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出来后正对着一个大客厅。客厅的面积估计也有四十平左右。

客厅里的装修看得出来是老年人喜欢的风格：荷塘月色风格的大电视墙背景，上面还有两条大鲤鱼；墙上挂着不少字画，大部分是黑白的传统国画，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张长两米宽一米的迎客松；客厅内的茶几、椅子和沙发都是实心红木。

罗广林老师坐在沙发上，右手托着一个放大镜，读着手里的一份报纸，他面前的那杯茶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见赵亮出来了，他站起来热心地问赵亮怎么了，是不是没茶水了。如果是没有茶水了，那他现在就去给他倒。

赵亮摆手，几大步跨过来，热情地扶着罗老师的肩膀说不是，自己想上厕所了。只是他们家太大了，不知道厕所在哪里。他杯子里还有茶，一会儿没茶了他自己倒。

罗老师点点头，引着他去厕所。

他告诉赵亮，农村里大部分人家里都建的比较大。他们家没有像其他人家一样建了三四层。现在就剩他和苏老师在家里住着，老两口，用不了什么地方。平时家里来客人或者儿子孙子回来的话，就住楼上。

厨房里帅夫人正在和苏老师准备晚饭。

赵亮看了一眼，有新鲜的排骨，有一条洗干净之后的草鱼还有一大颗白菜。

罗老师把他领到厕所之后，还贴心地帮他把里面的灯以及暖风都打开了。

赵亮扫了一眼，厕所里面设备齐全，从智能马桶盖，到最顶级的热水器，多功能烘干机和洗衣机以及电动牙刷。不仅如此，厕所面积还大，宽敞，跟自己家里半个卧室面积一般。

洗脸台上的洗漱用品虽然不多，但是他也知道，都不便宜。

尾达村每家每户条件都不差。屋内的所有电气设备、家具装修，跟城市当中装修并无两样。

从厕所出来后，苏老师告诉他们一会儿留下来吃饭，饭菜很快就能准备好。

赵亮摇头拒绝，说一会儿回单位会有吃的。单位同事都给他留完了，不吃的话，就要直接倒掉。那样就太浪费了。

他轻轻敲门回到书房，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帅教授还在低头沉思。

牛鑫也拿出自己随身带的纸和笔，再次认真地审视手里现有的所有信息。

“那个金钱豹，还是没有找到他？”帅教授突然张嘴问道。

“没有，但是我们有同事已经在蹲点了。估计只是时间问题。他行踪诡秘，不好追踪。”牛鑫回复到。

“还要那个推销员也是？”

“那个推销员居无定所，就知道他沿着隆香镇附近的乡村四处上门推销。但是他姓甚名谁，具体的家庭住址在哪里，还没有调查到。”

“他有交通工具吗？平时挨家挨户上门都是靠着他的两条腿吗？他推销洗发水的话，洗发水也有重量。”

“他骑着一辆自行车，自行车的后座绑着两个小竹筐。竹筐里面装着洗发水。”牛鑫脱口而出。

这几天他们一直致力于找出这个推销员，所以对于他外表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

帅教授又陷入沉默。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手里的几页资料，薄薄的眼镜片反射出天花板上的白色灯光。

看了三四分钟之后，他突然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赵亮和牛鑫紧忙起身跟上。

帅教授告诉他们，他要先去宋梓洋溺亡的那个池塘看看。

他们三个人一行，从苏老师家里出来后，走到了胡春雁超市前面。

胡春雁超市前面是一条省际公路，时不时有各种车呼啸而过。

现在是下午四点左右，大量的乘客正从胡川市中心坐车回到乡下。

马路上的车一辆接一辆，他们等了近两分钟，才找到空隙过马路。

过了四五米宽的省际柏油马路后，三个人踏上进入对面六户人家的羊肠小道。

小道和柏油马路的交接处泥泞不已，与苏老师家门口的那条干干净净的水泥路也截然不同。

牛鑫告诉帅教授，这条小路本来几年前就打算修好，铺上水泥的。六户人家说好，费用均摊，每家出六分之一。宋梓晨觉得不公平，他们家人少，张双家三个家庭在一起，出的钱还和自己的差不多，他坚决反对。即使李清宜家说他们家多拿一些钱出来，算是帮着张双家把那份钱补上，他也不干。胡搅蛮缠，最后修路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南方本来就雨水多。赶上梅雨季或者暴雨季，整条路上的土都被泡成了软趴趴的泥巴。脚一踩下去就是一个洞，然后粘性极强的泥巴会沾满鞋底，回家刷半天都刷不掉。

地底下比较软的地方会形成一个个洼地，一下雨的时候积满雨水。人要是不小心踩下去了，整只鞋都会泡在脏兮兮的泥水里面。

这是帅教授第一次走这条泥泞的羊肠小道。上次去杜鹃台也是从胡春雁超市对面直接上，没有走到这边来。

虽然今天没有下雨，但是前些天每一天都是淅沥淅沥的中雨，一下下一整天。这条路上每走一步都是各种坑坑洼洼。

帅教授小心翼翼地避开各种小坑。

走到杜鹃山脚下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往山上看去。

阴沉沉的天气配上阴森森岿然不动的树木，画面静止诡异。

“高宏利当时就是从这个地方摔下来？”帅教授仰头指着山上说道。

“差不多，尸体是在快到山脚的地方发现。”

帅教授看了几眼之后，接着往前面走。

他走到了张先旺家门口的池塘边上。

“宋梓洋溺亡时间是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那天晚上是几点开始下雨的？”

“几点开始下雨的？这个我想想。我记得我当时在警察局整理档案，吃完晚饭后，天还没有下雨。等我加班快完事的时候，大概九点多，开始下雨。雨还不小。下了整整一晚上。”赵亮慢慢回忆到。

帅教授围着池塘走了一整圈。

现在是四月份，池塘周围的小草以及不知名的野花都开始冒了出来。

池塘周围的水稻田里密密麻麻插满了嫩绿色的秧苗。水田里水源充足，水面清澈干净，就像一面面静止不动的镜子一样，时不时有一群群小蝌蚪划水游过，偶尔还从里面窜出来一只黄鼠狼或者大尾巴蜥蜴。

各种形状的水稻田错落有致，远远看去，眼底皆是绿色，景色雅致，令人心旷神怡。

池塘边上也是连接着一块块的田地。

池塘旁边沟渠里水声潺潺，有几只鸭子正在低头觅食。

帅教授走到池塘下面那块田地里的沟渠里，低头弯腰，细心地查看。

沟渠里面的水非常清澈，能看见底部的石头和沙子，偶尔还有小鱼小虾游过。沟渠两边的水草太过茂盛，帅教授看得不是很清楚，他站直了腰身，四处看了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帅教授四处看了看，说他要找根小棍子。

赵亮二话没说，跑到他对面的杜鹃山山脚下，费劲用力折下一根食指般粗大的小树枝。他徒手把树枝上的树叶还有小分叉都秃噜下来后，把这支光秃秃的树枝递给了帅教授。

帅教授说了声‘谢谢’后，拿着这根一米长的小树枝在沟渠水草里无死角地探测。他低头弯腰，想看看最底下最里面的水草。

牛鑫问帅教授是不是想找什么东西。

帅教授此时已经趴在田埂上，上半身已经快伸进沟渠里了。

这个季节水蛇和草蛇们都已经苏醒，尾达村更是到处都是，水田里，草地里，菜地里。

听说上次捞宋梓洋尸体的时候，他身边就缠着几条水蛇。

不过这种蛇都是无毒无害的，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不会主动咬人，除非人类先咬它一口。

但是见帅教授的头已经深深埋入水草当中去了，他们好怕那堆水草里潜伏着一打水蛇，正在吐着信条，准备时刻攻击帅教授。

“帅教授，您是在找什么东西吗？要不要我们帮忙一起找？”牛鑫几步跨到帅教授身边，俯身问着他。

帅教授还在低头查看着水草里面的东西，没有回复。

两分钟后，他才抬起头来，把手里的棍子放在田埂上，双手扶地站了起来。

“这里什么都没有。宋梓洋溺亡那天晚上九点多后就一直下雨。”帅教授耸眉，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他看着这条沟渠蜿蜿蜒蜒，沿着刚才他们走的小路，一路通到省际马路，到达省际马路后，开始分叉，一条流向东南边，沿着东南边的池塘走；一条继续沿着马路往东北方向流过去，直到下一个村落。

“这一片田地是谁的？”帅教授指着他身后的一大片水田问道。

牛鑫和赵亮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帅教授起身走到池塘边上，再细细观察了一番后，让他们两个带路，他要先去死者家里看看。

宋梓洋和张先旺、侯丽文住一栋楼。他们房子的右边是张宝和梁娣玲家，右边是宋梓晨和吕二娘家。

此刻，这三栋楼房门口以及窗户上都挂满了白色。张先旺家的门口还摆放着两个五颜六色的花圈，屋里面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悲伤和不解。

在牛鑫和赵亮的带领下，帅教授进入到了张先旺家里。

张先旺和侯丽文两口子刚才一直就坐下大门口，一直观察着他们三个人在池塘边上的所有行为。

他们认识牛鑫和赵亮，但是没有见过第三个人。

从外貌上看，第三个人虽然干净整洁，但是也是很普通，一件普通的夹克外套加一双黄色的皮鞋；这个时候穿黄色的皮鞋走进村来，估计皮鞋上沾满了泥巴；头发稍微有点乱，应该要打理了；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进到自己家稍微扫视了他们老两口一眼后，眼睛就在整个屋子里到处乱转。

张先旺依然是比较热情地招呼牛鑫和赵亮。

他招呼侯丽文给他们三个泡茶，自己则动作利索地又搬出了三把椅子，请他们三个坐下。

牛鑫看着还在四处观看的帅教授，摆摆手说不要忙乎，也不要客气，他们不喝水，就是来看看，一会儿有问题的话还要问问他们。

张先旺顺着他们两个人的眼神看向帅教授。他是个人精，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这三个人，帅教授才是真正的老大。

见帅教授四处看得入迷，他也不便打扰，笑着说‘好好好’。

赵亮问家里其他人哪里去了，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在家里。

张先旺压低了点声音告诉他们，都在家里，只不过都是在自己房间里呆着。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所有人都没有精神，也不愿意出去走动。

张宝和梁娣玲刚从池塘里忙完，现在在自己房间休息；

现在马上下午五点了，军子和大壮壮马上要放学回家；自从宋梓洋去世后，张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吃不喝，就在自己房间呆着。

昨天一天她姐姐在这里，哄着她喝了点粥；今天上午孙小凤又过来了，陪她说了一上午话。他们不知道孙小凤跟她说什么了，只听到她们两个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说起他们这个从小捧在手心里宝幺女，老两口眼泪横流。

他们问牛鑫，宋梓洋到底是自杀还是被别人推下去的。

牛鑫和赵亮心里也不少好受，他们劝着两位老人，所有的事情迟早会真相大白，一定会给他们一个说法的。

“你们家这副肖像跟其他人的好像不一样。这幅画是你们自己买的吗？”帅教授指着他们家大门正对面墙上贴着的一副伟人画像。

在他们这边农村里，过年过节的时候不会贴窗花，都是买画像张贴在家里。不仅是伟人的画像，还有伟人的雕像，都是摆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

听见帅教授这么说，侯丽文和张先旺走上前，睁大眼睛仔细看着这副肖像，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来他们这幅画和别人家贴墙上的画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牛鑫和赵亮也凑过去认真查看，两个人也没有看出哪里有不一样的地方。

这幅画就是半身像。画中人面目慈祥，穿着中山装微笑地看着前方，身后是一片蓝色的背景。

张先旺告诉帅教授，这幅画是张双过年前赶集的时候在地摊上买的。过年的时候，到处都是卖画像的摊位，家家户户都会买好几张贴在家里各个房间。

每年过年的时候，家里所有的年货还有其他的所有东西都是张双和侯丽文母女俩全权操持，这个画像也是张双随意从一个摊位上买来的，他没看出来哪里有不一样的地方。

他们四个都看向帅教授，等着他的回复，谁知道他已经站到了左边小屋的门口。

左边小屋是军子的房间，右边的比较大的那个卧室是宋梓洋和张双夫妻两的房间。

帅教授询问着张先旺和侯丽文，自己可不可以进去看一下。

张先旺和侯丽文直接点头，表示没问题，就是里面有点乱。家里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房间都随便他看。

得到许可后，帅教授踏进了军子的房间。

军子的房间面积也不小，二十平米左右。里面的家具装修比较简单。

四面的墙壁刷的白色，地面铺的也是白色的瓷砖；里面有一张1.5×1.8米的大床，床单被罩是一套史努比的绿色图像；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头还有一个充电宝；正对着床头的是一套白色的双门衣柜，帅教授走过去把柜门打开，里面只放着一套学生的校服，还有亮条黑色的儿童男裤；其他挂着的应该都是张双的衣服，各种夏天穿的裙子和短袖，黑的，白的，蓝的，绿的，挂满了整个衣橱；衣柜过去是一个双门的书柜，里面的书没有多少本，大部分是小学初中的课本和课外习题作业；最下面翻得最多的应该是一套卫斯理系列的小说；房间正中央是一张书桌，书桌上还放一个变形金刚主题的黑色文具盒；桌下有一个电热炉，应该是冬天写作业的时候用来暖脚的；电热炉上面整整齐齐盖了一床明黄色的小被褥，现在天气越来越暖和，中午的时候甚至都可以只穿短袖，这个电热炉估计也是用不上了，马上要被收起来，等到今年冬天的时候再拿出来；军子的书桌正对着他们家的大坪，已经连接着大坪的池塘。

帅教授踏步走到窗前，沉默地看着门外的池塘。

张先旺和侯丽文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道这个人站在军子房间不说话，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他们什么都不懂，见赵亮和牛鑫不说话，他们两个也不敢乱问。

梁娣玲和张宝见到家里来人后，也从隔壁走了过来。

他们这两栋楼的后面是打通连在一起的，两家人都可以从后面直接穿过。

见军子房间门口站了这么多人，矮胖的梁娣玲一个劲地往前面挤，张嘴大声问着侯丽文：“妈，你们都站在门口干啥呢，也不进去。军子房间有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