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手里还有多少钱？放心，我一分都不要。我就是替你算算。”宋梓梅抬头打量着吕二娘。

“我不用你算。我都存起来了。你和宋梓洋关系那么好，他没告诉你？”

“他没有告诉我啊。而且他怎么知道你有多少钱？”

吕二娘不屑地‘切’了一下：“宋梓洋啊，跟小时候一样，就喜欢乱翻东西。我房间不知道被他翻过多少次了。我的东西怎么放的我心里都有数。只有有人进去动过了，我都能一眼看出来。他还耍之前的小把戏，隔三差五来我们房间翻一下。小时候就因为总翻你哥哥的东西，他挨过多少打，现在还不记事。”

宋梓梅苦笑了下，她那个弟弟确实这样，喜欢乱翻别人的东西。小时候偷宋梓晨的钱去赌博，被宋梓晨狠狠揍了好几次。

“反正你的钱你自己看好，给自己留好了。宋梓晨和宋梓洋都不可靠。还是钱最可靠。”宋梓梅叮嘱自己的母亲。

“我知道。你父亲走的那一年我就知道了。”吕二娘轻轻说道。

下午五六点的时候，宋梓晨就和刘礼鸣一起回家了。

宋梓晨手里拎着两斤肉，刘礼鸣怀里抱着两瓶酒，一前一后，边走边讨论着上把牌出错牌的事情。

两个人打算今天晚上大吃大喝一顿。

吕二娘还很好奇，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宋梓晨告诉她，在床上躺了三天，一没吃二没喝，早上吃的那顿一会儿就没了。

在胡春雁超市打牌没打多久，肚子就饿得不行。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自己连吃了三碗方便面加两三根火腿肠，还是不够。

旁边坐着的黄铁柱一身猪肉味，把他馋得不行，刚才实在饿得受不了了，牌都抓不稳。于是他赶紧从黄铁柱家里买了两斤猪肉，一路小跑回来吃饭喝酒。

“别喝太多了，你刚好！”吕二娘嘱咐道。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嘱咐对儿子不起任何作用。

但是不说这句话，她就是不舒服。

果不其然，两个人没多久就喝高了。

宋梓晨喝高了就在那里吹牛，说要把打自己的几个人碎尸万段。

每次喝完酒都这样，又吵又闹直到夜里十一二点。

吕二娘像往常一样把门关上了，不想让他们吵到自己睡觉。

突然，喝醉酒的宋梓晨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刘礼鸣紧随其后。

他一路走到前几天挨打的池塘分叉口，站在路口，双手叉腰，突然开始扯着大嗓子大喊大骂。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谁打了我，我心里都有数！这个仇我迟早会报！”

刘礼鸣上前想要把他拉回家。可是喝了酒的宋梓晨浑身有着牛劲，他一把推来拉扯自己的刘礼鸣，接着破口大骂。

“我告诉你们，所有人都夹紧点尾巴做人！要是把我惹急了，我什么都说出来！”

宋梓晨从小嗓门就大。再加上喝了酒，声音似乎更加洪亮。

他一开嗓子，这边的六户人家每家每户都探出头来张望。见是喝醉了的宋梓晨，大家又摇着头，一脸不屑地回去了。

“你们不要看不起我！你们都不是什么好鸟！杀人的偷人的赌博的，我心里都有数！哪天要是把我惹急了！我全部都说出来！谁也别想好过！我告诉你们，我要做的事情，谁也别想挡着！谁要是挡我的路，别怪我不客气！”

刘培元根本不敢上高三年级去问沈洪刚那天晚上到底在没在学校。

他很怕沈洪刚。不仅仅是他，他们年级里很多男生都怕。都知道沈洪刚打架厉害，家里有钱，脾气冲，谁也不敢随便惹他。

这几天自己的爸爸一直催促着自己问，他只能随便编瞎话，说问完了，那天晚上沈洪刚确实在学校宿舍里。为了增强他说话的可信度，他还说高三年级那晚都在测试数学，高三全年级的人都在，没有人请假，也没有人离开宿舍。

催了三天，终于得到儿子的准信后，刘礼鸣自己带着酒，兴冲冲地跑到宋梓晨家里，告诉他这个情况。

宋梓晨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不是沈洪刚，那还能是谁？

他边喝着酒，边慢慢琢磨。

坐他对面的刘礼鸣也没有少喝。

他们家养的猪前天出栏一波，卖了个好价钱，挣了小两万，他心情也非常美。

这个时候他就知道孙小凤的好了。如果不是她天天忙里忙外伺候这些猪，肯定卖不出这样的好价钱。

宋梓晨皱着眉头，越想越糊涂，他最后干脆把面前的酒一口闷了，不再想了。

“不想了，回头再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哥，你三天没去打牌，你干什么去了？村里也没有看见你人。”刘礼鸣殷勤地问道。

宋梓晨点了一根烟，得意洋洋地告诉他，他看车去了，他马上就要带着刘礼鸣赚大钱了，让他好好等着就行。

刘礼鸣一听这个，虽然不知道真假，但还是装出欣喜若狂地样子，不断地感谢宋梓晨，给他倒酒。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不停地相互劝着对方喝。

不一会儿，一瓶酒就喝完了。

吕二娘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六点，他们两个就喝成这样。

她沿着墙角慢慢走，洗漱完后回到了自己房间，看着中央台的戏剧频道，听着花鼓戏。一边听着，嘴里一边哼着。

这是她每天晚上的日常。

快九点的时候她准备上床睡觉了。

隔壁宋梓晨房间里倒是没什么大噪音。

这样也好，不会吵到自己睡觉。

之前好几次他和刘礼鸣喝着酒扯着个破锣嗓子用力喊，喊得她睡觉都睡不安稳。

第二天六点半不到，后院的公鸡就开始打鸣。

吕二娘哆哆嗦嗦穿着自己的厚棉服，汲上棉拖鞋走出自己的房门。

怎么大厅里这么多鸡进来了。

还到处拉屎，拉了很多臭鸡屎在面。

吕二娘生气地把鸡都赶出去。

那些鸡见到自己的主人起床了，顿时‘咕咕咕’乱跑乱飞冲到外面去了。

“又不关大门。真是的，要是进来个贼怎么办。怎么说都不听。”

吕二娘自言自语。

她意外地发现宋梓晨连自己房间的门也没有关。

现在外面的风还很很凉，不关门的话，屋里一会儿就吹透了。

怎么昨晚睡得那么沉，连呼声都没有。

平时睡觉呼声都能把房顶抬起来。

她走进房间一看，赫然发现宋梓晨和刘礼鸣双双倒在了地上，两个人的尸体已经僵硬。

吕二娘大嚎了一声，惊慌失措地扑到在儿子身上，大力地摇晃着他，想把他摇醒。

她的尖叫声很快引来了村里的其他人。

宋梓洋第一个冲到现场。

眼前的一幕也让他手足无措。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张双最先反应过来。

她踮起脚，小心翼翼走过去，探了探地上两个人的鼻息和脉搏，然后冲宋梓洋摇了摇头。

随后几乎全村的人都过来了，里三层、外三层，把吕二娘和两具尸体紧紧地围绕在里面。

李佳打电话报了警。

她随即安排张先旺、张丹、张宝、田宇、田江河、戴崇、孙春莲几个人维持现场的秩序，让他们把看热闹的人群先赶回家。

不一会儿现场清净了起来。

村民们三三两两往回走，边走边讨论他们两个到底是自杀还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有一个老大姐说她娘家村里之前有人喝了农药敌敌畏就是这个死状，口吐白沫，一股臭鸡蛋味道。

吕二娘还是坐在房间内死死抱住宋梓晨的脖子，谁来劝都不撒开手。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嘴里重复不断地念念有词：“邵文，你让儿子回来，我去陪你。你跟阎王爷说说，不要带走咱们儿子，我换他，我去陪你。”

地面上又冰又凉，吕二娘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她脸上脖子上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鼻涕，湿了一大片。

李佳劝了她很多遍，想拿开她的手，让她回去自己床上躺着休息，可是她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一点也不配合，还是呆呆地坐在原地。

张双正在后院陪着孙小凤。

得知刘礼鸣死讯后，孙小凤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似乎失去了意识，自己的大腿自动地把她带到了这里。

看见刘礼鸣的尸体后她既没有哭，也没有闹，任由张双把她拉倒后院菜园里。

张双抱着她，安慰她说想哭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她也只是自己默默地发呆，没有任何回应。

宋梓洋突然觉得自己脖子上凉凉的，他伸手一摸，原来是自己的泪水。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神呆滞地坐在原地，任谁拉都不动弹，他擦干了眼泪，二话不说走了过去。

“妈，不要坐地上了，咱们走，去房间坐着休息。”

吕二娘充耳不闻，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宋梓洋说的话。

宋梓洋在她的耳朵边喊了很三四遍，吕二娘还是没有反应。

最后宋梓洋没有办法，在她的耳朵边一字一顿慢慢说道：“妈，宋梓晨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昨天晚上他就死了！昨天晚上你还在看电视的时候他就死了！过几天我们就埋了他，你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也不可能活过来！他去找我爹去了！”

吕二娘从胸腔里迸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你闭嘴！你放屁！他没有死！该死的是你！不是你哥哥！”

宋梓洋难以置信，自己的妈妈据说会说出这样的话。

‘该死的是你，不是你哥哥。’这句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一下一下，慢慢地、深深地割在他的心上。

他如坠入冰窖。

深呼吸了几口气，宋梓洋大声喊道：“宋梓晨尸体都已经冻僵了！你自己摸摸！他早就死了！你再这样他也活不过来！”

“啪”一声，吕二娘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宋梓洋脸上：“你喊什么喊！我能够听见！”

说完这两句话，她泪如雨下。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为什么让我中年丧夫，老年丧子！为什么让我吕二娘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天爷是不是瞎了眼！”

宋梓洋抱着妈妈，泪如雨下。

吕二娘嚎啕大哭，不能自已：“为什么老天爷要带走你的哥哥？你爸爸走了，你哥哥也走了！再也没有人能保护我了！那个送财神的老头子说的原来是真的！我老了真的没有人送终！老天爷为什么不放过我！”

“妈，你还有我，还有姐姐，我们会照顾好你的！”

吕二娘痛苦地摇了摇头：“你们保护不了我！你太懦弱，你姐姐太圆滑！当年侯丽文上门欺负我的时候，你躲在厨房里不出来，你姐姐还看着她笑。只有你哥哥，当时只有十岁的哥哥，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死死咬住她。从那以后，侯丽文再也不敢上门欺负我！只有你哥哥会不顾一切地保护我。你和宋梓梅问我为什么一直偏心？我现在就告诉你，因为只有你哥哥会不顾一起地护着我！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爸爸，就只有你哥哥会保护我！”

吕二娘嚎啕大哭，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宋梓洋挽着自己的母亲，把她挪到了隔壁卧室，陪着她好好休息。

躲在远处不敢进门的军子见奶奶哭得这么伤心，也忍不住抹泪。

警察来了之后，现场拉起了警戒线。

经过工作人员的现场勘查，初步判定死亡原因是喝了剧毒农药敌敌畏造成呼吸衰竭而死。

根据尸体的僵硬程度以及尸体身上的尸斑推断，他们两个人的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

通过对现场所有食物的检测，工作人员检测出遇害两人喝的白酒里还有敌敌畏，桌上剩下的饭菜里面均未检测到敌敌畏。

所以，初步推断，两人是喝了含有剧毒敌敌畏的白酒而中毒身亡。

警方对宋梓晨房间剩余三瓶白酒进行了检测，里面均未发现有毒物质。

只有他们昨天晚上喝的那瓶白酒才有毒。

这次出现场的是两名年轻的警察，牛鑫和赵亮。

牛鑫三十二岁，中等身材，微胖，小小的眯眯眼，戴着无框眼镜；赵亮则是又黑又瘦，三十四岁，一双眼睛囧囧有神。

他们对现场所有的人员进行详细询问。

吕二娘告诉他们，宋梓晨和刘礼鸣昨晚喝的白酒是从胡春雁超市里购买的。

村里只有他们家一个超市，宋梓晨平时喝酒也只去他们家买。

警方随即对胡春雁超市里面所有的白酒进行了抽样检测，所有白酒均未发现有毒物质。

也就是说，只有宋梓晨和刘礼鸣昨天晚上喝的那瓶酒有毒。

那究竟是自杀还是被人投毒呢？

吕二娘心情激动地告诉牛鑫，宋梓晨不可能会自杀。他昨天白天还说着自己马上要买车，要带她出去旅游。

更何况刘礼鸣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家里的猪刚卖了一大笔钱，不可能会自杀。

牛鑫问宋梓晨平时跟说有过节。

他这句话一出，吕二娘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告诉牛鑫，宋梓晨本性不坏，就是脾气有点大，说话太直接，不顾虑别人的感受，所以平时没有少得罪人。

这边的六户人家基本每家每户都跟他吵过架。

牛鑫和赵亮对尾达村所有人进行详细询问之后，大概了解了宋梓晨的基本情况。

他与多人有过节，跟胡春雁存在不正当的关系；上个礼拜刚和自己的亲生弟弟因为钱的原因大打了一架，弟妹张双因此还受了伤，去了医院治疗；上周晚上十二点左右的时候，他在家门口池塘分叉口处被三个人袭击，还被扔进了冰冷的池塘；从池塘里爬回家后他高烧了三天。

刘礼鸣情况跟他不一样。刘礼鸣脾气还好，见人下菜碟，平时在尾达村跟所有人还算和睦相处，没有跟谁关系特别好或者特别差。

所以他们两个应该是被人故意投毒致死。

但是是针对宋梓晨还是针对刘礼鸣，或者是同时针对他们两个人？

他们两个没有共同的敌人，大部分人都是跟宋梓晨不和。

所有，凶手极有可能是针对宋梓晨，刘礼鸣只是不小心跟着一起陪葬。

关键是那瓶有毒的白酒。

凶手是什么时候在酒里面下的毒？

宋梓晨家里还剩余半箱白酒。昨天下午的时候，他又把春雁超市最后两瓶白酒买回来了。

买回来后，宋梓晨随意地把酒堆在床头的纸箱子里，也没有按顺序摆好，有的酒还没有立起来放，直接歪歪斜斜倒在装酒的纸箱子里。

就房间凌乱摆设，以及他平时的喝酒习惯而言，宋梓晨并不是严格按照顺序一瓶一瓶喝，而是随手拿到哪瓶就是哪瓶。

所以，凶手也不能判断出来宋梓晨到底什么时候会喝到有毒的那瓶酒。

牛鑫随后也去胡春雁超市详细现场询问并且观察了一番。

胡春雁告诉他，村里有好些人都会来超市买白酒喝。

宋梓晨和刘礼鸣并不是唯一买这个白酒喝的客户。

平时村民们上超市买东西的时候都是自助，自己想买什么就自己去拿，根本不会有人看着，只有最后收钱的时候她会看一下。

毕竟都是一个村的人，不会耍什么心眼。

超市里没有装摄像头，整个尾达村都没有摄像头。

所以凶手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在白酒里下毒的呢？

是在胡春雁超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