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山最出名的两个人物都在野鸡山,并且都姓谭,一个是谭富贵,一个是谭乐喜,二人的曾祖父是堂兄弟,也算是一脉相传,而贫富也在曾祖父那一代产生了两极分化,据说是一位端公替谭家看了一块好地,发人又发财。相反,谭富贵这一门,逐渐衰败。
家族大了是非多,老祖宗们不愿意后代继承这样的仇恨,也就退让进行了搬迁,谭乐喜的祖父搬到了野鸡山的中上段,买了几百亩土地,也因此被当作是资产阶级而成为了地主,但子孙并未受到波及,做生意的财源滚滚,求学的则事业有成,谭乐喜五十余岁,仕途已经达到了顶峰。
村路刚通没多久,一辆绿色的帆布越野车就开到了野鸡山,司机是个年轻人,他拉开车门,下来一位大腹便便的官老爷,路过的村民一看,这不正是谭乐喜吗?
这一次回来,谭乐喜想迁高祖父的坟,他还带了一位风水大师,走遍了白云山的山脊梁,一但看上地,谭乐喜将不惜一切代价买下来。尽管谭乐喜已经好几年没回家,在家族中的威望却有增无减,在听了风水先生一番说辞后,召集族人开会。
在谭家最老的木屋前,摆放了五张八仙桌和二十条板凳,中间那一张,除了上座,坐着谭家的长者,其余的四桌则坐着各房有钱有势的代表,在这里务农的,则只有站在边上的份,或是拿条板凳坐在边上,不得有所言语。上座只有谭喜乐一个人坐,秘书先用纸擦了擦,再吹了吹,往桌子上放了一个瓷杯,又拿着保温瓶往杯子里倒了开水,这才把屋檐下闲聊的谭乐喜请入座。
这场会议决定了上寨谭家人将来的命运,即便谭乐喜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势,也无法说服长辈们迁坟,他气急败坏,甚至摔了杯子,但同辈中的代表很少有人支持,表决时只有四五人举手。眼看着迁坟无望,大家就要散去,谭乐喜的司机从车里拿出几条名贵的香烟,一人一包发了起来,那些刚从板凳上挪开的屁股,又碍于情面的坐了下来。
割让土地,出钱修祠堂和新坟,当谭乐喜拿出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条件后,谭家人终于同意迁坟,而风水宝地就是谭富贵在后山上的一块荒地,距离下寨有半里,绕过几条沟和几座小山丘,谭富贵赚路远就没种,长满了野草和杂树。
为什么这么一块荒地被视为风水宝地,风水先生没说原因,天机不可泄露,只要谭乐喜认可,哪怕是绝地也行。谭家人并不在意选择什么地,就算是吃亏,认为谭乐喜也是大头,为此就让一个与下寨走得亲近的族人来买地。
“少了一千块不卖。”
谭富贵知道那是块风水宝地后,要出了天价。
对于一般人家来说,一千块那是天文数字,毕竟就是块荒地,而且四面环山,阴气逼人,就算是倒贴也没人会要。但这一次风水先生认定是块宝地,谭乐喜又想升官发财,一千块自然不在话下,但人都是爱钱的,谭乐喜最大的让步,是一头耕牛。几番讨价还价,谭富贵被灌了一顿酒后松了口,得到了一头半大的耕牛。
“花先生,我堂哥买我的那块地,真的是风水宝地吗?”
显然,谭富贵多少有点后悔,一头耕牛值不了几个钱,为此就来问爷爷。
爷爷笑着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风水宝地,人的富贵都是命中注定的。”
有了这句话,谭富贵也就知足了,别人不信,爷爷的话不能不信,他甚至当着众人嘲笑谭东喜:“你把那块地当作宝,还用一头牛和我换,我问了花先生,他说那块地狗屁不是。”
地可以不是风水宝地,但话不能乱说,特别是关乎到家族存亡的大事。谭富贵没管住自己的嘴巴,却给爷爷惹来了麻烦,谭乐喜的三爷谭三公便铁着脸来讨说法。爷爷赔礼道歉,请谭三公吃饭,好在两家有着不错的交情,白事也都请爷爷打理,这才没计较。
迁坟那天,上寨热闹非凡,除了之前那位风水先生,谭乐喜还请来县城最厉害的端公做法,一番折腾,终于将一副染着朱红颜色的上好棺材抬上了山,鞭炮震天,号子不断。谭乐喜为了这场迁坟仪式花费不少,但凡在场的人都给了一包好烟,上山的给了双份,酒席更是大鱼大肉,摆了有五十多桌。
事违人愿,回县城的路上,谭乐喜的车将一户人家的耕牛撞死,谭乐喜的大哥第二天在下地干活里挖断了脚拇指,谭三公一病不起,谭四公家的曾孙掉进了鱼塘……短短几天,谭家大事小事不断,全都不是什么好事。
谭三公让儿子把爷爷请到上寨,这一次轮到他赔礼道歉了,咳嗽了一通,吐了一口痰,痰里带着血丝,谭三公上气不接下气,虽然年近九旬,但身体一直健壮,没迁坟时一直都在地里干活。
“花先生,我死不足惜,可我心不甘啊,乐喜听信了外人的话,要害我全家啊。”
“三叔,我上去看了,那块地是过阴过阳之地。”
“啊,你的意思是,这是块绝地?”
“我眼拙,也不知道看准没看准,你还是请几个人来看看为好。”
“哎哟,要是你花天成都看不出来,还有谁能看出来,唉,也怪我,当初要是请你来看,就不会出这些事了,乐喜当了官后就自大了,眼里没有我们这些长辈,人都是他请来的,现在出了事,他又不管了,我们兄弟几个商量了一下,想请你帮个忙,化了这次灾,利是这个好说,别人给十二,我们给二十四。”
“三叔,这不是钱的事。”
“天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都说是绝地了,这是要绝我谭家啊,我虽然没有什么见识,也只说过这过阴过阳之地的厉害,钱好商量,只要你帮忙,你开个价。”
爷爷并不会看地,但他相信这世上没有什么风水宝地,同为端公,爷爷从来不替人看地,因为要求看地的人,都想大富大贵,而中华大地所谓的风水宝地,都被大权在握的人占据了,民间所谓的宝地,不过是一种安慰罢了。凡人葬凡地,这是天与地的规则,一味的贪婪只会迷失自我,反受其害。
找不着好地,却也要有所忌讳,风水中有十大绝地,首当其冲的就是过阴过阳之地,随后是箭射之地,水冲之地,三角之地,水散之地,庙前庙后之地,政府之地,煞地,坟地及棺材之地。无论修房还是造坟,犯了阴阳和煞,必断子绝孙。
民间还有一种说法,就是谭家的地曾是百人坑,剿匪时发生激战,白云山的土匪大多阵亡,最后埋葬在那片山,后来开荒种地,有人在那块地里挖出了人骨,由于破封建迷信,那个时代没人敢提百人坑的事,但年长的人都清楚,那一带埋葬了不少人。甚至还有人曾看见过阴兵在林中行走,这也是谭富贵为什么不种那块地的原因。
爷爷在谭家的老屋前设了法坛,摆上了一张八仙桌,上面放着一升米,当中插着三柱香,桌上放着七杯茶,刀头和豆腐及一些祭品,他在绿纸上画了一道奇怪的符,朝着东方而焚,又烧了一些纸钱,端起桌上的一碗清水,朝四周喷洒,又画了几道符,贴在了谭三公家的门窗上。
谭三公家的灾止住了,上寨的人却制造了谣言,认为这场灾难的起因是谭乐喜没请爷爷做道场,被爷爷暗中做了手脚。后来,谭乐喜又从外面请来了端公,给他的高祖父再迁了坟,而他的兄弟们,则视爷爷为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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