入密码后，被刻意设计成太空舱式的隔音门自动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靠右侧一张仅能供一人平躺的单人床。

床面很干净，纤尘不染。

左侧墙壁靠近门的位置是一排按钮，班布里奇扫了一眼，是“排风、升温、降温、照明、充能”之类的功能。

靠里的位置有一块活动浮板，班布里奇伸手拉下，正好是一张小桌的样子，桌面上用磁性贴固定着一些广告单据。

班布里奇翻了翻，都是一些针对人类的保险、投资信息，想到格伦的账户余额，班布里奇不打算放过这些线索，便用腕式电脑的照相功能一一拍下，打算回去后细查。

右侧墙壁内嵌了一个不太深的柜子，用隔板分了两层。

第一层放了一些瓶瓶罐罐，班布里奇拿起来端详，分别是二氧化硅中和喷剂、钛金关节防磨损油、仿生皮修补膏……名字奇奇怪怪，班布里奇搞不清用途，但联想到艾米说过的基础保养套装，便一股脑拍下，发给了自己的助理，让她帮忙确认一下，这些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基础保养套装。

第二层是几本纸书。

看书？班布里奇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好笑，硅人类明明拥有人类没有的数据海，只要载入数据，只需短暂的检索，就能找到需要的资料，却总是爱学人类的样子，看书品茶欣赏艺术，实在是画蛇添足。

他虽这么想，却也没放过这几本书，一一翻遍，没有找到任何折页，笔记，也没有任何东西夹在书本中。班布里奇只能将书本封面一一拍下，书籍分别是——

《硅人类可持续发展之我见》

《生存的艺术》

《自我繁殖——硅人类的潘多拉魔盒》

《SILICONER诞生之摇篮——“中心”探访纪实》

班布里奇回想起之前从艾米处了解到的一些信息——

人类有寿命限制，硅人类也有使用年限。

早期，只有弈智慧科研中心一家在做的时候，产品品控做的比较好，所用材料都是上乘的，那几年出产的硅人类，使用年限十分长，轻易不会出现机体老化的情况，若保养得当，甚至可以超年限使用。

量产化后，各家公司针对硅人类的不同工种做了创新，选材也开始良莠不齐，硅人类个体的品质出现分化。

这种情况在硅人类出现自我繁殖后愈演愈烈，硅人类能够自我繁殖制造芯片，而机体则由他们自己定制，做成什么样子是个体选择。

为了规范管理，硅人类的品控做了分级。

不久之后，第一批到达使用年限的硅人类出现了，大多是品控等级较低的，人们发现，这些到达使用年限的硅人类的部分零件可能会释放出一种有害辐射。

于是又出台了新的规定，建立了硅人类回收中心，强制对品控等级不高，即将到达使用年限的硅人类进行强制回收。

想起格伦的使用年限，再看看这些书，班布里奇心里有些了然，泛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异样情感。

之后，班布里奇将小小的胶囊房全部翻找了一般，除了单人床下储物柜里也有几件清洁工制服和日常的便服，班布里奇再也没有发现别的东西。

这就是一个低配硅人类全部的家当。

班布里奇带着复杂的情绪离开了格伦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