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年轻人对二十年前发生的那桩事大多没有印象，只有几个老人上来凑热闹说，李尧，你老丈人从省城接你来嘞。

在楼风村住了二十多年，猛地一下子要走，还真有些不适应。

母亲看出我的顾虑，她收拾了一筐鸡蛋递给我。

“去吧，你昏迷那会老爷子都告诉我了，怪娘不好，招了不干净的东西，去了城里别给老爷子丢脸，他在天上看着你嘞。”

我抹掉眼泪，说不出话，只觉得嗓子堵得慌。

江家的豪车就停在村口，他们叫老村长来传的信，起初我没觉得有什么。

快走到村口的时候，我看到了那辆豪车。

田埂上有几个小孩不停往这边张望，我能感受到他们炽热的眼神，那是新鲜事物带来的冲击。

后排车门没关，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正与一个年龄跟我相仿的女孩聊天。

我耳力极好，那女孩说：“城里还真是闻不到这种味道，爸，我们真不用亲自去拜访一趟吗？”

女孩的声音很好听，像黄鹂鸟唱歌一样，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声音这么好听的女孩子。

隔得不远，光是侧脸就能看出她肤色雪白，鼻梁挺直，微卷的马尾辫彰显着年轻活力。

一想到她可能就是我地未婚妻江婧衣，我心里莫名躁动起来。

这时候那男人说：“把你妈的话带到就行，我们就不过去了。”

末了，男人又说：“你别看这条路烂，当年可有不少大人物走过，一晃二十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啊。”

我故意发出动静，引来父女两人注意。

男人与女孩的目光一下子瞄到我身上。

“你就是…李尧吧？”男人尴尬得想伸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接着做了自我介绍，他便是邺城江家的江千帆。

二十年时过境迁，江千帆已经从当年一个小商贩，坐上了三省五城商贸圈头把交椅。

我微微颔首，倒是那女孩，不冷不热：“你好，我是江婧衣。”

她果然是江婧衣。

我心怦动，手也不知道该不该伸出去，最后同样是伸到一半又缩回去，只得尴尬地点点头，干笑两声应付过去。

江千帆看我拎着行李，还提着一筐鸡蛋，脸上神情有了些变化。

我察觉出哪里有些不对劲，江千帆又问：“李尧，你这是准备？”

“噢……我要去镇子上坐大巴，爷爷生前叫我去邺城找……”

我本来想说去邺城找江婧衣完成婚约，但话说到一半，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江婧衣身上。

她当真是好看，我有些迷醉了，以至于后面话都没说完。

但父女俩皆是一愣。

江婧衣刚要开口，江千帆抢先一步说：“按我们江家跟老先生的约定是这样没错，但李尧啊……诶等等，你刚刚说什么，生前？老先生他？”

我嗯了一声：“上个月的事了。”

估计也是没想到，江千帆下意识要打开车门：“那我去祭拜一下老先生……”

“不用了。”我说：“爷爷想清净些。”

“噢…噢那好。”江千帆有些恍惚。

父女俩的神色变化，让我心里大概有了个底。

对于二十年前那场约定，江千帆恐怕有了别的想法，加之爷爷已经不在了，他想毁约甚至都不需要有什么顾虑。

但这是鬼手神卦定下的亲事，如果江家准备毁约，那可是玩大发了。

我想起信上的话，终须有，莫强求。

或许爷爷早就预料到了，所以才留下那样的话给我警醒。

想到这，我将那一篮子鸡蛋递上去：“江叔，这是我妈的一点心意，你收好，我还要去镇子上坐车。”

江千帆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伸手接过篮子，态度也忽然客气起来。

“叔都来了，你还去镇子上做什么，上车吧，叔接你去城里。”

“爸……”

“婧衣，给李尧让个座儿。”

江婧衣对江千帆说的话似乎有意见，但还是让了个座出来，脸上并无恶意。

这父女俩，有点意思。

我决定上车，等到了城里，再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江千帆不知道怎么想的，坐到了副驾位置上，留我和江婧衣坐在后面。

只是我们实在不熟，一路上只能听江千帆和司机闲聊。

我多年窝在家中钻研风水术，外界的书虽然看了不少，但相比窗外从村子到乡镇，再到大城市的那种变换，我受到的冲击不比田埂上那几个孩子看到江家豪车时受到的冲击小。

过了收费站，进入市区，江婧衣开始主动找我说话。

“李尧，你…上过学吗？”

这还是我第一次跟女孩子坐这么近说话，有点紧张，这个距离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我下意识放慢了呼吸，生怕尴尬，甚至紧张得忘记回话。

“李尧？”江婧衣又喊了一遍。

“我读到初中就没上了，跟爷爷在家修习风水术。”

我没有隐瞒，这种事没什么见不得光，也没觉得江婧衣是在让我难看。

城里文凭这东西已经市场化了，我们村养殖场还要办证呢。

江婧衣的反应我没看到，倒是江千帆从副驾上回过头问：“诶，小李，老先生一身本事都传给你了，按理说你就是鬼手神卦传人？”

我大概知道江千帆是什么意思，但爷爷交代我跟江婧衣成婚以前，绝不可显露本事。

他这么问，恐怕我要让他失望了。

“江叔，我比较笨，没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听我说完，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江千帆愣了一下随后说：“也好，现在不兴那套了。”

我能感觉到江婧衣在打量我，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一直看着窗外。

这种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车子停在江家庄园为止。

江家庄园坐落在邺城近郊的一处山脚下，由几座独栋公寓组成，格局借助地势，浑然天成，十分讲究。

我跟着下了车，迎接我们的是一个上了年龄的女人，跟江千帆不像是一个岁数的，但那是他老婆，我认得出来。

起初还好，直到我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女人脸色瞬间阴沉起来。

“你们怎么把他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