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说话的声音降了下去，看了一眼胡春雁和孙春莲。

她们两个人顿时把脸别了过去，看向其他的方向。

“是，这也是这几天以来，我一直苦思冥想的问题。所有的一切应该是跟高宏利的死有关。他是七月十一号坠亡，宋梓晨在那一周一直去市里说什么要考察市场，自己要找工作，回来后就说自己找到了一份高薪的工作。刚工作了没几天，他所谓的公司就给他打钱发工资了，发了一万三左右，七月二十号发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公司会先发给员工发钱再让员工工作。就在那个七月，宋梓晨花了三万多块，支出远远大于银行卡上的收入。他没有出过尾达村，所以，被他威胁的那个凶手就在咱们这六户人家里，是凶手源源不断地给宋梓晨钱，供他大手大脚消费。”

“不是我不是我，宋梓晨确实来威胁过我，说要把我的事揭发给李巧。我当时就告诉他爱告诉谁告诉谁，跟我没有关系。在那以后，他就没有再威胁我了。这跟我一点关系没有，他根本就没有威胁到我。我跟那个高宏利更是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我根本就没有理由要杀他。”田宇第一时间跳出来摘清自己。

“是，高宏利才是一切问题的起源。”帅教授低头看着地面，左手环胸，右胳膊肘枕在左手掌掌心上，略带遗憾地娓娓道来：“我一直想不清楚凶手杀害高宏利的动机是什么。高宏利在尾达村也就呆了三周左右，不到一个月。期间，他并没有犯大逆不道的事情，没有做出能让自己丧命的事。所以我就想，是不是他在来尾达村之前跟尾达村的某个人有过恩怨？高宏利是一个情场浪子，高大帅气，嘴甜会哄人，跟很多女性都有过亲密关系。我推测，也许在他来尾达村之前，他跟尾达村的某个女性有过亲密关系。我顺着这条线往下面调查。实不相瞒，尾达村的每一位女性之前外出打工的社会关系我们都详细调查了，仍然一无所获。我们没有查到尾达村的任何人在之前和高宏利有过交集。案件一再陷入僵局。其实，是我大意了，真相一直就在我的眼前。”

超市里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听着帅教授往下面说。

“我们犯了一个最基本的错误，那就是，把所有人都说过的事情当作是事实。实际上，并不是所有人说的事情就一定是事实。大家可能也不知道真相。这样的一个基本错误，让我们调查进度停滞不前，我甚至再次怀疑我的思路是不是错了。”

“帅教授，您说的‘把所有人都说过的事情当作是事实’，所有人都说过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个基本错误到底是指什么错误？”田江河又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提问。

“这个想当然的错误严重干扰了我的方向。导致我们只调查了目前还在尾达村居住的村民跟高宏利之间有没有交集，忽略了已经死去的不在的村民跟高宏利到底有没有交集。”

帅教授这句话一出，超市里的某个人突然身体僵硬，冷汗涔涔。

“我们忽略的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就是你的前妻，婷婷！”帅教授直勾勾地看着戴崇，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是啊，帅教授您是不是弄错了。婷婷是七年前生病回娘家休养了，休养两年后就去世了。她跟高宏利不可能有交集。”李巧觉得帅教授说错了，热情地纠正他的这个小错误。

其他人也附和地点点头，说婷婷五年前就死了，当时她父母还给戴书良送了十万块钱过来，被戴崇和戴书良拒绝了。

她和高宏利之间不可能会有交集。

帅教授平心静气说道：“你们都告诉我婷婷是因为身体不好去娘家休养身体的，所以我也信以为真。

其实我早就应该发现端倪。我在戴崇家里发现，他们家那么多照片，却没有一张婷婷的照片。无论是在戴书良小的时候还是她长大了以后。

家里只有戴崇和女儿的合影，没有婷婷和女儿的合影。有的照片还明显有被撕下一半的痕迹，我猜测被撕下的部分应该是婷婷。

我听说婷婷死之后还给女儿送来了十万元的抚养费用，被戴崇和女儿强硬地拒绝了。

还有，七年前婷婷为什么坚持回娘家休养身体？一个母亲如果得了重病，难道不应该更想陪在自己年幼的女儿身边吗？如果说戴崇没有时间照顾，细想一下，七年前，戴书良9岁，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她白天都要上学，只有晚上和周末才需要爸爸在家里照顾。戴崇是种植桂花苗的，白天都有时间在家里，难道就那么忙，完全不能照看生病的妻子，而一定要把妻子送到邻市的丈母娘家里吗？

所以，我想，也许大家都说错了，婷婷不是因为生病而离开尾达村，她有可能是做了不光彩的事情，比如说跟别的男人跑了，所以才离开的尾达村。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戴崇家里没有任何婷婷的照片，婷婷临死前送给戴书良的生活费，他们父女两为何会强硬拒绝。

七年前，婷婷根本就不是因为生病而离开尾达村回娘家，她是因为外出打工的时候认识了高宏利，为了高宏利离开了戴崇和戴书良！

我们第一次去邻市找婷婷父母了解情况的时候，婷婷父母没有对我们说出实情，坚称婷婷是回家养病，没有做出格的事情。

他们老两口的这个回答让我再次怀疑自己的方向。

直到我到戴崇家里，看到在他们家那么多照片中，没有一张婷婷的照片；戴书良画了很多张画，有画爸爸，有画自己，唯独没有画妈妈。

我觉得有问题。

随后我找了一个机会，问了刘立云，她是戴书良的好朋友。我问她，戴书良有没有跟她提到过自己的妈妈。

刘立云告诉我，戴书良很少提自己的妈妈，只有在上次，自己的爸爸遇害的时候，为了安慰自己，她提到过自己的妈妈不要她了。

当时，戴书良说的是‘妈妈不要她了’，而不是‘妈妈走了’，这两句话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帅教授，不能咬文嚼字吧。”戴崇声音低沉地说道。

“你说的很对，确实不能咬文嚼字。所以前两天我再次走访了邻市婷婷父母家的邻居和亲戚。我意识到，也许之前婷婷父母为了维护婷婷的荣誉，在警察面前没有说出真相。通过对邻居和亲戚的走访，我确定，婷婷之前在胡川市一个饭店打工的时候，认识了高宏利，两个人随即打得火热。

打工的饭店是胡川市中心的一个湘菜馆。宋梓晨在高宏利遇害后，宣称自己进城调研找工作，我们细细查看过他去过的所有地方，有网吧，有超市，有饭店，根本没有去什么所谓的公司。大部分地方他都只去过一次，但独独这个市中心的湘菜馆他去了两次，去的时候，一直看着湘菜馆墙壁上的一张照片合影。就是这张合影。”

帅教授翻出手机里的一张合影给戴崇看，其他人也把头伸了过来。

这张合影应该是好几年前的，照片都有点褪色。

合影里是湘菜馆的老板领着几个厨师和一群服务员。高大帅气的高宏利面含微笑站在最后一排看着镜头微笑。而蹲在第一排的最右侧一个转过脸不知道看着哪里的一个女服务员正是婷婷！

“哎呀，还真是婷婷！虽然只有半边脸，但是一看就知道是她！”李巧惊呼。

传阅完后，默不作声地看着戴崇。

“我猜测，你应该是去饭店找过婷婷，所以见过高宏利。高宏利应该是没有见过你，或者他见过你，也忘了。

婷婷的小姨告诉我，婷婷和高宏利好景不长，一年后高宏利对婷婷开始厌倦，甚至对她大打出手。在得知婷婷生病之后，第一时间跟她分开。浑身病痛的婷婷没有颜面再回来找你，只得回到自己父母家里，直到自己病逝。”

超市里的人听到帅教授这么说唏嘘不已。

婷婷曾经是尾达村最漂亮的女人，戴崇宠她都宠上天了，惹得村里其他女人羡慕不已。

没想到最后的结局居然这么凄惨。

“好，即使你说的是事实，可是上周六的时候，我一直坐在这里看他们两个打牌，没有离开过超市，我怎么可能拿着一盆血去杀害宋梓洋？记得吗，我来的时候，宋梓洋还在后面唱着花鼓戏解小手，我走的时候他早就死了！更不用说，我还是个瘸子，一瘸一拐，走路都走不稳，根本就拿不动盆！”

帅教授没有说话，而是拿出了一个手机，给他播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显示是拍摄于三天前，拍摄地点是戴崇家的后院。

拍摄者似乎是藏在戴崇家后面的小树林里。

戴崇周围几个人都围过来看这个视频。

视频里戴崇家里的后院突然起火了，火苗窜得很大。

突然穿着短裤的戴崇动作利索地从厨房里一跃而出，见到火苗后，立刻快速跑至厨房，拿着一个大水管，打开水龙头，对着火源精准扑灭。

视频里的戴崇动作如龙腾虎跃，丝毫没看出来腿部骨折的样子。

“那天的火原来是你故意放的！”戴崇阴鹭地看向帅教授。

“你为什么要假装腿部骨折？”帅教授不理会他的质问，直捣黄龙。

戴崇还是直直地盯着帅教授，不说话。

“容我大胆猜测一下。你毒死宋梓晨后，以为一切一了百了，结果宋梓洋又上门威胁你了。有了宋梓晨的教训，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算直接杀人灭口。但是宋梓洋对你的戒备很深，毕竟他知道你是一个危险的人，刚毒死了宋梓晨和刘礼鸣。为了取得他的信任，你假装出门打工，实则是创造一个你腿摔折的假象，使宋梓洋放松对你的警惕。我估计你在胡川市那几天根本就没有打工，极有可能是守在医院骨科门口，找一个跟你身高体型相差不大的骨折病人，让他用你的名字和身份证挂号看医生。你这一招很有用，看到你拍的片子后，宋梓洋应该是放松了对你的警惕，所以才会答应你在上周六晚上八点左右在池塘边上跟你见面。”

“即使你说对了，我的腿没有骨折，我是假装的。可是上周六晚上我来的时候，宋梓洋还在后院唱歌，等到我走后，他早就淹死了。我再厉害，也不可能两三分钟之内快速跑到池塘那里，把宋梓洋推下池塘再回来吧。”

这一点确实是事实。帅教授自己也试了好几次，从超市到池塘口，来回至少需要八分钟左右。

那晚戴崇就出门两三分钟去后院上了个厕所。他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跑到池塘边上把宋梓洋推下水后，再回来。

“这个很简单，你不要那么赶，你的时间比较充足。因为那个时候宋梓洋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大家目瞪口呆。

“已经死了是什么意思？戴崇来的时候，宋梓洋还在后面唱花鼓戏呢！”田宇说道。

“大家还记得十多分钟之前我说过，你们刚才模拟现场的时候落了一句话，还记得那句话吗？”

“记得，是戴崇落了那句‘是宋梓洋在后面唱花鼓戏吗’这句话。”好学生田江河脱口而出。

“正是，正是这句话，让大家都注意听后面宋梓洋的唱歌，让大家都误以为那个时候宋梓洋还在后面解小手。”

“我当时确实听到宋梓洋在后面唱花鼓戏了，声音还不小呢。”李巧疑惑地说道。

其他几个人也点头，表示他们也听到宋梓洋在后面唱花鼓戏了。

“你们确实是听见宋梓洋子在后面唱花鼓戏了，但是却不是宋梓洋本人唱的！”帅教授气定神闲吐出这几个字。

“不是宋梓洋唱的？那是谁唱的？我听得清清楚楚，确实是宋梓洋的声音！这个我很确定！”胡春雁坚定说道。

“我的意思是，那个花鼓戏确实是宋梓洋唱的，但是不是宋梓洋在现场唱的，而是提前录下来的！”

“提前录下来？你的意思是录到手机里或者是录音机里？”黄振宇挠了挠自己的头顶。

“是的，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录在手机里，比较好控制。唱一会后可以自己停止。”

听到帅教授这么说，大家还是有点不太理解，低头嘀咕。

只有戴崇，心如死灰，一脸挫败。

“我如果推断正确，那个时候在后面唱着花鼓戏的是戴崇的手机，唱完后，手机自动停止播放，戴崇只需要找个借口去后面上厕所，把手机拿走就好了。”

“可是，不对啊，他进来后就坐着没动了，在他进来之后，孙春莲还看见宋梓洋从小路走了。”李巧指出这一点。

“是，所以我要再问一遍这个问题，问下在场的所有人，也再问一下孙春莲：上周六晚上到底有没有看见宋梓洋离开？警察也在这里，想清楚再开口。”帅教授意味深长地说道。

孙春莲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戴崇，突然她浑身不受控制地发抖，掩面大哭，说不出话来。

李巧了解孙春莲。

见她这个反应，已经了解了一切。

她抱着孙春莲，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因为声音比较小，其他人听不见她说的是什么，只是，孙春莲听到后不断地摇头，然后嚎啕大哭，根本不能开口。

“如果你现在不方便说出来，那我就替你说了，你只要摇头或者点头就行。”

孙春莲停顿了一下，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天晚上你也是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你只要转头，就能看见外面的情况。我推测，那天晚上，你确实是看见有人从超市旁边的小路过去了，但是那个人不是往外面池塘那个方向走，而是往超市后院方向走，而且那个人不是宋梓洋，而是戴崇！

当时你没有出声，不知道戴崇要干什么。

直到他又进来，说了一句‘是不是宋梓洋在后面唱花鼓戏’，你当时就知道事情不妙。第二天早上听见宋梓洋的死讯后，你应该是第一时间就知道凶手就是戴崇。为了维护他，你谎称那天晚上戴崇进来后，你还看见宋梓洋从小路上走过去了。其实那个时候你谁都没有看见，那个时候的宋梓洋已经被戴崇推到池塘里去了。你之前看见在小路上走过的人是戴崇！”

“不对，帅教授，不对。那天我去后面上厕所的时候，还看见宋梓洋了，他在我前面上，我跟他说话，笑话他尿不尽，他还不理我。回来后不到两分钟，戴崇就进来了。真的，时间就是这么短，我出去尿尿的时候看见宋梓洋了，回来坐下不到两分钟戴崇就进来了。两分钟，宋梓洋要从小路离开超市，再走到池塘边上跟戴崇汇合，戴崇推完他再回来，这肯定是不够啊。”田宇挠挠自己的脑袋，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