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村庄一片寂静，只有村诊所的灯还亮着。

“止疼的吃两片，消炎的吃一片。挺过今天晚上，明天一早就去医院，听见没，富贵？别挺着了，你这是阑尾炎，严重要穿孔的！”村医甄志强对面前脸色苍白的男人说道。

“嗯呐，知道了大强。”富贵忍着疼痛，挤出一句话。

“行了，别说话了，我给你整点儿水，吃了药再走。”

凌晨一点了，宋腾飞还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看屋里地中央摆着的脸盆发愁。外面下大雨，室内下小雨。宋腾飞想明天一定跟村长说，自己去村委会那屋支个床！

他正想着，听到一阵拖拉机的声音。他拉开窗帘瞅了瞅，发现那拖拉机在一个地方半天没有动了，像是抛锚了。

然后他看见有人拿着手电筒晃了一下他的窗户，紧接着听见村长的声音：“腾飞，睡没睡呢？出来帮忙！”

宋腾飞一听，赶紧下床穿了雨衣出门。

村长道：“富贵肚子疼的厉害，挺不住了，要去医院，车陷进泥里出不去了！帮忙推推车。”

拖拉机还没开到出村的砂石路上，已经深深地陷在了泥里。任凭司机怎么加油，车轮都在原地打转。

宋腾飞看着这庞然大物，根本不是人力能推动的。驾驶棚里，富贵疼的满脸是汗，表情痛苦。

宋腾飞知道这样下去肯定会耽误病情。

他对村长道：“我们打120吧，让救护车来接！”

村长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拖拉机都出不去，救护车咋进来！”

宋腾飞想了想，道：“我们给他背到公路上等救护车！”

村长惊讶道：“有十里地呢！”

宋腾飞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这样还能快一些！”

宋腾飞爬到驾驶棚里，打了120。

给富贵穿上雨衣，把富贵背了下来。

富贵此时已经疼得虚脱。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宋腾飞身上。泥水路特别软，俩人踩着泥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每走一步都会陷在泥里，宋腾飞的小腿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宋腾飞边走边给富贵打气，让他再坚持一下，等上了救护车就好了。

雨一直在下，宋腾飞和村长轮流背着富贵。上了救护车，天已经蒙蒙亮了。

富贵疼得几乎要失去知觉，连随车医生询问病情，他都不能及时回答。

大夫道：“有点儿严重。得马上手术。”

富贵听到要手术，强撑着说道：“去镇医院……”

宋腾飞看着富贵的样子，对医生道：“去市医院！”

富贵一听，虚弱道：“市医院贵……我没钱。我就是阑尾炎……”

宋腾飞坚决道：“去市医院，救命要紧。我有钱！”

富贵紧急被推进手术室了，村长和宋腾飞给他办住院手续。

“这个患者没有任何医保信息。得自费！押金一万，多退少补。”窗口工作人员面无表情例行公事。

宋腾飞很惊讶，问村长道：“不是所有人都交农村合作医疗吗？”

村长叹气道：“去年年底缴费的时候，听大强说，全村缴费的人不足两成……大家都觉得320块钱太多了，而且谁能那么巧就生病……”

宋腾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交了押金。

两个人守在手术室门口，面无表情。

村长面无表情，想的是富强出来就带五百块钱，押金就一万，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还起。要是让富强媳妇知道了，不知道要上多大的火。

宋腾飞面无表情，想的是320块钱的医保钱大家都不想交啊！一旦像富强这样生病住院，全部自费真的不是一笔小数目。对于荒山村的人来说，那就是雪上加霜。

手术很顺利，富贵回病房，需要观察六个小时。

村长小声问宋腾飞：“我年轻时候也做过阑尾炎手术，全程我都知道的，回了病房我就可以说话了。他怎还在睡？真的没事啊！”

宋腾飞耐心答道：“他做的是无创手术，需要全麻，醒来得慢。”

村长呵呵笑道：“阑尾炎还能做无创手术啊！”

宋腾飞道：“无创手术现在已经很普遍了。就是……”

就是有点儿贵。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村里事情太多，村长在富贵醒来之后就回去了。

富贵的家人没法来，宋腾飞照顾了富贵三天。

第三天，富贵就活蹦乱跳，可以出院了。

富贵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可以出院了。而且全程不痛苦，除了肚子上有三个针眼，跟好人没什么区别。感慨道：“大医院真厉害啊！我哥阑尾炎手术在镇医院住了七天院呢！还要拆线……”

宋腾飞道：“是不是来大医院来对了？”

富贵腼腆地笑了。他问：“没少花钱吧！我花了多少？”

宋腾飞原来是不想告诉富贵的，反正也没想让他还。后来又觉得他应该有知情权，于是道：“一万八。”

富贵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是听到对于他来说的天文数字时候，震惊道：“阑尾炎手术一万八？”

他在原地转了一圈，小声嘀咕道：“大夫吃了回扣吧！阑尾炎手术要一万八?”

宋腾飞没说话，低头收拾两人的东西，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富贵解释。一万八对只带了五百块钱出来看病的人来说，真的太多了。

国家给农民的好政策，他们却不知道怎么享有。或者说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如果富贵交了新农合，统筹报销以后，他只花一千八就可以了！

宋腾飞觉得很可惜。他暗自下决心，明年一定要让大部分人都交上新农合！

富贵自从问了宋腾飞住院费之后，整个人变得非常沉默。他琢磨着一万八千元，得不吃不喝种两年地才能还得起……

富贵媳妇王莲知道手术费一万八以后，跟富贵吵了一架。又吸引了邻居看热闹。

村长听说后，也急忙带着宋腾飞和艳华过去劝架。

王莲看见村长和宋腾飞来了，更生气了。

埋怨道：“村长，他一个外来的不知道我家情况，你还不清楚嘛！怎么就领着去了市医院。这一万八，得啥时候能还上！你这不是害我！”

村长道：“咋能这么说！确实是贵了点儿。但你看富贵恢复得多好。要是镇医院，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呢！”

王莲道：“我宁可让他躺着！别说一万八了，一百八拿出来我都要砸锅卖铁了！”

说完哭得更委屈了，艳华赶紧过去搂住王莲。就怕她撒泼打滚。

周围邻居也一片议论声。

宋腾飞气愤又无奈。

他深吸一口气，道：“这件事我我做的确实有些草率了，不过我想的是新农合能报销百分之九十。可惜他没交。要是交了，有两千块钱，就能去市里看病做手术。”

王莲一听，哭得更大声了。去年交新农合的时候，大家都说没用，本来已经准备交钱的她扭身又回家了！

宋腾飞知道看热闹的人也有挺多没交的，富贵的事儿也算给他们敲个警钟。

宋腾飞看富贵坐在角落无奈又无助的样子特别可怜。

他也叹了一口气，道：“富贵，别上火。这钱我出了，就没想让你还！”