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丽文怒视了她一眼，用嘴努一努房间里面，低声告诉她里面来了一个厉害的人。

帅教授听到声音后转过身来，羡慕地赞扬到，他们家的视野真好，前面一大片绿油油的水田，有山有水，远处的山笼罩在一片雾气当中，若隐若现，跟五星级的山水风景区一样。这个窗口随便哪个角度往外看，都是一幅难得的漂亮风景画。

听到帅教授这么夸奖，张先旺略略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得意之情，他几步也跨到了窗口，站在帅教授旁边，指着外面的风景说道，自己当初建房子的时候，特意请了风水师过来，给自己这片地算过。他们脚下站的地方就是整个尾达村风景最好的地方。

“风水风水，要讲究有风又有水。有风的话，才会把财气福气吹过来；有水的话，运气才会时常流动。你看我们家，坐山拥水，前面玉带缠腰，后面宝山聚财。”

他说的宝山就是杜鹃山，严格说来，杜鹃山并不在他们家后面，而是在宋梓晨家后面。

“是是是，你们家一看就有福气。”帅教授微笑着附和。

他左转，走到进门这边的墙上，细细看着墙壁上军子零零星星贴着的奖状。

牛鑫见状，立马把墙上的电灯打开，屋内一下就亮了起来。

帅教授手扶眼镜，认真地看着每一张奖状。

墙上一共贴了七张奖状，按照时间顺序从左到右贴得整整齐齐。

前面几张奖状上的黑色墨水字迹变浅了不少，字迹周围还有几处发霉，露出斑驳的块状。南方湿度大，奖状受潮严重，都发霉了。

七张奖状当中的四张奖状都是奖励军子在校运动会的时候表现突出，一张是小学四年级元旦汇演的时候，军子参演的话剧得了二等件；一张是六一儿童节的时候，他参演的小品得了学校的三等奖；还有一张最近最新的奖状是表彰军子对本土文化花鼓戏曲的研究，奖状落款盖红章的地方还有市教育局教体系统的红章。

没有一张奖状是跟学习成绩相关的。

见帅教授弯腰仔细看这张奖状，张先旺走上前骄傲地介绍到，这个奖状是军子新得的，分量最重。不单是在学校获奖了，还在市里获奖了。他们军子不仅学习成绩的进步空间很大，而且体育、特长其他方面也很好。

“花鼓戏？军子很喜欢花鼓戏吗？这很难得。现在的小朋友很少有对戏曲文化感兴趣。”帅教授称赞到。

“也不是感兴趣，这个孩子就是碰到什么就会什么，任何东西只要肯花功夫都能学会。主要也是他爸爸喜欢。”

帅教授记得刚才看到的资料显示，宋梓洋喜欢花鼓戏，溺亡前，在春雁超市后门方便的时候，嘴里还一直哼唱着花鼓戏。

“这个也是他爸爸帮着他一起完成的。他爸爸帮着他找资料，帮着他录音，那天我记得弄了一下午。”梁娣玲回忆到。

说起宋梓洋，屋子里的人都开始沉默。

“还有卷毛、戴书良也帮着他一起弄了。卷毛是我最大的外孙，现在正在念大三，没事就过来。军子从小就喜欢卷毛，什么都跟在卷毛后面，有时候还辅导军子和壮壮的作业。”侯丽文掩盖不住自己满脸的得意。

“卷毛没怎么辅导过壮壮作业，他们两个都不带壮壮玩。壮壮每天都追着他们三个人找，根本找不到。”梁娣玲语气不满。

尾达村里孩子里，壮壮最小，没有小朋友愿意和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小朋友玩，都愿意追着比自己大的哥哥姐姐们。

壮壮每天大部分时间找不到军子后，就自己玩。

“壮壮追着哪三个人？”帅教授问道。

“军子，卷毛还有沈洪，就是沈算盘和胡春雁的儿子。我们壮壮太小了，才十岁，军子十五岁，相差了五岁。他们几个不带壮壮玩。”

“咱们这里小朋友也不少。军子，大壮壮，卷毛，妞妞，田江河，刘立云，刘培元，戴书良，沈洪刚，我还有落下的吗？”帅教授低声说出一个一个小朋友的名字。

牛鑫和赵亮听见帅教授一字不落地把所有小朋友的小名都说了出来，意外不已。

他们调查这个案件好些天了，但是村里小孩子的名字，他们根本记不全，就记得几个。帅教授一个多小时前才拿到所有的资料。当时他认真看资料大概看了快一个小时。

在那一个小时里，他一个字都没有说，甚至姿势都没怎么动。

他们两个还有点不适应这种长时间的静谧。

谁曾想，就在那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帅教授把所有人的资料都记得清清楚楚，连小朋友的小名都一字不差。

智力由五个部分组成，分别是记忆力、观察力、想象力、注意力和思维力。

帅教授能做到行业内的顶尖专业人才，看样子，记忆力好肯定是促成他成功的一个重要因素。

之前对帅教授一些古怪的行为，两个人还有所怀疑，他是不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现在这一点小细节，就令他们两个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边就这几个孩子。对面冲里小孩子更多，但是他们不来这边玩。”梁娣玲解释道：“其实，现在小孩子都喜欢玩手机。家里都是一个两个，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玩自己的。这边的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也会打架。上次军子就被刘培元欺负了一顿，但都是小孩子自己闹着玩的，今天你欺负我，明天我欺负你，没过几个小时，又一起玩了。”

“军子平时和刘培云玩得多吗？”

侯丽文有点嫌弃地摇头，她尖酸刻薄的嗓音似乎是捏紧了鼻子之后发出来的：“不多。军子不爱和刘培元一起玩。我们也不愿意让军子找刘培元玩。他那个孩子，一天到晚就会抱着自己的手机玩游戏，走路的时候手上也捧着一个手机，看见谁都不抬头打招呼。学习成绩也不好，我们不让军子去找他玩，军子跟着他哥哥玩挺好的。他哥哥当年初中高中学习成绩都很好，最后考上了一个好大学。”

梁娣玲眼神奇怪地看了侯丽文一眼：“妈，军子的学习更不好吧。刘培元至少还考上高中了。军子的话，上次张双去开家长会的时候，军子老师在家长会上说了，他们班上只有一半的人能考上高中，军子是倒数几个，很难考上。”

侯丽文不悦地瞪着梁娣玲：“你知道什么。刘培元那年是孩子少，所以都能上高中，今年我们军子这一波学生太多了，所以竞争压力大。要是军子提前两年考，肯定也能考上。”

张宝也拉着梁娣玲，指了指对面张双的房间。

梁娣玲这才反应过来，乖乖地把嘴闭上，不再说话。

“那他们是因为什么起冲突呢？如果平时还不怎么一起玩的话？刘培元以前也欺负过军子吗？”

“没有，他不敢欺负我们家军子。我们家卷毛在，那个沈洪刚也总是在家里跟军子一起玩。刘培元跟他爸一样胆小，没那个胆欺负军子。那次起冲突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军子不说，也不跟我们讲。后来听卷毛说，好像是因为军子在学校里说刘培元的爸爸死了，惹刘培元不高兴，他才欺负的军子。具体我也不知道，张双知道。”说到最后几句话的时候，侯丽文压低了声音，下意识地看了看张双的房间。

此时张双的房间依然是房门紧闭，不知道她在里面干些什么。

“妈，双姐今天吃饭了吗？她晚上想吃些什么，我现在就去做。不吃饭可不行。”傻乎乎的梁娣玲担忧地看着张双的房间。

虽然她们两个人的感情平时看上去不怎么好，但是到底是一家人，在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长时间。

侯丽文担忧地摇摇头。

帅教授把军子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看完后，走出了房间，走到了靠近后院，侯丽文和张先旺老两口的房间。

他们两个人的房间面积很大，大概是军子房间的两倍大；房间出门的左手边是厕所，右手边是厨房。

张先旺率先进屋，把房间里的灯打开。

现在这个天气，五点多天就开始黑了，不开灯的话，还是有点看不清楚。

侯丽文也赶紧走进去，把床上的枕巾和被褥整理整理，怕不整洁会被人笑话。

她这几十年都遵循妈妈的教诲：女人一定要会操持家，要把家里的所有一切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

所以这几十年，每一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整理床铺，做房间的卫生。她床上的被子没有一天不是被叠得整整齐齐的。

当下，见帅教授要进自己房间，她还有点紧张，生怕自己房间哪个地方不够整洁，显得自己治家无方。

把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床铺简单拍了一下后，她又忙着把床边那个大柜子上摆放的东西摆列好。

帅教授说自己就是随便看看，没想到她房间这么整洁干净，就跟电视剧里面房地产广告的样板间一样。

侯丽文不知道样板间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电视里面房地产广告里的房间都是漂漂亮亮的。

被帅教授这么夸奖，她似乎有点羞赧，谦虚摆手：“我一个乡下的老太婆每天在家闲着没事就是收拾收拾，怎么可能能有电视上好看。没有没有没有！”

他们房间内比较简单，家具都是清一色的黑色：黑色的柜子，黑色的床围，黑色的椅子，黑色的电视。

卧室里一共有两张同样大小的床铺。

见帅教授盯着自己房间的两张床铺看，张先旺解释，自己平时睡觉打呼的声音很大，总是吵到侯丽文睡觉。他们几十年前就分床睡了。有时候张双或者宋梓洋有事的时候，军子会过来跟奶奶一起睡。这几天张双晚上都不睡觉，侯丽文便让军子跟着自己一起睡觉。

“军子经常跟你一起睡觉？从小就这样？”

“从小就这样，军子是我一手带大的，他就跟我亲。他也一直喊我奶奶，不喊外婆。吕二娘从来不管他。现在都十五岁了，他隔一段时间还是会撒娇，要跟我一起睡。”侯丽文眼里满是慈祥。

帅教授满是敬佩地看着她。

她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还是家里干活的主力，操持着一大家子所有的一切，帮着女儿和儿子带大两个孙子，养鱼养猪养鸡，家里从内到外都是干干净净。

帅教授觉得自己见到的大部分农村妇女真真正正能顶半边天。

“那你还记不记得，张双和宋梓洋住院那天，就是跟宋梓晨打架后，张双肩胛骨受伤，去市里照CT那次。”帅教授说得非常的清楚详细。

赵亮和牛鑫再次惊讶于他对所有细节的记忆和掌控。

侯丽文和张先旺均点头，表示记得那件事情。

“那个晚上，张双和宋梓洋在市里医院住着，两个人没有在家里睡，军子那个晚上是不是和你一起睡的？”

“不是。”侯丽文斩钉截铁地说道。

一边的张先旺倒是面露难色。他似乎是根本想不起来那天军子究竟是不是跟奶奶一起睡。

“时间过了那么久，你记得那么清楚吗？”牛鑫不禁脱口问道。

侯丽文转过身来看着牛鑫，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个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晚上他爸爸、妈妈都不在家，我就一直喊着他跟我一起睡。白天跟宋梓晨打架的时候，军子一直也在场。当时他爸爸还被打出血，我怕军子被这些吓到。毕竟他只是个小孩子，哪见过这种阵仗。那天晚上军子和卷毛还有壮壮都在我屋看电视，看芒果台的一个综艺看得很晚。我还以为军子要跟我一起睡了，结果看完电视后，他非要回自己房间睡，说自己长大了，爷爷打呼噜的声音太响，影响他的睡眠。卷毛也说男孩子要独立一点，所以我就让他自己睡去了。”

“爷爷打呼噜声音影响他睡眠了。”帅教授左手横放在自己的腹部，右手胳膊肘枕在左手手心，右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你们家的人睡觉都打呼噜吗？”

在场的人都楞了一下，不明白帅教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张先旺‘嘿嘿’笑了两声，尴尬地说道家里好像就他打呼噜，其他人睡觉都比较老实，不打呼噜。

“除了你，所有人都不打呼噜？宋梓洋一家还有张宝他们一家都不打呼噜吗？”

牛鑫和赵亮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个也不明白为什么帅教授这么纠结于睡觉打呼噜这个私人问题。

他们两个睡觉反正都打呼噜，声音还很响。

尤其有时候忙得昏天暗地的时候，用妻子的话说，那就是能把房顶都掀起来，她都担心小区业主群里上下左右的邻居会上物业投诉自己。

后院厨房传来水龙头被打开的声音以及锅碗瓢盆‘乒乒乓乓’的撞击声。

梁娣玲已经去厨房做饭了。

张宝见帅教授就是这间房看看，那间房看看，还不怎么说话，似乎也没什么好看的。他便扛起锄头，穿上雨衣和套鞋准备出门干活了。

张先旺在屋里用浑厚的声音喊了一嗓子，让他先去把那条沟渠挖通。这些天经常下雨，降水量太大，池塘里的水要及时排出去，否则回头漫出来就不好了，池塘里的鱼会游得到处都是，抓都抓不回来。

张宝‘欸’了一声，出门了。

张先旺见儿子出门后，对上了帅教授他们三个人的眼睛。

帅教授刚才提的问题，他还没有回答。

他看了看侯丽文，黑黝黝的脸上似乎挂着点不自在：“这个嘛，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就知道自己打呼，她不打呼，其他人，梁娣玲和宋梓洋打不打呼我都不知道，我也没跟他们睡一个房间。”

他这话一出口，自知失言，尴尬地搓了搓自己那双粗糙的大手。

侯丽文也埋怨地看了几眼。

“我们家就他一个人打呼，其他人的话，应该是不打呼的。”

“军子睡觉呢，他打不打呼？”帅教授问道。

“军子？别看他平时咋咋呼呼，爬树下坡的，他睡觉老实着呢，不打呼也不乱动。”侯丽文说道。

帅教授点点头。

这个时候军子背着书包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家里这么多人，还有之前见过的两个警察，他眼神里露出怯生生的感觉，不自觉地往后面退。

侯丽文见状，一把上前搂住她的宝贝孙子，把他抱在怀里，关切地嘘寒问暖，问他饿不饿，厨房里有糍粑，要吃的话，随时给他拿过来。

军子的眼睛还是盯着家里的陌生人看。

侯丽文心疼自己的孙子，二话不说，拉着他直接走到后面厨房，远离这些人的视线。

张先旺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解释道，这个孩子一直不喜欢见生人。从小就被奶奶惯坏了。

前两天刚没了爸爸，情绪有点不对劲，还是需要时间缓解缓解。

帅教授看着和奶奶一般高的军子，表示理解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