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梓梅把带来的水果礼物都摆好，然后跟着宋梓洋一起去厨房帮忙。

她说自己就不在这里吃午饭了，一会儿过去陪妈妈吃饭。怕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她先帮着打打下手。

“你们怎么突然打算去市里？军子的学习怎么办？市里找学校可不好找。现在每个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有学籍，换学籍挺麻烦的。”

“双双一直想去。现在军子也大了，也不用她在家里全天带着了。村里的理发店根本不赚钱，一家人的开支都靠我跑长途。跑长途也累。我现在肠胃都不好，再跑几年就跑不动了。我们打算去市里闯闯，趁着还年轻。我做骑手送外卖，她开个理发店什么的。”宋梓洋从冰箱里拿出一块新鲜的牛肉，中午打算小炒牛肉吃。

宋梓梅帮他蒸饭摘葱姜蒜。

“做骑手只要跑的单多，倒是很挣钱。月入一万没有问题。在市里开个理发店，只要手艺过硬，价格公道，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是前期租房子押金，租门面都要钱。你们钱现在还差多少？”

宋梓洋听姐姐这个话，以为有戏，赶紧说道：“我们自己手里还存了一点钱。就差五万块。五万块就可以了。我们估计两年内能还清。”

宋梓梅从灶上水壶里倒出来一点热水到菜盆里，再开水龙头加点冷水进去。

冬天水沁凉，凉到脚心，没有热水，手一会就冻红。

她边洗着蔬菜边无奈地说道：“我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你姐夫还欠了好几万外债。冬冬和夏天的课外培训班，一个月就小两千。我们房贷每个月还有三四千。我们现在都愁得慌，真想一夜之间中个一千万的彩票，那样我就能借点钱给你了。”

宋梓洋略有失望。

失望之后，羞赧上头：“姐，知道你这几年也困难。不跟你借。而且上次我借你的钱还没有还呢。”

“不着急。但是你下次可不能再赌了。哪里有赌徒能发财的。你下次再赌，我就告诉双双。”宋梓梅害怕一心想发财的弟弟沉迷赌博，时不时地敲打他。

她见过太多太多因为赌博妻离子散的家庭悲剧了。

宋梓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双双知道自己赌博的事情：“姐，我肯定不会再赌了。一有钱我就把那个钱还你。你千万千万别告诉双双。双双说了，我要是再赌博，肯定跟我离婚。你千万不能说。”

宋梓梅好气又好笑地白了弟弟一眼：“你啊你，这辈子就被双双吃定了。也就双双能管你。挺好，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那个钱不着急，等你们在市里定下来再说吧。”

“你和姐夫真的不想在服装行业干了？那你们打算干什么呢？”

宋梓梅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呢。要是有个铁饭碗该有多好。根本就不用担心失业和市场不行的事情。你要告诉军子，一定好好念书，考上好大学才有好工作。我们现在也很矛盾，看上了一个项目，但是需要五六十万启动资金。银行能借的都借了，你姐夫那边的亲戚也借遍了。但是根本筹集不起来。”

宋梓洋切着牛肉不说话。

普通家庭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是想着衣食住行，钱从哪里来。

“大洋，你那天怎么想起跟宋梓晨打起来了。”宋梓梅看着弟弟瘦弱的肩关心地问道。

这个弟弟从小就老实，被宋梓晨狠狠打一顿也只会躲起来自己哭。

他们姐弟两从小就害怕宋梓晨，到现在依然是。

她没结婚之前在外面打工挣的钱都给妈妈了，妈妈转眼交给宋梓晨，说他要娶媳妇，先放他那里存起来，等她结婚了，会还给自己做嫁妆。

自己结婚的时候，母亲却丝毫不提前事，仅仅买了两床被子当作嫁妆送给了自己。

好在自己老公从小父母就去世了，没有公婆站出来指责自己，老公也完全不计较。

结婚后宋梓晨还陆陆续续从自己手里借了几笔钱。

直到自己生下了冬冬，宋梓晨一点表示没有，看见自己的孩子抱都不抱，冷漠得很，她才醒悟，宋梓晨也许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成一家人。

“我哪里想跟他打起来。那天我以为他不在家，想张嘴跟妈妈借五万块钱。结果他听见了，出来对着我就是一顿骂。还把我拿给妈妈吃的腊肉像扔垃圾一样扔了出来。双双气不过跟他吵了起来，他还想动手打双双来着，被张宝和卷毛还有姐夫一把摁住了。后来他动手推了双双我才和他打起来。姐，宋梓晨下手太狠了，直接掏我的眼睛，对着我的脑袋用力地砸。我还怕自己下手太重会伤着他，没敢太使劲。可是他真是完全不顾及，直接下狠手。双双被他用力推了一把，肩胛骨疼了一晚上。要不我们怎么可能会去医院。”

“他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还希望他心慈手软。以后不要惹他，反正你们也要去市里了，以后离他远远的。”

“你说妈怎么那么偏心。爸爸意外去世留的这上百万，还有咱们结婚前给她寄的钱，她怎么全都给宋梓晨花。之前说我和宋梓晨一人一部分，现在变成，除非她死，否则我一分钱都不会有。”

“她至少说过你和宋梓晨会一人一部分，我这个女儿，在她心里怕是永远是个外人吧。”宋梓梅苦涩地说道。

妈妈惯着宋梓晨，心疼着宋梓洋，却独独忽略了她这个女儿。

爸爸去世后，她在家里就别想闲着，妈妈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活等着她。宋梓洋和宋梓晨还能松口气休息休息，出去挖挖泥鳅钓钓鱼。

她只能一天到晚留在家里干着永远干不完的家务活。

从来没有漂亮的衣服，没有新的鞋子。

穿的衣服有时候是宋梓晨剩下的。

所以她很早就出去挣钱，挣钱给自己买漂亮的衣服，时尚的鞋子。

以至于她现在只要看见漂亮的衣服就挪不动腿，不停地想买回去给自己穿。

她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服装市场做导购。

她真的很喜欢那份工作。

每天穿着店里漂亮的衣服让所有人欣赏，向路过的所有人推荐。

那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长得一点都不丑。

相反，很多男顾客会故意找自己聊天，下班后会找借口邀自己吃饭。

那个时候，她认识了商场里生意最好的老公，两个人日久生情。

有了自己的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不想干活就可以在家里躺一整天，没有人会指责她。

也罢，一切都过去了。

毕竟是妈妈和哥哥当初努力挣钱干活，供着自己读完了初中。妈妈还帮着自己带大了冬冬和夏天，劳苦功高。

穷人家的孩子，不能要求得太多。

健健康康地活下来，有衣遮体，有饭饱肚已是万幸。

妈妈当初比自己更不容易。

所以她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妈是什么想法。反正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她的钱。她说过给你和宋梓晨，也许等她去世了，剩的钱就是你们两个平分吧。”

宋梓洋居然完全没有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他也觉得这笔钱是他和宋梓晨的。

姐姐早就嫁人，不属于家里的一部分。

所以他只是抱怨，现在宋梓晨每一天花钱都大手大脚，等不到妈妈不在的那一天，那个钱说不定就被他花完了。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不管怎么样，也不会到你手里。别想太多了。看样子，那笔钱，妈妈是要自己保管到底了。你还是想想其他的办法筹集五万块吧。妈那边肯定是不会拿钱出来了。”

宋梓洋知道姐姐一直和妈妈密切联系。

这些话很有可能是妈妈要她说出来给他听的。

“我也知道。反正所有的东西都是宋梓晨的，她只有宋梓晨一个儿子。”

“嗯，自己再想想别的办法吧。天无绝人之路，肯定会筹到钱的。”

说完这几句，宋梓梅擦干了手，直接去到了隔壁家里找吕二娘。

吕二娘正在地里种辣椒，见到女儿回来了，第一句问的就是，冬冬和夏天什么时候回来。

两个小外孙是她一手带大，隔一段时间不见就想得慌。

宋梓梅换下了自己的高跟鞋，从妈妈床底下拿出一双棉拖鞋穿上，又脱下了自己的羊绒大衣，换上了妈妈的黑色棉服，然后去地里帮着妈妈一起种辣椒。

她问宋梓晨哪里去了，是不是又出去打牌了。

吕二娘无奈地说道，他除了打牌哪里还有其他的什么正事。每天就是喝酒打牌，打牌喝酒。

“妈，我看你枕头下面有一个新的金表，谁送的？”

“还能有谁，宋梓晨呗。他这段时间总是乱花钱，怎么劝也不听。”

“他这半年花钱怎么这么大手大脚，去年过年买了那么多的年货，好多都没吃完就潮了。妈，你现在真大方。”宋梓梅话里有话。

听话听音。

吕二娘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心思细腻，有什么话一般都不会直接说出来，喜欢自己瞎琢磨。

“你哥哥上半年挣钱了呗。去年夏天，他一直说要出门打工挣钱。那段时间总是不在家，说在市里找到了一份挣钱的工作，你还记得吗？”

宋梓梅点点头。

去年冬冬和夏天都是她带着在尾达村过的暑假。

暑假的时候宋梓晨不在家，出去了一个多月，回来后就说自己找到了一份好的工作。

他说有天晚上他散步的时候，见到几个小混混在抢劫一个散步的老人。

他奋不顾身冲上去，把几个小混混打走了，自己也挨了几拳，好在那个老人没事。

事后得知，那个老人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总。

为了感谢他，直接让他去他公司上班，一个月挂六千工资。偶尔去公司露下面就行。

“真的假的？我哥天天不去上班，还每个月给他发六千工资，那个老总是不是个大傻子。”宋梓梅对此表示怀疑。

“人家是有钱人，跟我们想法不一样。六千块钱对我们来说是一笔大钱，对他来说，只是一顿饭的价格。你哥哥对他来说是救命恩人。给点小钱也是正常哩。我天天在家里给你哥哥念经拜佛，让你爸爸在天之灵多保佑你们几个。你看，还是有用的。”

“是是是，很有用。”宋梓梅不走心地附和到。

“你刚才从你弟弟家过来？”

“是，张双和我弟不都不舒服，还去了趟医院嘛，我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之前我生孩子生病他们两口子也总是买一堆东西来看我。我看看他们也是应该的。”

吕二娘‘呸’一下：“那个张双，心眼又多又毒，耍得你弟弟团团转。前几天她带着他们张家的人来我们家里耀武扬威，逼着你弟弟问我要钱。你说可恨不可恨。那个侯丽文和张丹两个人一前一后，把我推倒在这个地上。就是这儿。”

吕二娘边说边指着旁边那块空地。

“那最终也是他们两口子受伤上医院了。我哥下手太重了。大洋说他没打算真打，可是我哥下手又重又狠。怎么现在了我哥还这样。小时候这样就算了，不懂事。现在都快五十岁了，还当我们是小孩子，是他的弟弟妹妹呢，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也不想想，我们现在孩子都那么大，有老婆有老公的。”

经济独立后，慢慢脱离原生家庭的宋梓梅逐渐意识到之前哥哥和妈妈对自己的态度有多粗暴。

虽然能理解，但是一想起之前年幼的自己长期处于恐惧之下，她就心疼得想抱抱自己。

有机会她也会跟母亲表达自己的不满，有点怪母亲为何对哥哥的暴行视而不见。

“你哥哥人不坏，就是脾气差。他毕竟比你大，要他改正过来比较困难。”吕二娘仍旧偏袒宋梓晨。

“所以我们脾气好就活该一直忍着？凭什么？还当我们是小时候，任你们打骂？”

见母亲仍然偏袒哥哥，宋梓梅小时候受的委屈似乎突然都回来了。

有时候她就是故意激怒母亲说出那些话，这样自己可以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替小时候的自己据理力争。

“一家人什么忍不忍的！哪有那么多‘凭什么’？小时候给你吃给你穿不记得，偶尔打了你一下，你就记得刻骨铭心！”吕二娘突然暴躁地咆哮起来。

她对待女儿最没有耐心。多说两句不称心的话就会暴跳如雷。

但是宋梓晨怎么训斥她，她也能和颜悦色。

宋梓梅声音也大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从小到大就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发脾气，对着我一顿乱吼。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慢慢说？一定要吼来吼去？小时候总被你和宋梓晨吓得半死。你以为还是我小时候呢？想想小时候的我就可怜。”

吕二娘见女儿脸色黑沉得可怕，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女儿自从嫁人后都被女婿惯坏了，脾气越来越差，说都说不得，稍微说重了一点就反抗，还说自己不尊重她。

她不再言语，默默地用锄头接着松土。

宋梓梅见母亲不再说话，自己也平静了一点。

到底是母亲，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伺候自己月子，帮着自己带大两个孩子。

她弯腰蹲下，把辣椒苗一株一株慢慢移植到母亲挖好的土坑里。

“妈，宋梓洋去市里发展，跟你借钱，你真的不借？你那里钱还够吗？是不是都让我哥花了？”

吕二娘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我的钱都存银行了，定期，取不出来。他结婚的时候，我已经给过他五万块了。家里没有多余的钱。”

宋梓梅注意到了吕二娘防备的眼神：“放心，你的钱我一分都不要。只是，妈你留着那么多钱，你也花不完呐。最后不也都是你两个儿子的吗，早给和晚给不都是一样吗？早给的话，还能缓和你们之间的关系。”

“我为什么要缓和跟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一家人我都看不上，我死了也不要他披麻戴孝。”吕二娘手里的锄头没有停，一下一下地挖在黄色的土地上。

“那军子呢？他可是你唯一的孙子，你也不要了？”打蛇打七寸。宋梓梅知道吕二娘特别喜欢军子。

她都有点吃醋，比起自己的冬冬和夏天，军子在奶奶心目中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

吕二娘骨子里还是传统思想，儿子的孩子才是自己家人，外孙外孙，是外人。

听到宋梓梅说起军子，吕二娘脸上顿时温和了起来，她不说话。

“我听说军子的学习成绩不是很好。要是继续留在乡下念书，考高中肯定是考不上的。考不上高中就考不上大学，回头还只能回家种地养鱼。”

吕二娘立刻摇头摆手：“可不要那样！可不要那样！太累了！军子不能那样！一辈子都没什么出息！”

“他要是去市里念书呢，高中肯定还是能上一个，这样考大学也没什么问题。”

吕二娘将信将疑：“去市里念书和在乡下念书不一样吗？不也是老师教自己学吗？”

宋梓梅摇摇头：“妈，不一样，差别大着呢。市里的升学率很高。军子只要能去市里，考上高中应该没问题。”

吕二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细细琢磨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