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
这小老头戴着墨镜,留有一撮山羊胡,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
不过嘛,他要算命也该去天桥上算,在这能揽到什么生意?
我倒是知道有些算命先生喜欢去高级别墅区蹲守,运气好碰上个人傻钱多的公子哥,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只是我的命,爷爷说过,寻常人算不出来。
“我身上没钱,你还是找别人去吧。”
刚这么说,小老头便连连唉声叹气:“欸,钱财乃身外之物,你我有缘,这卦不收费。”
嗯,就是这个套路。
算过之后恐怕我就有大凶之兆,需要在他那买什么护身符了。
不过我倒想看看这小老头是不是真有本事。
“那你给我算算姻缘吧。”
“姻缘啊,好。”
小老头说罢,就从打着补丁的布袋里掏出两样东西。
我一看,还真有点货,是三枚铜板,一副龟甲。
这是我七岁就学会的龟板术,由文王姬昌所创,落卦也很简单,将铜板放入龟甲,掷三次,代入先天八卦,所得便是所求。
小老头掷了两次,可在掷第三次的时候,却只将铜板放入龟甲,接着便没了下文。
他闭上眼睛,寻思了好一会才说:“年轻人,你这卦,凶得很呐。”
我忍不住想笑,看来这老头就是个江湖骗子没跑了,当即拆穿他:“你这卦怕是不作数吧?还没落完呢。”
小老头脸色不见慌张,反倒问我:“喔?年轻人你也懂命理之说?”
“东八字,西六爻,这铜板龟甲便是六爻龟板术,不说算姻缘好不好使,单是这卦眼未落,就一口咬定我这卦凶的狠,未免荒唐了吧?”
听我说完,小老头放声笑了出来。
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可能是尴尬,毕竟我说的他没法反驳。
但就在我有些得意时,小老头忽然开口:“李长生的孙子果然有两下子,只是这一卦要是真开了卦眼,怕是就遭天谴咯。”
听到这,我兀得愣住。
李长生,那是我爷爷的名字。
这小老头认识我爷爷?
世人皆知鬼手神卦,却少有人知李长生,那是爷爷本家姓名,鲜有人知,知道的人中更是少有人直呼其名。
我赶紧收敛神态,对老头的称呼也改了。
“老先生,你…认识我爷爷?”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笑眯眯问:“你不好奇自己的命吗?”
听他这么说,我皱起眉来。
他那句遭天谴在我心里荡了好一会儿。
爷爷说过,我的命寻常人算不出来,真有大能者算出来,也会被反噬。
这老头一语中的,恐怕不是巧合。
他是真有本事,另外,他也认识爷爷。
我态度恭敬起来,回道:“人命,天命,听天由命。”
老头也是一怔,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转而大笑:“好,好一个人命,天命,听天由命,老家伙把你心性调教得不错。”
说完,他又掏出一样东西。
是一块木牌,很小巧,上面刻着纹路,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他把牌子递给我,说:“拿着去百岁街找袁焕山,你的路,老家伙已经铺好了。”
我下意识接过来,可能是心理作用吧,经历过刚刚失去爷爷的痛苦,此时我看小老头面目都和善不少。
他说我的路,爷爷已经铺好了,这让我心中又燃起希望。
那江家退婚,肯定也在爷爷预料之中。
我摸着木牌上的纹理,欠身道:“老先生,多谢,还未请教先生名号。”
他当真是个奇怪的人,我这么问,得到的回答却是一声长笑:“无名无姓之人矣,名号什么的并不重要。”
我不敢唐突,接着欠身说:“那我便称老先生无名氏吧。”
“无名氏?你这年轻人倒是有趣。”
老头有些意外,但对这个称呼似乎并不排斥。
我寻思既然是爷爷故友,便准备把爷爷已经过世的消息告诉他。
刚开口,他便伸手打住:“那是他的命,他已知晓,我亦已知晓。”
无名氏老头捏了捏那把山羊胡,说:“好,天不早了,你等的车要来了。”
说罢,他便要转身离开。
“老先生,刚才那卦……”我赶忙追上去几步。
无名氏像是知道我要问什么,也不回头,径直向前走,远远他的声音。
“平生志气运未通,正是浅水困蛟龙,有朝一日春雷动,将会风云上九重。”
等我反应过来,无名氏已经不见踪影。
这条路望不到尽头,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至于诗。
运未通,困蛟龙,春雷动,上九重。
这,确定算得是姻缘?
想来爷爷故友个个神通广大,自有其道理吧。
我暗自将诗记下,这时不远处驶来一辆黑色轿车。
气运之说,每个环节都牢牢相扣,刚才无名氏说我等的车要来了,该不会就是这辆?我赶紧伸手摆了摆。
车当真停了下来,坐在主驾驶位上的是一个女人,酒红色长发,五官端丽,眸中余光韵味悠长,这是一双有故事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城里的女人都这么好看,眼前这个绝对不差。
副驾上还坐着一个男人,寸头,年龄看上去和我一般大。
我赶紧问方不方便搭个便车,寸头男听了有些不耐烦:“姐,咱没时间了,爹还等着呢。”
这是一对姐弟。
看情况他们在赶路,我正准备作罢,女人却开口说:“我们去城西百岁街有急事,顺路的话就捎你一程。”
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我说自己就是要去百岁街,男人和女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过后便让我上了车。
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神色严峻。
可能是我的出现让他们很不自在,我寻思应该找机会回报一下他们。
百岁街就是邺城的丧葬一条街,先前我就打算去这里谋个门面,先在邺城站稳脚跟。
遇到无名氏后,他也叫我去百岁街,还让我去找一个叫袁焕山的人。
我不知道袁焕山是谁,但既然爷爷已经给我铺好了路,我走便是。
车子驶进市区,大城市全貌逐一掠过。
窗外高楼连墙接栋,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新鲜感不停刺激着我的眼球。
邺城与楼风村的巨大落差让我暗自不甘。
江家不待我,我便与人斗,引得春雷上九重。
命不容我,我便与天斗,我命自是由我不由天。
此时我心里便是这般意气风发,爷爷他也想我在天地间无拘无束吧?
随着一阵急刹,车子停了下来。
我将思绪收回,才意识到百岁街已经到了。
女人说她们还要去办事,让我就在这里下车。
两人面相皆是非富即贵,我觉得给钱也不会收,反倒浪费他们时间,就跳下车说了句:“谢谢你们,好人一生平安。”
两人脸色都闪过一丝诧异,一开始不怎么耐烦的寸头男忽然笑出声:“一生平安?借你吉言,兄弟。”
说完两人便开车走了,他们去的方向,是百岁街尽头,此时我就站在入口处。
作为邺城的丧葬一条街,这里风水相当讲究。
街头是一道萧墙,堵住歪风邪气。
墙上悬挂牛头马面雕像,小鬼退散。
街里面就没那么多说法了,红白事、算命卜卦、堪舆走穴应有尽有。
我不知道袁焕山在百岁街做什么营生,干脆一家一家问过去。
这里人态度就没有那么好了,不做生意他们都懒得搭理我。
最后还是一个算命先生在听到袁焕山的名字之后眼里冒出精光。
“很久没人提这个名字了。”他有些颤抖地抬起手,指了个方向说:“走到头,看到安魂堂就是。”
“多谢。”
我不知道他说很久没人提这个名字了是什么意思,也没多想,赶紧循着那个方向找过去。
走到头,果然看到了安魂堂的牌匾。
铺子不大,只是门口停着的黑色轿车不就是我刚下来的那辆吗?
正寻思着,让我搭便车的姐弟就被从安魂堂里轰了出来。
“说多少遍了,道爷不管你们黎家事,滚蛋。”
赶他们出来的男人叼着烟,胡子拉碴。
酒红发色的女人态度倒很是恭敬,她低着头,用上了恳求的语气:“青山道长,事非得已,我们也不想叨扰您,只是……”
相比之下,寸头男就有些太不稳重,他叫着:“我们有钱,你说个数……”
寸头男的态度明显对怒了对方,被一把推开,摔了个踉跄。
“滚,以为谁都稀罕你们黎家那几个臭钱?再不滚,道爷可动手了。”
姐弟俩此时着实有些狼狈,我想起无名氏的话,如果这辆车不是巧合……
如果不是巧合,那这就是我的命。
我走上前,掏出木牌递给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
“帮他们一次,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